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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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將主帳讓給您住,不合規(guī)矩,好多人對這件事有意見,將軍都是一個人扛著。” “怕您吃不好,將軍特地找了南秦的廚子,您每次剩了飯菜,將軍怕浪費,都會自己吃掉。” “將軍為您撤了兵,本來是要打到大都的,大都里有將軍的執(zhí)念。” …… 祝珩聽糊涂了。 樁樁件件,冥冥之中,不管他需不需要,燕暮寒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事。 為什么呢? 難不成真是來報恩的? 裴聆摳了摳衣擺上的刺繡,他是貧苦出身的孤兒,第一次穿這么好的衣服:“怕您一個人悶著不高興,將軍特地找我來陪您說說話。” 燕暮寒對祝珩極為重視,即使是侍奉祝珩的人,吃穿用度都是上乘。 “他怎么自己不來陪我說話?” 裴聆撓了撓頭,不確定道:“可能是將軍還沒學會說南秦話?” 腦海中冒出一雙紅透的耳朵尖尖,祝珩撫弄著愈合的傷口,心緒繁雜。 這燕暮寒真是……好生奇怪。 雨一直下到深夜,天色從暈染的疏淡墨色過渡成剛研磨出來的濃黑,祝珩怎么都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裴聆說過的話。 他向來不否認自己的薄情,但他和燕暮寒之間,遠遠沒到這種親近的關系。 雨滴落在瓦片上,敲出淅淅瀝瀝的溫柔小調。 祝珩聽了好一陣子,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門“吱呀”一聲,推開又合上,他瞇縫著眼,看見一道身影緩緩靠近,一個激靈,睡意頓消。 祝珩畏寒,炭盆一直燒著,細碎的火光堆在床邊,隱約可見顫動的眼皮。 原來在裝睡。 燕暮寒勾了勾唇,拉過他的左手,看到又被撓紅了的腕骨時,笑意頓消,今日祝珩一直待在房間里,除了塔木和裴聆外沒有見過其他人,為何會…… 還在因為離開南秦的事煩憂嗎? 就這么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嗎? 燕暮寒心里生出一股子戾氣,仿佛又回到了暗無天日的曾經,他是漂浮在人世間的孤魂野鬼,無人關心無人在意。 “祝長安,你是騙子。” 明明說過不怕他,明明說過要…… 房門關上,祝珩如同卸下千斤重擔,可算是走了,再不走他就要露餡了。 燕暮寒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祝珩最近一直在留心裴聆的發(fā)音,能聽懂常用的北域話了,但燕暮寒剛才說的那一句,他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房間里沒有點燈,祝珩在黑暗中摸索手腕上的東西,突然愣住,他急切地俯下身,將左手湊到炭盆旁邊。 火星閃爍,照亮了他手上的珠串。 這是燕暮寒在離開前套在他手上的,珠子圓潤光滑,尺寸相宜,像極了他那條不見了的瑪瑙手串,只不過那一串殷紅如鴿血,這一串瑩潤似新雪。 玉石寒涼,但這手串之前被人貼身收著,沾了對方的體溫,戴在手上溫溫熱熱的,祝珩撥弄著玉珠,一顆一顆地數。 一共有二十顆。 -------------------- 作者有話要說: 真實的學語言-小燕子:好難,今天也沒學會南秦話,哭哭。 虛假的學語言-長安:一日聽懂三日會講五日精通。 第10章 羊腿 這場雨從夜里下到清晨,淋淋漓漓一直沒停,殘存的暑氣被徹底洗去,寒意初露。 祝珩很晚才睡著,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以往催促他吃飯的塔木不見人影,裴聆拿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拿著火鉗撥弄炭盆。 “咳咳……” “殿下,您醒了!” 裴聆扔下火鉗,將盛著溫水的銅盆端來:“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你放下吧,我自己來。”祝珩從小自力更生,不習慣被服侍,“怎么就你一個人,塔木呢?” 裴聆將布巾遞過去:“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將軍找他有事。” 祝珩動作一頓,手腕上的珠串沾了水,更顯得清透瑩潤,他接過布巾,擦了擦臉:“昨晚……” “什么?” “沒什么,吃飯吧。” 桌上擺了八道菜,有四道是南秦的菜色,還有四道是以前沒有出現過的,分別是烤羊腿、蒸奶糕、吊鍋魚、煙熏木中rou,全葷無素。 裴聆熱情地介紹道:“這四道是北域的特色菜,可好吃了,將軍特地囑咐廚房做的,殿下您快嘗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北域百姓作風粗獷,在飲食上也有所體現,他們喜食rou奶,分量大,兩國的特色菜擺在同一張桌子上,涇渭分明。 只那份烤羊腿就占了半張桌子。 “怎么突然做起北域菜了?” 在明隱寺里,明心吃不完的齋飯都是老和尚吃的,自從知道他剩下的飯菜都被燕暮寒吃了,祝珩就有一種被當成孩子的感覺。 本來還想著要多吃點,不要剩飯,這烤羊腿的出現,算是徹底打破了他的計劃。 “是將軍安排的,這是現宰的小羊羔,在北域,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能吃掉一條羊腿哩。” 哦,原來他連孩子都不如。 羊腿烤得滋滋冒油,上面涂抹了特殊的香料,整間屋子都是烤羊腿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裴聆直咽口水:“殿下您快嘗嘗,這是剛烤出來的,可香了。” 這一整條羊腿怎么吃,下手抓著啃嗎? 祝珩骨子里還有身為皇子的自覺,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敬謝不敏:“你想吃就吃吧。” “我?”裴聆連忙搖頭,“不行,這是將軍特地給您準備的。” 吊鍋魚的味道不錯,祝珩又夾了一筷子:“誰吃不是吃,你偷偷吃,反正他也不知道。” “不行。”裴聆嚴詞拒絕,轉身往外跑,“您快吃吧,炭盆要燒完了,我出去拿點新炭。” 祝珩挑挑眉,裴聆一副經不起誘惑的模樣,沒想到態(tài)度還挺堅決。 祝珩第一次吃北域的菜,除了不好下筷子的烤羊腿,另外三種菜都吃了。尤其是那道蒸奶糕,甜絲絲的又不膩,一碟有六塊,他足足吃了三塊。 吃飽喝足,下人們將飯菜撤下去,塔木正好從外面回來,見到沒被動過的烤羊腿,眉頭一皺,咕噥了一句,掉頭就往外跑。 祝珩偏了偏頭:“他剛才說什么?” 裴聆將炭盆搬到軟榻旁:“離得太遠沒聽清,好像是說什么不喜歡吃羊rou。” 沒過多久塔木就回來了,領了一個三四十歲的異族男人,男人圍著圍裙,衣服上沾了零星的油漬。 祝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這位就是北域的大廚吧,有什么事嗎?” 這人身上有香料的味道,與烤羊腿上用的相同。 廚子神色慌張,攥著圍裙局促地抹了抹手,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后,竟直接跪在了地上,開始磕頭。 祝珩被弄懵了,坐直身子:“他這是什么意思?” 裴聆恭恭敬敬地低下頭:“他在求饒,他說他做了十幾年烤羊腿,希望您能夠告訴他,對今天中午的烤羊腿有什么不滿。” 祝珩半天才回過神來:“沒有不滿。” 說來可笑,他貴為南秦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還是頭一遭有人用謹慎畏懼的態(tài)度面對他,好似生殺予奪盡在他一句話中。 更可笑的是,這不是在南秦,眼前的人也不是南秦子民。 塔木不解:“那您為什么不吃烤羊腿?” 祝珩沒有回答,攏著衣袖,朝窗外看去。 院落清幽,支開的一線窗口后是被雨洗刷過的石階,遠處的池塘波光粼粼,荷葉泛黃,在水面上漫無目的地飄蕩。 “我要見燕暮寒。” 裴聆對著塔木擠眉弄眼:他要見將軍。 塔木快速朝房門瞟了一眼,小幅度地搖搖頭:不行,將軍不想被發(fā)現。 裴聆硬著頭皮上前:“將軍事務繁忙,您——” “我要見燕暮寒。”祝珩摩挲著玉珠,輕飄飄地重復了一遍,“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不吃烤羊腿,讓他來,我只告訴他一個人。”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祝珩抬頭看過去,他要見的燕暮寒正站在屋檐下,肩背挺拔,好似雨后新出的青竹。 燕暮寒沉聲命令道:“你們都出去。” 塔木三人忙不迭退下。 屋檐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水,燕暮寒的肩頭已經被洇透了,形成一片深色的濕痕。 從痕跡的大小推測,這人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你學會南秦話了?” 剛才那句話沒有讓裴聆翻譯,可燕暮寒聽懂了。 秋風吹來清冽的寒意,炭火呼啦一下燃起來,冒出些許火星子,燕暮寒轉身關好門,站在門邊,一句話不說。 祝珩思忖片刻,試探道:“聽不懂我說什么,看來燕將軍學藝不精。” 燕暮寒瞪了他一眼,又扭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