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聽著他的話,忽而喉頭發緊眼睛酸澀。就像藍一洄說的,保護女生不被sao擾、公開質疑貧困生評選不公,以及千千萬萬的事,真的是謝盟的錯嗎?不是的,他是出頭鳥,不是因為他天然長刺愛扎人,而是我們都習慣了不蹚渾水,明哲保身。 我們都告訴自己,社會就這樣,你先做好獨善其身,才能談兼濟天下改變世界,在此之前,最好夾緊尾巴做人。但謝盟不一樣,他會執拗地計較,很多事不該“就這樣”,他就是那個叫破皇帝新裝的小孩。 許多年之后,當一部分人最終獲得了名利、聲望之后,早已忘了當初想過的“兼濟天下改變社會”,因為還有更大的名利去追逐;還有一部分人,試圖回過頭來去尋回那點初心,比如藍一洄;還有的人,比如謝盟,在歷經不知多少次毒打之后,被迫成熟與滄桑了起來,學會彎腰,學會謙卑,為自己過往的狷狂與執拗而致歉,為自己的直截了當與真實坦誠以至灼傷了一些人而反省。 13. 李夢川也是個有點執念上身的人。我說我不會告訴藍一洄我認識謝盟,我說我不會把謝盟的聯系方式給藍一洄,還不行,他說這是我惹出來的事所以我得善后——他讓我出面勸藍一洄從哪來回哪去,不要再糾纏謝盟。 ……我有點頭疼,行吧,就算我一時多事勾連起謝藍兩人的前塵往事,可勸藍一洄放棄,這是我能辦成的事嗎? 李夢川高出我大半頭,在我們集團樓下,我認命地嘆口氣,說,來小川,我比你虛長幾歲,托大給你說點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的想法,你有聽過一首叫做《董小姐》的歌嗎? “嗯。”李夢川不解,等我繼續。 “歌詞怎么說?” 這下他為難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問:“哪一句?” “誰會不厭其煩地安慰那無知的少年啊,小川。”我說。 李夢川一下子不開心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在作?我在無理取鬧?” ……拜托我沒有這個意思好嗎?!年輕人看問題就是容易往極端想。我的頭更疼了。 那天我跟謝盟聊完,走之前問他,所以,你要見藍一洄嗎? 謝盟淡淡道,“如果一洄做好了見我的準備,他會給我打電話的。如果他沒有,就算了吧,小川會不高興。” 他顯然是在意李夢川的。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總是逃避明確關系,但他的的確確在乎著李夢川的感受。但他謝盟是誰?十多年前他就我行我素,不爽就要懟,這些年老了,喪了,平和了收斂了,不rock了,但這不代表他的本性會改變。李夢川只要保持信任與尊重,那啥都好說,但如果他就如驚弓之鳥般整日惶惶,還這么強勢地背著謝盟提這種要求,拿這種主意,一定會激起謝盟的反感和叛逆。 一提到謝盟就拿捏住了李夢川的軟肋,他頹然地癱坐在我們一樓大廳的沙發里,喃喃道:“他不配。” 他說的是藍一洄。 他見證了謝盟和藍一洄的分崩離析。 謝盟暑假第一次踏上支教之路時,李夢川上初二。 起初他對這些支教大學生無感,他們來時往往是暑假,也教不了什么,不過就是幫小學初中的孩子們輔導輔導作業。而為了配合他們,學生們往往還得被拉去擺拍一些視頻和照片,浪費時間聽一些沒意義的講座和參加一些無聊的活動。 窮人的孩子,不念書的時候就要掙錢,他討厭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更重要的是,兩個月后,他們都會走。那些年紀小的孩子們在支教大學生離開時,常會情真意切地掉眼淚,但他都初二了,送走過好幾批這樣的志愿者,他知道這樣的眼淚無用且廉價,這樣的暑期活動,不過就是那些比他大幾歲的人,簡歷上一行短短的字而已。 但他沒想到一年之后,謝盟真的又回來了。 謝盟一回去就問起他帶過那幾個初中生的成績和升學情況,得知李夢川考上了高中卻選擇打工,第二天就四處打聽,然后輾轉在一個劇組找到了他。 李夢川說其實那會兒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就跟著同學在附近大城市里東拼西湊地打零工,恰逢一個小成本劇組在附近拍攝,招群演,同學就攛掇他去試試。 “有的是讀書還沒你多的,人照樣當大明星掙大錢。”同學說,“你不是也會功夫嘛,你不去試試?” 李夢川被說動了心,于是報了名。導演看他會個三拳兩腳,緊急培訓了幾天,就讓他試試吊威亞當武替。 第一天免費盒飯加一百塊勞務費;第二天被踢飛十幾次,摔進湖里二十幾次;到了第四天,有個打起來會有炸裂效果的道具沒弄好,提前炸了,他躲閃不及,碎片直接崩到小臂上,血流如注。 導演喊了cut,他走到一邊打算給自己包扎時,看到了一臉陰沉的謝盟。 “為什么出來打工?——你媽說你不是打暑假工,是不念了?” “嗯。” “為什么考上高中不念?” “因為考不上大學。” “還沒開學就知道考不上大學?” “是普高!普高!盟哥。”李夢川試圖讓謝盟認清現實,“你知道我們這兒重高有幾個能考上大學的?你知道高中一年花多少錢?大學呢?就算考上大學,畢業又能掙多少錢?你知道我這兒隨便干一天多少錢?群演一百,武替三百,如果我演員做得好,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