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老樣子，只要跟我肢體接觸就會僵硬不自在。但我這會兒已經(jīng)顧不得了，我抱著他的肩膀嚎啕大哭，我說大齊，我心里難受。

    第105章

    25.

    很多年前，我接到了生平中第一個約訪任務(wù)——約訪一個專家。但那次約訪很不順利，我吃了很久的閉門羹，于是無奈之下我給趙非凡發(fā)消息，問他怎么辦。

    趙非凡的答案只是八個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于是我就抱著這八個字，在七八次電話約訪沒成功的基礎(chǔ)上，第四次還是第五次敲響專家的門。

    可能專家也被我搞煩了，亦或者他看我實(shí)在可憐，總之，那個有名的冷面專家居然接受了我的約訪，使得我有驚無險地通過了試用期。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以為，我一個社恐，在人均social大師的行當(dāng)里，職業(yè)發(fā)展還算順利，靠的就是趙非凡那八字真言。后來我才慢慢明白，人在新手時，都有一個“新手保護(hù)期”，干啥啥順利。度過了新手保護(hù)期后，做成了的事往往不是精誠所至，而是因?yàn)樽銐蛐疫\(yùn)。

    我扭頭望向墻上的貓頭鷹掛鐘，上午10點(diǎn)，春和，你說，念念不忘的，真的必有回響嗎？

    11：00

    我隨便點(diǎn)了一份brunch，這家咖啡館的菜單大概是換了，我找不到自己曾經(jīng)喜歡的那一種。

    這家店我有段時間常來。米蘭出國后，春和很是頹廢了一段時間，百無聊賴的時候，就拉著我在這兒消磨著上工前那些大段大段的空白時間。我們一人一本書，也不說話，有時候我偷偷瞧他，他盯著窗外若有所思，他不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時候我也常常覺得無力，因?yàn)槲也恢涝趺床拍茏屗吲d一點(diǎn)，于是只好擺弄他喜歡的咖啡，點(diǎn)他喜歡的三明治，偷偷往他的儲值卡里充錢——那時候店長是個年輕姑娘，可能誤以為我們是一對，我一去柜臺就沖我擠眉弄眼的。

    店里的音響悠悠地放：想為你做件事/讓你更快樂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求時間趁著你/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把這種子/釀成果實(shí)。

    我避開她的眼色，回看春和的側(cè)影，他這個人，即使落寞時也依舊挺拔，我忽然抑制不住地萌生出不切實(shí)際的奢望，假如米蘭一直不回來，那么，即便是他再找女朋友，我也是最了解他、陪伴他時間最長、最無可取代的人，對吧？

    12：00

    mr.d：我上飛機(jī)了。

    我摁滅了手機(jī)屏幕。

    春和一定會來，這一點(diǎn)我很篤定。從上大學(xué)起，不管我提出什么樣的請求，春和都會答應(yīng)。我昨晚失眠，關(guān)于表白，我想了很多很多話，又在心里一一推翻。其實(shí)很簡單——陳春和，我從讀大學(xué)起就很喜歡你，可我不想給你造成困擾，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讓你知道，你曾經(jīng)照亮過我的人生。

    15：20

    mr.d：我到了。你在哪？我要不去找你？

    mr.d：你今晚有空嗎？要上班嗎？

    春和還是沒有出現(xiàn)。

    我開始懷疑，昨天在ktv，他可能根本就沒聽清我說了些什么，亦或是沒聽清我跟他說在哪里見面。但他沒有發(fā)消息來問我，而我經(jīng)過一夜之后，也沒有勇氣再給他發(fā)消息。

    咖啡喝多了并沒有讓我亢奮，相反，大概是因?yàn)閺淖蛱煳乙恢笨簥^著，到現(xiàn)在竟然有些疲倦。我趴在桌上，閉了眼休息，半瞌睡半清醒中，就又想起了江南。

    南京到底算不算得江南？老杜說得好，金陵算，南京不算。與蘇杭相比，少了點(diǎn)吳儂軟語的嬌媚氣質(zhì)，跟書上寫的那個婉約的江南，略有不符。每一個新去南京的同學(xué)學(xué)會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鬼地方熱（冷）得一比吊糟。”但說來奇怪，我平時吐槽罵臟話燙嘴，唯獨(dú)說起南京話比來吊去的，特別順暢。

    跟春和在市中心兼職那會兒，是我倒霉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快樂的時刻。他在培訓(xùn)機(jī)構(gòu)放了一輛不知道過了幾手的自行車，帶個座，很舊了，但擦得锃亮。那是他為了去接下班的米蘭專門買的。偶爾偶爾，在他不用接米蘭，而我恰好有空的時候，他會拍拍他的自行車說，走景明，哥帶你兜一圈。

    于是我們就兩人一單車，在梧桐樹蔭之下穿梭。穿過川流不息的車流，穿過此起彼伏的“比來吊去”，穿過老街舊巷，老人們揣著手在街頭巷口常去的鋪?zhàn)哟翱谙屡抨犃奶欤瑪匕胫圾喿樱臐M意足地拎走一整天的奢侈享受。

    因此那里總有著淡淡的、鹽漬過的味道，和青苔青草的味道以及濕漉漉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共同構(gòu)成老南京獨(dú)特的氣味。那是我在人生前二十年來從未接觸過的生活，春和把自行車蹬得飛快，于是我知道只要跑起來，車輪轉(zhuǎn)起來，沒有空調(diào)，微風(fēng)拂面也很舒爽。我知道不同的小店賣的鴨子、辣油餛飩和皮肚面各有各的風(fēng)味，我知道每天，當(dāng)那些店鋪就要收檔的時候，鴨心鴨肝都會打折處理，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塑料袋一撮，湊個整數(shù)，說哎呀哎呀，都給你，拿走吧。倘若你告訴他們你是學(xué)生，他們還會再便宜三五塊錢。而這些我以前從來不碰的東西，拯救了我們無數(shù)個只有泡面的冬夜。

    再抬起頭來，我發(fā)現(xiàn)袖子上濕了一整片。

    16：30

    mr.d：你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不回復(fù)呀？哎，你不會是臨了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