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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60節

    如此一來,她身邊不能長途騎乘的侍女扈從都帶不走,簪纓讓王叡帶領他們直接向西,去巨野澤的渡口等待會合。

    這些人當中,傷勢未愈的嚴蘭生尤其不好辦。

    尹真那一刀盡管不深,畢竟傷在心口,嚴蘭生是個書生體質,不好叫他舟車勞頓。

    最好的安排,是讓他先在尹家堡踏實養一段,務求別留下后遺癥,這可是個靠著心血頭腦出謀獻策的寶貝。

    前提是尹二兄別再想殺人滅口。

    尹真的性別,連衛覦那雙眼睛也看不出端倪。他認簪纓這個人,輕淡一點頭,算作答應了。

    簪纓正色再一揖,與他辭別。

    衛覦在簪纓說公事時一直未插言。

    直到出了堡塢,送行者皆去,只剩謝榆丁鞭幾個親隨,他方牽住她的手,帶她騎上扶翼。

    兩人共乘一騎,認主的扶翼已經習慣,輕甩鬃毛,打了個輕快的響鼻。

    衛覦攏著她,兩條修長強勁的腿穩踞馬鞍。他從后面看著女孩烏黑濃密的發頂,和小小潔白的耳垂,她看起來如此美好,好到用全天下的珍寶拿來裝點她也不為過。可一想到她小時候過著吃不飽關黑屋還要挨手板的日子,衛覦牙關就咬得發狠。

    仗著她看不到,男人眼里沖蕩出一片兇殺戾氣。

    “嗯?”簪纓鼻腔無意義地逸出一聲,輕輕往后抵頭,完全放松地靠在他胸膛,“不趕時間嗎,怎么了?”

    衛覦猛然低頭含咬住她的耳垂,寬實的后背將這幅春色全部圈進自己的領地,隔絕身后人與馬的視線。

    感到簪纓在他懷里低嚶淺顫,衛覦方能確信阿奴此刻是快活的,又留戀地親了幾下,直身道:“坐穩。”

    快馬絕塵而去。

    ·

    一路上二人晝則同騎而乘,夜則交頸而臥。

    親衛們算著大將軍有近十日沒飲過一滴酒,情緒還能如常,皆感驚異。只是大將軍日日又與唐娘子同出同止——

    難不成這酒癮已被……另一種事代替?

    軍營里出來的人,被衛覦約束得不掠民不狎妓是一回事,腦子里想得都葷。但唐娘子是他們未來主母,被大將軍看得眼珠子似的,誰也不敢多往別處想。

    謝榆只暗暗提醒自己,這事回頭得跟徐先生報個備。

    簪纓途中卻發現,衛覦近來手里多了個把玩的物件。

    是他慣用武器槊尾處的紅銅槊纂。

    最開始在京城見到他時,簪纓偶爾也見過這個,不過那時候衛覦拿在手里只是玩兒,漫不經心地轉,透著公子哥的閑逸——唯一動怒的一次,是用此物打折了李景煥的腕骨——不像現在,只要歇馬空閑時,他便一刻不停地在手里擰動,骨感凌利的指節透出青白。

    “觀白,你難受?”又一次在棧中少歇時,簪纓問出來,仰起的目光憂慮關切。

    衛覦聞聲,邃黑的眸子一清,很快拋開槊纂輕輕捏住她的手指。

    但凡簪纓在近前,他的手留不出空閑拿別的東西,只要摸到她的溫度,他整個人便也靜潤下來,從外表看不出一絲焦灼。

    “能堅持。”他目光像流瀉出的淵谷霧色,一層一層裹住她,不瞞著她,嗓音輕低,“答應

    過阿奴,會等到蓮花開。”

    簪纓眸光閃動,知道小舅舅這般人不需要安慰,便彎起紅唇笑給他看。

    到達鳶塢的前一日,衛覦收到南邊送來的老頭子順利離京的消息。

    三吳檀家父子,也在北府兵的接應下擺脫鉗制,秘密趕赴洛陽。

    簪纓得知,很是松了一口氣。也是湊巧,青州驛道上送來了衛覦攻克洛陽的捷報,本是要送到鳶塢給簪纓過目的,正被一行人碰上。

    兩地距離迢遙,消息常有滯后,衛覦人都到了簪纓身邊,這封捷報遲遲才來。

    說遲,其實從衛覦得勝之日滿打滿算,還不到一旬。只不過簪纓每日與他在一起都感到充實滿足,短短幾日,已像故人久歸。

    衛覦自然不看那信,簪纓卻寶貝似的接過來,美嫵的眸尾睞他一眼,當面展信,一個字一個字細讀。

    仿佛那短短的信紙上,有他的攻艱克難,有他的功勛卓著,更有他一路行來的不易。

    衛覦這日精神好,被她慎之又慎的模樣逗笑,作勢搶信,“想知道什么問我,這上能有什么看頭。”

    簪纓不肯,背著身躲,這兩年所有從北邊來的信,她都是這么字字咀嚼著看的。

    看到中間,她神色忽有一瞬古怪,再次看了衛覦一眼,仍舊把信看完。

    而后,簪纓將信細心折回信封,抬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怪不得呢。”

    衛覦莫名,垂下深峻的眼褶看她。

    簪纓由著他猜,不說,背起手步子輕快走出去,吩咐親衛道:“趕路吧。”

    她而今與衛覦不分你我,親衛令行禁止,立即整裝牽馬。衛覦猶是狐疑。

    一直到策馬行出幾十里,他忽然恍悟,夾馬停住,神色莫辨,向后道一句:“下馬,刷馬。”

    一行主從所停之處是山林道,坡底正有一個野塘。

    親衛莫名其妙,往常趕路時大將軍也沒這些講究啊,眼看就要到鳶塢,刷什么馬呢。

    不過幾人還是依令下馬,牽出心愛的坐騎,往那看上去比馬身干凈不了多少的渾濁池塘去。

    “誒,”丁鞭捅捅謝榆的胳膊肘,小聲道,“唐娘子不會和大將軍鬧別扭了吧?”

    謝榆性情直板,不說主子是非,敷衍式否道:“你從哪看出來的。”

    “那封信啊。”丁鞭一個勁往坡上努嘴,想去偷瞄,又不大敢。“給青州寄的戰報向來由黃狼負責吧,那小子比你還較真。”

    謝榆腳底下一停,忽然想起將軍圍攻洛陽時,北魏曾向西涼國求援,那西涼女帝野心不小,一心要招大將軍做皇夫……

    黃狼不會傻到把這件事也寫上去了吧?

    扶翼的馬背上,衛覦摟著身前的人,溢出一聲嘆息。

    是笑自己沉陷溫柔鄉中,樂不思蜀,腦筋遲鈍到這種地步,竟到此刻才反應過來。

    “昔年隨祖將軍北征,有一戰想從后方截斷北朝糧路,需從西涼國借道。我怕別人說不成,親自去談,見過一面。就那一面。”

    他低低的嗓音震動胸腔,簪纓緊貼的后背感覺到了,酥酥的。

    她把嘴角的黠笑抿得更深些,故意不語。

    衛覦歪頭找她,頷廓線繃成棱骨分明的一道,“這回的事,我說,讓她玩去。”

    大司馬解釋的方式簡單利落,這也確實是他的原話,就這四字。

    別說西涼未向北朝伸出援手,就算二者合力,小小番邦國度,占地勢之利而無強兵悍將,他說掀也就掀了。

    見簪纓還不應,衛覦慢條斯理玩她的耳垂,“不高興,打下來給你玩好不好?”

    與他玩鬧的簪纓聽到這句話,心跳一頓,悠閑之情瞬間消彌。

    她不知道正常時

    候的小舅舅,會否在言談間輕易冷酷地說出覆滅一國的話,但她本能覺得不好。

    她一下子扭回頭。

    暮春的斜陽,從翠柳葉片的縫隙渡染在衛覦身上臉上,金澄光芒把他的瞳孔映成琥珀色,里頭全是窸窣的笑意。

    他人卻沒笑,問:“阿奴是不是以為我失智瘋了?”

    “你逗我玩!”簪纓反應過來,他眼里那種笑,正是從前他躲在屏風后頭等著她追出來的捉弄,是他藏起冰酪盞里的櫻桃故意問她時的嬌寵。

    可是,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沉厚的踏實與信念感在簪纓心里萌發。

    這種感覺是衛覦給她的,他強大到連自身諱莫如深的事都可拿來說笑,一下子讓簪纓覺得,一切都沒那么可怕了。

    “衛十六只在阿奴身上失智。”衛覦仿佛瞧不出來女子是假生氣,還認認真真哄著,用一種浮蕩不羈的語調,像個十幾歲少年郎,“別的人,讓她玩去。”

    親衛們怨念地刷了半個時辰的馬。

    因為他們的大將軍不務正業在馬上哄了未來主母半個時辰。

    雖然簪纓根本不曾吃味,更不用人哄,但身后的人一定要說,她也只好紅著耳朵聽完。

    第126章

    次日, 他們到達了鳶塢。

    堡主林成暉正要外出辦事,當頭看見簪纓和人同騎而歸。后面跟隨十數騎護衛,沉勁干練, 鋒芒不露卻氣勢驚人, 一看就不是他們這里的人。

    林成暉不由怔愣地停住, 駿馬收蹄,他喚了聲:“女君。”

    那馬上的男人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威勢, 讓多少算個練家子的林成暉背后寒毛倏張,被壓得渾身不舒服,就像被一柄瀝血的槍尖抵住了命門。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簪纓下馬, 沒有介紹衛覦的身份,她問林堡主何往, 得知他要去泰山郡的桓臺巡閱兵甲。

    “先別去了, ”簪纓道, “我不日要走,有些事要同堡主交接。叫張、楊兩位塢主,曲、畢兩位家主一并來, 三個郡的租賦供軍, 糧簿賬目,馬上匯總送來。”

    林堡主連聲答應,遣師爺去辦。

    堡中的孩子們早已看到唐姊姊回來,只是今天沒有一個敢上前鬧她。可是孩子的好奇心又大,都躲在草垛后頭,偷偷觀察唐姊姊帶回來的人。

    塢中一些尚未嫁人的小娘,也半藏著臉兒在道旁偷眼打量唐娘子身后的郎君。

    年值豆蔻的少女與男人看人的角度不同, 她們只覺這個男人太高大了, 又如此英俊, 如此偉岸,充滿了能給人遮風蔽雨的雄性陽剛之氣,有幾個小女娘不由自主紅了臉。

    不過在簪纓經過她們時,女孩子們又馬上收回視線,落在她身上,熟稔殷切地喚一聲“唐娘子”。

    唐娘子是女子,自她一來卻撐起了鳶塢的一片天,讓這里不再受到敵侵匪襲,將此地治理得如世外桃花源一般。鳶塢的小娘們比起好奇這個外來的男人,更敬慕唐娘子。

    唐娘子給她們看見了女子的另一種活法,縱使暫未覓見強壯的郎婿相伴,她們自己也會盡力保護自己。

    簪纓在一片見禮聲中習以為常地頷首,步履未停,往議事廳里去,丹繡裙擺隨步飄動,像鋪綻的朵朵蓮花。

    若有時間,她該好好向衛覦介紹一下這里的人和地方,告訴他自己與他分開后,是在什么樣的地方度過了思念他的歲月。這里的風土人情古樸而寧靜,像家,她很喜歡。可是行程太急促,義兄還在函谷關打仗,她只能先可著正事。

    衛覦一路跟隨在簪纓身后。

    大司馬出行,鮮少有屈居人后的時刻,但這里是簪纓的地盤,他遂意地由她領著自己。

    望著她受人愛戴,坦然穩重的背影,衛覦眼神柔軟。

    莊園中有塢民正在釀春酒,只在猝然聞見曲蘗的味兒時,衛覦專注在簪纓身上的視線搖晃了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