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驍對侍者說：“兩杯檸檬水。”

    侍者離開之后，仇超群無奈道：“我一個人喝多沒勁啊。”

    路楠笑了笑：“我本來想著一會兒回去我開車呢。誰知道驍哥也不喝。”

    “先談正事。”陳驍清了清嗓子。

    說實話， 陳驍沒想到母親約著吃飯居然是抱著這樣的目的， 不過這份吃驚并不影響他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從各個方面考慮， 不論是米林公司還是我母親個人，都不適合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來。”

    “我當然知道不適合。陳阿姨的行事作風我們都曉得，她要是真的參與進來，這個項目方案最后還是不是路楠主導、是不是源川主導的就不好說了。”仇超群覺得陳驍說的是廢話。

    陳驍點點頭：“除了這個原因之外， 還因為我知道剛才她說ma也參與之類的很大可能性是個幌子， ma本人其實還是更傾向于在先了解我們國內快消品市場特性之后才接offer的，他是謹慎且愛惜羽毛的人， 如果真的參與進來， 最多也就是之前顧問的形式。”這一點，陳驍比較有把握。

    老仇受教：“所以國外真是這樣的哈，就算是夫妻， 談起公事也是一碼歸一碼。”

    “確實如此。再以及， 我母親本人更擅長融資類的項目， 此類需要多方配合的項目并不是她擅長的。所以出于對整個項目方案來說，這樣一位有攻擊性、有賭性的合作伙伴并不是最優選擇。”

    老仇想說我的天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兒分析個一二三四的，一轉頭就聽見路楠說：“沒錯。我先前了解過陳總在米國經手的項目，再結合米林同令揚去年一年的合作趨勢來看，陳總在判斷項目可行性的時候有著極其準確的直覺，但是達成合作、融資之后，卻總是跟不了項目太久。所以，陳總應該是開拓型領導人吧。”

    路楠說得比較婉轉，但同卡座兩人都聽懂了：陳曄舒女士因為其性格和做事方式，同商業合作伙伴之前的關系遠不能達到融洽的程度——人緣不行。合作伙伴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陳女士這樣，委實有點兒‘獨’。

    仇超群一想：好像真是如此！陳阿姨年輕時候在大院就不怎么和其他住戶往來，怪傲氣的；聽說她在工作單位也這樣，所以沒幾年就辭了鐵飯碗，專心做源川老板娘了，結果聽老漢兒說陳阿姨進公司之后和董事長在經營方面又有無數分歧，此為后話。

    他敬佩地說：“剛才陳阿姨提議的時候，我差點就沒繃住。不過我剛才是真沒想到，路楠你很夠膽啊，居然直接回絕了。”

    路楠無奈啜了一口檸檬水，嘶——酸：“你和驍哥因為晚輩的身份，本就不適合強硬拒絕陳總，這個‘壞人’還不如由我來當。只是陳總今天的架勢好像勢在必得，我剛才的拒絕未必有用。”

    仇超群不解：“總部那邊對你的能力相當認可，夏總和陳驍也旗幟鮮明地給你當后盾，咱們仨既然都已經達成共識了，陳阿姨未必還有再談的余地了吧？”

    陳驍無奈地說：“如果母親僅是同銷售公司談判，我和夏總確實可以頂住壓力。可如果她的合作提議出現在總部呢？總部的董事之中，有一部分確實更欣賞她的行事作風。”

    “不，不至于吧？”老仇震驚。

    “恐怕還真至于。她剛才說，讓楠楠不要著急拒絕，這就是最后通牒了。五月一日這個時間節點很重要，我估計，她會在四月底回一趟蓉城，直奔總部。”

    不得不說，陳驍對其母親的了解也是相當透徹。

    “那怎么辦？”仇超群咕嘟一下喝完了杯子里的雞尾酒，壓壓驚。

    “楠楠的這份方案主要占了一個‘新’，其次要求‘快’，但是能成功推進的最根本原因還是海外市場部去年的業績。這一點是我母親再怎么樣都無法否認的，為今之計，我們必須……”陳驍抬眼看向路楠。

    路楠了然：“我們必須加快進度，爭取在陳總說服總部董事會的人干涉銷售公司決策之前，做出成績。”

    陳驍斟酌：“五一期間我可以以法定節假日為由拖延七天，再多恐怕不行。探討商議的時間我能再拖三天。至于我父親，其實我也拿不準他是什么想法，雖然他現在是半靜養狀態，但是他的意見依舊有很大影響力。如果他擺明態度，夏總不會為了我和我父親硬抗的。”

    路楠其實也好奇，如果陳女士真的去同源川總部董事會的人接洽，半隱退狀態的董事長會是什么反應。

    “今天是4月24，那咱們就剩十、十六天 ？這怎么夠！”仇超群驚呼。

    路楠自信地笑了：“我們好不容易把八大白酒的資源暫時整合，目前八家企業的聯系十分松散且排外，對米林的信任更低，對陳總本人的信任度應當也不如對我高。十六天是出一個初步成效的期限，足夠了。”

    “我們必須快。如果不是因為身份敏感以及去年同令揚的合作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我想我母親甚至可以自己聯系其他名白酒廠家。”陳驍蹙著眉，“你看，她的消息一向很靈通，令揚剛簽完，她就知道了，并且還能說出合作方案的某些具體條款——憑這些，不管算不算抄襲，她讓人做一份八九不離十的方案，再添上更誘人的海外實體渠道，難道我們要和她打官司告抄襲么？”

    不可能，時間不允許，折騰不起。

    “所以，我打算明天回去。楠楠，接下來要辛苦你了。”陳驍鄭重地說。

    “這沒什么，工作么，哪里有一帆風順的，明天我也要同海外客戶進行客情交流，最近大概要出差。”路楠這里指的，當然是出國的那種差。

    明明是在聊工作，卻莫名地讓人覺得他們倆中間插不進任何人。仇超群弱弱地說：“那我給你們加油？”

    被這對情侶看了一眼，他們極其相似的眼神讓老仇忍不住打嗝：“我、我幫你們看好京市。”

    ……

    三人小分隊商量完畢之后，次日，陳驍便乘飛機會蓉城了。

    路楠也在安排好手頭工作之后帶著李清和項菲菲搭上了出國的航班。

    仇超群則以他川省籍貫、源川股東兒子的身份，同其他七大名白酒廠駐京市的人開始聯絡感情。

    路楠的責任無疑是他們之中最重的，想要制止陳女士分一杯羹，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盡快取得成果。

    只要能向源川、向其余名白酒廠家證明他們的合作有前途，那么陳曄舒女士帶資源進合作的計劃就泡湯了——既然我們現有的人也能做出很不錯的成績，何必要多一個人加入進來來分薄利潤呢？

    路楠忖度：相比雪中送炭，錦上添花就顯得不那么珍貴了。

    路楠知道，陳驍回蓉城之后一定會相當忙碌，他們每天的視頻時間都縮短了，并且張口就是公事。

    勞動節期間，路楠還在國外出差，一天的假期都沒有享受。

    不過五月七號之前，她傳了好消息給總部以及其他七家名白酒廠家。

    八大名酒互助出海的第一次展會活動搞定了，時間就在五月底，地點在獅城。

    這原本是獅城政府舉辦的日用百貨展會，這個小國家什么資源都缺，什么都需要進口，但因為其獨一無二的地理位置優勢，金融、商業、運輸、旅游等行業相當發達，在這里參展，意義重大。

    這次的參展同六月的絲路論壇形成聯動，在東南亞地區有很大的影響力。

    在獅城地界，除了章氏兄弟有人脈關系之外，林老先生也同樣出力幫助了她。

    為此，路楠親自飛往泰國同林老先生道謝。

    對方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沒什么。我也有我的私心，也有事情要拜托你。”

    這樣其實更好。

    托大一句，合作伙伴之間有來有往其實也是促進感情方式的一種——只要不是同他兒子處對象，一切都好說。

    顯然林老先生不會提那種無理的要求，他解釋：“我的孫子林浩宇，你見過的。”

    路楠點頭：“小林總年輕有為。”

    不僅見過，他們倆去年國慶期間還小小地交鋒了一次呢。

    林老先生說：“我很看好國內的經濟形勢，打算以后讓他長期在國內發展，雖然他之前已經負責過瑪萊的一些項目，但是畢竟不太了解國內人情世故，我希望你有空的時候能提點他一些。”

    路楠謙虛地說：“提點談不上，不過既然以后小林總常駐京市，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傾力相助。”

    林老先生知道路楠為人，得她承諾，他很放心。

    第457章

    林老先生本人坐鎮泰國， 將早年略有些涉及黑灰色的產業洗白，現在維持著同泰國政府官方的友好關系，經營碼頭、農場、酒吧、旅游業；其子林奇偉則是一心撲在瑪萊蕓庭娛樂城， 在路楠看來， 這位林奇偉先生也只有勉強管理那一處產業的能力了；那么，林老先生打算讓其長孫林浩宇長期在國內發展就不是什么叫人吃驚的事兒了。

    單看林老先生本人去年絲路論壇的時候那么看重閩省老家的宗族關系就知道， 像他這樣老一輩的人，恐怕心里都惦記著一個落葉歸根；

    再加上現如今的華國和二三十年前可不一樣了，國內經濟飛速發展，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日益提升， 這樣廣袤的市場蘊含了無限商機啊！

    富豪之家，從來都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說到這里， 路楠便問：“您打算讓小林總回國做些什么呢？”

    她這么詢問， 更顯得剛才答應的事情是走了心了。

    若不然， 只是場面話而已，誰管林浩宇做什么生意？

    林老先生笑笑說：“威爾斯酒店如今在北上廣深滬各有分店，我原盤算，他想要進入哪一家開始學習都行；或者接手同國內各大旅行社對接的業務亦可。沒想到這小子不肯去這兩處， 他說， 我們去年成立的進出口貿易公司僅做白酒出口業務實在是可惜了，打算去貿易公司。”

    “小林總是有志氣的人。”對著別人的長輩談其晚輩， 一個夸字就完事了。

    畢竟都是路楠經手簽下的經銷合同， 她當然記得，去年六月一股腦簽的的海外經銷商中有兩種出口模式。

    第一種是毛熊國的丹尼斯那樣，簽完經銷合同之后便直接回毛熊國安排打款、等著收貨。其后一應出口手續、運輸事宜都交由源川集團名下的貿易分公司處理， 退稅部分自然也是源川賺得的。不過這并不代表丹尼斯就虧了， 他同源川采取的是cif的交易方式， 也就是說源川作為賣家，需承擔成本、運費和運輸途中的保險費，其中保險費率在10％左右，雖然比退稅少了大約五個百分點，但這不是還有其他雜費部分么，大毛熊雖然為人粗狂，心卻是不粗的——合同內部具體結算細則復雜得很，是源川專業的法務擬的，在此不贅述；

    第二種就是如林老先生這般，雙方簽好經銷合同之后，海外經銷商隨即在國內成立貿易公司，注冊資本也不需多，辦公場地甚至都可以只是隨便一個格子間而已，沒什么經營成本，雇傭幾個跟單員和報關員就行。如此，他們同源川之間進行的是fob交易方式，也就是說源川公司只負責把貨送到港口，從源川酒上了船開始一應費用都是買方負責，自然退稅部分也是買方所得。

    相比較來說，第二種方式對于買方來說雖然繁瑣一些，但是利潤率也稍高一籌。

    因此，選擇第二種方式的海外經銷商比選擇第一種方式的多多了。

    即便不自己成立公司，也像徐澄之之前那樣，委托貿易公司（沒錯啦，就是黃麗女士賺取第一桶金的生意）幫其辦理出口手續，只需給一點傭金就行。

    林老先生笑著說：“年輕人么，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頂用，他有足夠的試錯成本。”

    路楠笑著說：“你這話過于謙虛了，我觀小林總言談舉止，他不是莽撞的人，想來同您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心中已經盤算過主營業務了。”

    國際貿易這一行，現在確實如日中天，并且這份繁榮景象還會持續五六年。就算她重生回來之前因為國際形勢和一些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等緣故，華國的外貿人一個個都叫苦連天——可，哪怕是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也并非所有行業的出口都陷入谷底。

    路楠眼中的欣賞與贊嘆是做不了偽的，她如此直白地出言肯定，讓林老先生十分得意：“可惜我聽說了路楠你對源川公司感情深厚等閑不能挖動。要不然你考慮考慮出國闖一闖？其實東南亞很不錯的哎……”

    正事聊完，現在林老爺子這番話屬于半真半假。

    路楠也開著玩笑說：“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說不定我以后想要休一個長假，就奔著陽光沙灘椰子來了……”

    一老一少相視一笑。

    末了，林老先生還問：“對了，我是不是得把浩宇的聯系方式給你？”

    “不用麻煩，上次我已經同小林總互換聯系方式了。”

    “那行，等你忙完這陣子，六月份他也該出發去京市了。”

    這場談話很是愉快。

    5月8號，路楠從泰國飛回京市。

    仇超群開著她的車在機場接她。

    秘書李清十分有眼色去地開車，讓路總和仇總去后排談事情。

    路楠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跳：“仇哥，你是偷偷去報了一個減肥訓練營么？”

    “哪兒呢，還不是那些老狐貍……”說起這個，仇超群就一肚子苦水，“一個個當面說著川省方言顯得老鄉之間多么親熱，背后都在相互拆臺，甚至還有給對方捅軟刀子的。還有，總部那邊陳驍確實頂住壓力了，可是我老漢兒不知道發什么瘋，打電話臭罵我一頓，說我胳膊肘往外拐——哎呦我的天，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胳膊肘內在哪兒！”

    仇哥嘰嘰呱呱地吐槽了幾分鐘，等到車駛入高架橋、車速穩定之后，便很有分寸地開始談正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路楠無意識地點了點手機背面，將這件事記在心里。

    車開了將近一小時，仇超群嘴巴都講干：“……基本就是這些了，他們這幾家公司啊，湊到一起就陰陽怪氣的，要不是你前天傳回消息，恐怕他們真要生出別的心思。”

    路楠真心實意地對rou眼可見瘦了一圈的仇超群道謝。

    雙方將信息共享之后，路楠回家放好行李，洗漱一番換了身衣服，便約其他七家名白酒駐京市專門對接出口業務的負責人開會。

    七家負責人等這一通電話已經小半天了，全部準時抵達，無一人遲到。

    【這個精神面貌和態度，勉強算及格。】

    “路總，你之前發的郵件是展會邀請函，其余詳細要求你給我們說說吧。”首次出國參展，他們什么也不懂。

    “廖總別急。”路楠側頭看了李清一眼，李清將事先打印好的資料發給各位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