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杜葉青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輕輕發著抖,抽出去的時候卻抽得不容置疑。他沖歐陽羚歉意地笑了笑,喉結滾動一圈,沒有看陳墨,輕輕地說了一聲:“來。”轉身朝咖啡廳的另一端走過去。陳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短短幾十米的路程變得很長很長,兩人交織在一起的腳步聲高高淺淺,像鐘鼓一樣,敲在所有人心里…… 杜葉青在窗邊站定,魂不守舍地從口袋里摸出煙和打火機,抽了一根叼在干燥的嘴唇間,拿著打火機的手在發抖,點了十幾秒都沒有把煙點上。陳墨冰涼的掌心貼上了他的手背,穩穩地扶住他點燃了煙草,卻遲遲沒有松手。 杜葉青好幾次想開口,沒說出話來,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偽裝的鎮定消失了,眼睛透過煙霧痛苦地望著陳墨的臉,聲音發啞:“你騙我。” 他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就多少猜到了一點,咖啡館里空無一人,根本就不是要開慶祝宴會的樣子。走到二樓的時候心里已經明白了起來,陳墨和女人約會,有人千里迢迢地把他騙回國只為了讓他看到這些,那個助理,是受那個女人之托?受陳墨的家里人之托?……但這些都不重要,他不相信別人說的,只要陳墨跟他說一句“我不是自愿的”…… “青哥,”陳墨輕聲說,“我要訂婚了。” 杜葉青右手夾著煙,煙灰燃出長長的一串,要墜不墜地連在火光末端。外面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臉上,給他的五官蒙上了雕塑一樣的金色。陳墨伸手想抱他,他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了,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煙灰落在了地板上。 “好,”杜葉青微微抬起頭,不想讓陳墨看到自己發紅的眼角,“我祝你們幸福美滿。” 陳墨心痛如絞,不由地朝著他的方向連走了兩步。杜葉青背脊挺得筆直,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轉過身,逃跑一樣狼狽地大步從二樓地走了出去。 第60章 道別 杜葉青總覺得自己對陳墨的感情,半分兄弟半分情人,一路互相扶持著走過來,細水流長,順理成章地在了一起。不像郝子謙那樣一見鐘情、電視劇一樣轟轟烈烈;也不像別的普通床伴,上床擁抱,下床各奔東西。一個月以前他還在想著,陳墨這樣的年紀和家世終究是和他走不到一起的,不過是暫時互相取暖,總歸有一天要好聚好散。而現在一切都像是天大的諷刺,他抱著好聚好散的決心招惹了陳墨,事到臨頭又如同被鈍刀子割rou般疼得心尖兒滴血放不開手。 高腳杯里的酒被彩色的霓虹燈照得流光溢彩,映在杜葉青灰敗的臉上。他像個大夢初醒的失敗者一樣坐在這個昏暗的角落里想著夢里的事情,陳墨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吃醋時黑沉沉不說話的臉,想討好他時恰到好處的撒嬌……化成了無色無味的毒藥,不知何時徹底滲進了他的血液里面,催眠了他,還讓他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清醒著,做了一場黃粱大夢。他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想要在這個被嘈雜聲掩蓋起來的角落里大哭一場,眼淚卻怎么都流不出來,被塞子塞住了一樣,一顆一顆只往里面流,流進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這段時間所有覺得奇怪的地方都明白了,為什么陳羽急匆匆地召開年會,為什么自己被送到法國來。曝光他的記者在心理醫生房間里裝了竊聽器,他和陳墨的對話,他打聽陳墨的那些事,多半已經泄露到了陳家,被他們擋下來沒有發到媒體上去。陳家把他支到法國然后開始對付陳墨,所以陳墨才會奇怪地消失,沒有來送機,失聯……但是這些他都不在乎,因為這場他不知道的爭斗的結果已經擺在了他面前:明明有那么多次跟他說明的機會,陳墨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他說過家里半個字,最后選擇拋棄他和女人訂婚。 他還沒來得及做準備和陳墨一起面對通向未來路上的阻力,已經被一無所知地拋棄了。 杜葉青苦笑了一聲,叫住了服務員,重新點了一杯酒。陳墨在別墅跟他告白的時候,他責備陳墨說你這是在玩火,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引火燒身的傻瓜。玩火的人年輕又理智,而引火燒身的人再過半個月就滿三十一歲了,孤身一人混在娛樂圈里面…… 服務員送了酒過來,遲疑地看了他好幾眼才走。杜葉青仰頭把酒往胃里面倒,眨眼就又喝光了一杯,食道里面火辣辣的,胃里面也火辣辣的,好像這樣胸口的疼痛就減輕了一樣。他伸手想再叫服務員,有一個穿著酒保服的人走到他前面,不敢置信地輕喊了一聲:“杜先生?” 背著光,杜葉青看不清來的人是誰,卻不想被任何人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低下頭摸上墨鏡帶上,一言不發站起來想走,還沒邁腳就天旋地轉,膝蓋一彎跪了下去。那人急忙扶住了他,擔心地說:“您小心著點。”杜葉青想推開他,他道:“是我啊杜先生,楊鈞林。” 杜葉青沒有聽清楚他說什么,背上的冷汗已經下來了,站起來之后胃部抽筋一樣劇痛了起來。他恍恍惚惚的,被這個人從酒吧里扶到了后街。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后街一個人都沒有,路燈也要亮不亮。杜葉青蹲在電線桿下面干嘔,空蕩蕩的胃什么都吐不出來,反而嘔了一眼的淚水。那人拍著他的背給他遞水,他跌坐在路邊,五臟六腑仿佛被硫酸燒著,心口處破了一個大洞,被打開了開關一樣,拿手捂著臉,肩膀巨顫,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