明月應照我 第3節
書迷正在閱讀:病嬌偏執瘋批男主短篇合集、夫君摔斷腿后(1V2,NTR)、有沒有讓鬼魂變成真人的辦法?、鵲踏枝(古風,1V1)、璨璨、暮山青、我們只是普通人、破竹、男主真香實錄(快穿)、一碗牛rou面(sc有點美食文屬性)
十八個她也能咬咬牙忍了。 但是唯有芙蕖是萬萬不能舍的。 芙蕖那一雙出神入化的手,就是太平賭坊如今的鎮店之寶,千金不換。 謝慈意識到垂花門那兒有人,于是轉頭一瞥。 清晨的朝暈映在他的臉上,襯出了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他的臉極為好看,只是氣色差了些,眼下浮著一層淡淡的青黑,因著一整夜的廝混而顯出幾分的頹敗。 兩人的目光猝然撞到了一起,彼此都靜默了一瞬。 芙蕖似乎看到了兩張臉。 一個是當年清貴稚嫩的少年,一個是權傾朝野惡名在外的瘋子。 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讓芙蕖覺得恍惚之余,又覺得無比悵惘。 她離開的那年,謝慈還沒當上內閣次輔,她隱約知道他這些年的經歷,也對他的瘋病有所耳聞,但當親眼見到那雙眼睛里暗藏的戾氣時,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權勢真是世間最歹毒的咒,竟能將好好一個人磋磨成這幅鬼樣子。 謝慈盯著她半天,笑了:“我這是見著真佛了啊。” 他表情略和善了些,沖她招了招手。 他平常招貓逗狗時,也是這么個動作。 芙蕖順從地移步過去。 老板娘也跟著上前,似要說點什么,可謝慈一個眼神就把她釘在了原地,令她不敢再放肆。 芙蕖站在他身側。 謝慈一伸手,人仍然穩坐著不曾有大動作,卻能按住她的肩。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不容拒絕的力道壓下來。 他沒留情,芙蕖根本撐不住。 若依著他的意圖,要么跪下,要么趴下。 芙蕖選擇了前者,看上去能稍微體面點。 好在謝大人知道心疼人,給足了芙蕖體貼,她雙膝緩緩落地,并沒磕傷,芙蕖就著如此近的距離,皺了皺鼻子,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酒味。他頸下的衣袍敞開了一大片,裂開的地方切口整齊,是利器劃破的痕跡。 芙蕖正欲細瞧,謝慈已經攏緊了領口,言簡意賅地說道:“手。” 芙蕖立時意會,按下別的心思,挽起袖子,雙手搭在一起,抬至眉眼前。 謝改俯身端詳。 芙蕖的手這樣在半空擎著,其實很累。 謝慈故意不說話,生耗了半盞茶的時間。 芙蕖一聲不吭,不叫苦也不討饒,沉默保持著姿勢,雙手極穩,不見絲毫顫抖。 謝慈擱下茶杯,終于開恩,伸手托住了芙蕖的掌心。 芙蕖感覺到了灼燙,手指微縮,腕間的鈴鐺響了第一聲。 她想抽回來,謝慈卻卯上了勁。 謝慈強行攥緊了她的手,在掌心一寸一寸的仔細摩挲,良久,他開口:“是個高手……剁了可惜。” 老板娘的一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急中生智,見縫插針,上前道:“謝大人,瞧您一身風塵,想必身上定不爽利,坊中早已備好湯泉,不如先沐浴更衣,您看可好?” 謝慈一雙眼睛只瞄著芙蕖,誰也不看,道:“好啊。” 老板娘直覺他話沒說完。 果然,他合上扇子,起身一指地上跪著的芙蕖:“你,進來伺候。” 第3章 院中被埋的八個姑娘,哭聲始終未停。 芙蕖轉身望了她們一眼。 謝慈對她道:“放心,且死不了,若你伺候得好了,我便放人。” 老板娘眼睜睜目送她進樓,謝府的仆從得了主子的令,牢牢地看在門口,不許人靠近。 湯泉里水汽氤氳,蘭香撲面,他們甫一進門,芙蕖便聽見頭頂瓦片上傳來細微的動靜,她警覺地豎起耳朵,謝慈面不改色:“扔出去。” 于是,外面房頂上的動靜開始變得雜亂,芙蕖心里默數到十,慘叫聲想起,屋頂上幾個護院被直接扔下了樓。 謝慈帶來的人清理干凈賭坊的耳目,給他們騰出了一片能安靜說話的地方。 芙蕖想問問他這一身狼狽是怎么搞的。 可他似乎沒有敘舊的興致,謝慈背對著她,把外袍解下,隨手扔開。 芙蕖先是被他蒼白的身體晃了一下眼,隨即,眼神一凜。 他骨感明晰的后背上,從左肩胛骨斜貫一道傷口至對側腰際,觸目驚心。血是止住了,但是傷口邊緣的皮rou還有些輕微外翻,藥粉撒的輕重不均,想是他自己草率處理的。 他身上也許不止這一處傷。 當他側過身,往湯池里走時,芙蕖果然又見他的胸前還橫著一處刀傷。 謝慈不是個嬌氣的人,有些往事可能他自己都忘了,可芙蕖仍替他惦記著。他少年時淬煉筋骨,三九嚴寒把自己泡在湖心里練功,眉睫下掛滿了寒霜,卻依然緊咬牙關,不露絲毫脆弱。 每個晚上的姜湯都是芙蕖親手送到他面前的。 謝慈恨不得將那纏人的溫情一刀兩斷,修得自己無牽無掛,可芙蕖卻將其當成救命的稻草,緊攥著不肯放手,依靠那點微薄的慰籍,度過了漫長的流離的歲月。 芙蕖出聲攔道:“你最好不要沾水。” 謝慈腳下停都不停,權當她在放屁,神色坦然地下了池子。 芙蕖忍不住問:“是誰傷的你?” 謝慈不吭聲,湯池里泡了舒筋活血的藥,一股腦的涌進傷口里,如同萬蟻啃噬。 芙蕖半天沒等到回答,心里自行琢磨,以他現在的地位,一般人恐傷不了他,能傷他的也都不是一般人。 他的處境很艱難? 謝慈緩過來最初那陣痙攣,終于舒了口氣,放松將后背靠在池壁上。 芙蕖走過去,在白玉階上曲腿而坐,一垂眸,就能看清他身上的傷,以及深凹的肩窩。 芙蕖鍥而不舍地追問:“刺殺?” 她能想到的,只有這種可能了。 芙蕖遲疑了一下,道:“聽聞你半個月前告假回揚州祭奠外祖,歸期原定于三天前,但你卻遲遲未回朝。瞧你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是昨夜剛趕回來?路上出事了?誰要殺你?” 謝慈終于開口說話:“你刺探的消息倒是很詳細。” 芙蕖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當然也不懼怕他,她坐在池邊,盯著他露在水面上的傷痕,心平氣和解釋道:“并非我有意刺探,我是聽陳王說的……前天夜里,陳王帶了幾個皇商,下了暗場,由我經手,洗了四十萬兩白銀的帳。” 謝慈撩動水波,肩窩里蓄上了水汽:“不必解釋,即便你有意刺探,我也不會治你得罪。” 他關注的點明顯跑歪了。 芙蕖出言幫他糾正:“謝大人,我在說那四十萬兩白銀的事。” 謝慈“哦”了一下:“今年撥往北疆的軍餉統共六十萬,他們倒是敢貪,錢還沒出城門呢,先啃掉一大半。剩下的二十萬兩,中途經過各個州郡,一層一層的盤剝下來,至少還得再縮水一半。” 到最后,真正能到將士們手中的軍餉,恐怕不足十萬。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將國庫當私庫,貪墨軍餉當私錢,這放在任何一個王朝里,都是定斬不饒的重罪,但在他們大燕的朝廷里,卻已見怪不怪了。 謝慈知曉了,也只是順口問一句:“那晚都有誰啊?” 芙蕖道:“陳王,陳王世子,兵部尚書,皇商錢氏。” 謝慈又問:“錢流往哪兒了?” 芙蕖答:“崔字號,地下錢莊。” 賭坊暗場里的秘密,隱隱顯露出冰山一角。 謝慈在水中轉頭,骨感深邃的肩窩里蓄滿了水汽,順著他的動作,水珠成串滑落,往他的皮膚上淌,往他的傷口上淌,他說:“四十萬兩,也就你敢做。” 芙蕖閃了一下眼睛,口中莫名干澀,躲閃著將目光落到別處,道:“我必須做。” 三年前,一輛花車將她送進了太平賭坊,她始終清醒記著自己入坊的目的。 ——賬簿。 謝家需要她拿到太平賭坊暗場里的賬簿。 那賬簿里詳細記錄了近十年來,朝中重臣們私下里見不得人的銀錢交易。 多少民脂民膏,多少貪贓枉法,都藏在那酒池rou林的銷金窟中。 時至今日,她謹慎辦事,已經收集了大半。 她距離功成,僅剩一步之遙。 謝慈身上的傷不能久泡,洗干凈塵灰,便起身。 他才剛一離水,干爽的浴袍立刻從背后披了上來。 芙蕖替他系上腰間的盤扣,腕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叮咚悅耳的聲響。 謝慈低頭望著她的發頂,溫情小意的女兒家像柔軟的菟絲花,攀附在他的周身,他問:“你是不是想離開?” 芙蕖是有這個想法,但她一直藏在心里,誰也沒告訴。 這幾年,她將自己喂成了一條毒蛇,深深地咬緊了那盤根錯雜的根系中,早就和他們糾纏在了一起,想脫身沒那么容易。 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按行里的規矩,若要金盆洗手,可以,但得留下點東西,或是廢一雙手,或是割掉舌頭,再或是戳瞎雙眼。 總之,下場必定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