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219節
檀順緊張地搓了下滿是濕汗的掌心,頗有男子氣概地一昂頭,生怕她拒絕似的,眼珠子左轉右溜不敢與她視線對上,“不要,怎么知道自己沒有。” 耍弄人什么的,他敢生這個心思,老爹、阿兄、阿姊甚至是皇帝姐夫,會排隊打斷他的腿。檀氏的家訓就是愛妻如命,他長了幾個膽子敢違背? 姜娘描繪的場景,他雖未親眼見過,但是誰說她只配被他人的感情羨煞?就算他比不得皇帝姐夫,只要她愿意,他也會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這是個極度缺愛的女子啊,那么就用他的心去暖好了。 可是檀順半天沒聽到姜娘的回音,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抬頭去看她。 然后,檀順就看到了一枚曾令他驚鴻一瞥,便魂牽良久的好看的笑容,慢慢出現在他喜歡的女子臉上。 * 也是在這個明媚怡人的春日,尹宅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說是稀客也不盡然,畢竟當初尹真應簪纓的殷切挽留,決定不回青州留在洛陽,擔任司隸參軍一職,在京城的府邸便是嚴蘭生幫忙找的。 后來這位嚴右丞又是幫著沽買實惠合用的家俱,又是介紹園人廚人,大包小攬為尹家新宅出了不少力。 朝中同僚一向覺得嚴蘭生其人隨和則已,實際眼高于頂,不通下秩,所以見他如此殷勤籠絡女皇的義兄,背地失笑,都道他善于鉆營。 嚴蘭生聽到風聲,不以為意。 只有尹真的心里頭跟明鏡似的,黃鼠狼輕易不會給雞拜年,這小子這么上趕子討巧,無非是因為當年的那一眼恩怨。 說來也怪,當年是尹真捅了他心窩一刀,他本該記恨才是,卻每次見到他,都像見了貓的耗子,堆臉賠笑,好像生怕他在哪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再給他一刀。 是以嚴蘭生倒像于心有愧似的,緊著來補償。 若一切到此為止,尹真也不會多想。 直到今日嚴蘭生不請自來,身著一裘明光白玉地翩翩春衫,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坐到他的堂前。 今日他倒出息了,敢直視尹真的眼睛,開門見山道:“蘭生想對尹堡主負責。” 尹真聞言默了半晌,問:“你有病?” 嚴蘭生舔了下嘴唇,他在世人面前的好風度,在尹真面前向來失靈,可今日他神色前所未有地認真,仿佛是自己也察覺到那份揮之不去的心意,覺得再這樣拖拉下去不像話,對尹真正色道: “堡主見諒,嚴某本不該冒失前來,只是此事關乎你的、你的……托人傳話實屬不便。我知當年尹家堡生變,堡主與令胞兄陷入危境,最終活下來的是堡主,從此便替代令兄,活成了世人眼中的尹家堡堡主。這些年,堡主偽色易服,活得不易,如今天下大定,宇內太平,堡主也可為自己、咳、考量一番了。” 尹真聽他說完,笑了一聲。 嚴蘭生如臨大敵,立刻坐直身,“……堡主笑什么?” 他至今仍改不了喚尹真為堡主的習慣,就像他以為往事如煙,實則午夜夢回,總記起他曾掀開一個兇神惡煞之人的衣衫,那人一身的血跡傷痕,被血洇污的肌膚卻那么細弱。 然后那個人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刀。 然后,也不知他有什么毛病,心疼,漸漸就變成了心疼。 他問尹真笑什么,尹真嘲弄地勾起嘴角,“不知嚴右丞自己發現沒有,你和我說話時口齒都是磕巴的。” 嚴蘭生一見對方這副冷淡嘲弄的樣子,肩頭本能一聳。 隨即又想,他是怕她,怎么了?他怕她,和他想和她在一起,又不沖突。 在他嚅唇開口之前,尹真一斂笑色,眼睛直直地定在他臉上,問出一個堪比致命的問題,“你心里當我是男人,是女人?” 嚴蘭生在尹真的注視下無所遁形,抖著唇角道:“我今日沒穿護心鏡。” 莫名其妙的答非所問。 尹真無語,皺眉盯著這個細論起來比他還小幾歲的男人。 誰正常出門帶那玩意兒? 嚴蘭生老實道:“我怕堡主覺得受冒犯,一個不忿再給我來一刀。出門前,想穿來著,又怕你覺得我無誠意。” 敢情這還是一出舍命陪君子。 尹真原本當真覺得嚴蘭生好好的宰輔苗子不當,滿城的公卿貴女不挑,腦子壞掉了。這會兒望著那張麗如好女的俊顏,八分殺心蕩然無存,只剩兩分似笑不笑的謔意,笑不入眼,身子前傾,低冷道: “嚴二,你知不知道我對那檔子事惡心,很惡心。看在子嬰的份上,我讓你今天怎么來的怎么出去,我數三聲,滾出我的視線——” “那不重要。”嚴蘭生不等她數第一聲,立即表態,“蘭生所求不是那個。” 他若是凡夫俗子,不會舍得富貴盡拋,少小離家; 他若是耽于逸樂,不會耐得住在鄉野荒村一窩就是數年,只為等待輔佐一位天命所歸之人; 他若無異人之處,也難以弱冠之齡,走到今日這個位極人臣的位置。 洛陽待嫁好女子固然多,他心中所求,卻是一名能令他靈魂震蕩,真心被折服吸引的伴侶。 除了尹真,他沒遇到過第二個。 至于rou。體之欲,重要么也重要,卻不比他的精神追求更令他興奮。 尹真卻嗤笑,“我比你更了解男人。” 男人嘴上對一個女子忠貞不二,吃不著腥,血氣方剛上頭轉眼就會去尋其他女子,說不定還美其名曰身在曹營心在漢,惡心誰呢? 嚴蘭生臉色肅了肅,沒說旁的,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只事先準備好的匕首,咣啷扔在案上。 他識人入骨,智謀無雙,對方都能想到的說辭,他怎么會想不到。 尹真眉頭輕跳。 “你不愿之事,嚴二絕不勉強,我一心人,也斷不會去招惹別人,只是想余生陪你。” “口說無憑,宮了也行。” 嚴蘭生白著一張臉,身體卻一躲未躲,看著尹真的眼睛道,“誠意。” 窗外的黃鸝在楊柳枝頭上歡快鬧著,堂下的茶爐撲了,頂著壺蓋發出噗嗤噗嗤的水聲。 尹真神色不明的盯著那把小刀,看了半晌,得出結論:“你是真的有病。” * “沈大人!” 尚書省外落英紛飛的御道,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女呼聲。 正要下值的沈階聞聲回頭,定住了腳。 氣質使然,那身絳色的朝袍穿在他身上,分外內斂蘊藉。 像水墨工筆勾勒的修竹,無翠色卻有風骨,看似不動聲色,然而想要生動振發,只須等一陣風的到來。 他是西斜的日光在朱紅宮墻打下的一道玄妙剪影,阿蕪有些不敢呼吸了,提著手中的食盒,輕著步子走近。 便聽見沈大人語氣平常地問她:“可是陛下有何懿旨?” 女皇的侍女出現在前朝地方,有些不尋常,他有此問,亦在情理之中。 身著碧羅裙的侍女卻有些不滿意,艾艾搖頭道,“陛下無事,是奴婢……新做了些桃花糕餅,想著帶給沈大人嘗嘗鮮。哦,聽說大人尊慈有了春秋,奴婢特意做得和軟些,老人家也可以吃。” 見沈階垂下眉眼,阿蕪咬唇加上一句:“奴婢來此,先已稟過陛下,是陛下允準的。” 沈階的睫梢霎了霎。 “某替家母多謝娘子好意。” 男子伸出修長的手掌接過食盒,目光得體地垂斂著,平心靜氣道:“阿蕪娘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阿蕪所有將說未說的話,就那樣僵在了嘴角。 連同她唇邊的笑,都在一瞬間隨著少女的眸光黯淡下去,好像一個凍硬的面人臉上裂開的口子。 她未料到他會這樣直白。 可她早該知道的,從她認識這個人的時候開始,這就是一個疏冷又驕傲得令人望而卻步的郎君。 即便那個時候他是落魄到塵埃里的,她將那袋銀錢放在他手上時,也未見少年卑躬屈膝。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配……”阿蕪紅著眼,羞羞惶惶地低下頭。 她跟隨在女皇身邊,也聽聞了不少事,他們都說沈蹈玉和嚴蘭生之間將來免不了一場國士之爭,未來的大寧第一輔臣就在這二者之間。 還有人說沈階前途不可限量,尤其在他主管科舉后,很快就會門生遍地。 沈階,已不是為人階梯的階,是位階宰輔的階了。 她又算個什么呢。 “非是如此。” 沈階平和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阿蕪含淚抬起頭,沈階沖著這純真的少女笑了一下,薄淡的唇色,沒有半分情愫,輕道:“我是個沒心的人,不值得的。” 他說罷,將食盒放下,正對阿蕪深躬一禮。 在少女驚訝的神色中,男子起身,又妥善地提起食盒,轉身出宮了。 阿蕪癡癡望著那道融進黃昏的蕭落背景,自言自語:“難道你一輩子不娶妻生子嗎……” 沈階出宮后,乘車回到新帝為他與寡母賜下的府宅,面色平靜地將手中的食盒交予母親。 而后他換下官服,洗了手,去書案上挑選幾本自己注疏的儒家經義。 拄著手杖的沈母悠悠踱過來,慈愛地看著他做事的身影,半是抱怨:“才下值回來,不歇一歇,又忙著看書了。” “不是我看的。”沈階回身扶著母親坐下,“之前同母親說過,女皇陛下救過一個孤子,名叫梁麥,他有志參加下一屆的科舉,是個有抱負的孩子,這些書是送給他的。” 沈母點點頭。 薪火相傳,大抵如是。 她道聲好,又說起了白天有人來托媒說親的事。 而今沈階是當朝顯貴,又無家室,在洛陽冰人間的行情可不就水漲船高了。 沈階聽后,沉淡地默了片刻,手里的動作越來越慢,終于停住。 他下定決定般面對母親跪倒,狹長的眼鋒透出堅定與愧怍:“母親,孩兒不孝,此生唯愿奉公為朝,不談私情。” 沈母能一人含辛茹苦地將獨子培養成材,并非一介無知婦人。 見孩兒神色堅篤,老婦人沉吟幾許,并未大呼小叫地追問見怪,只是試探道:“阿玉你還這么年輕,哪怕眼下無心,阿母也不會逼你,也許將來……” 沈階搖頭,“不會了。” “對別的女子也不公平。” 兩句似是而非的話,如一道驚雷落在沈母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