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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人老公回魂了 第20節

    云后的皎白素月探出了半張臉,窺視著荒蕪人間。

    方渺半躺在蕭玉隨的懷中,平靜的胸膛忽地一個劇烈起伏,與此同時,她發出一道很長的抽氣聲,眼瞼顫動,死白的面龐逐漸恢復了粉嫩,只是臉上幾道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衣服上,看起來很嚇人。

    ……

    方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她仿佛置身與大海,乘著一葉孤舟,搖晃個不停。

    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眼還沒睜開,只覺得一陣頭腦暈漲,難受地翻了個身,不想這孤舟晃得更厲害了,讓她想吐。

    身旁,一道冷冷的男音響起來:“哎,你,別吐我船上啊。”

    方渺聽到這話,猛不丁地打了個寒顫,整個人徹底醒了過來。

    萬籟寂靜,暗不見影。

    眼前是一條細長彎曲的河流,兩岸開滿了赤蓮花,花莖細長,花瓣細長銳利,隨風搖動的時候仿佛是一只只水鬼,朝著船上的人不停招手,挽留。

    船夫是個年輕的男人,手里提著一盞油燈。燈罩里跳動著的是青色焰火,極為鬼魅。

    方渺不明所以,有些愣神,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船夫睨了她一眼,習以為常地道:“剛剛死去之人會短暫地忘記死前發生的事情,很快就會想起來的,不用太擔心。”

    方渺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

    ……她死了嗎?

    她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問:“這是忘川河?”

    船夫:“是呀,送你去奈何橋,喝了孟婆湯,轉世去吧……別學那些癡怨的亡魂。”他往河里努了努嘴,示意方渺往下看。

    方渺依言照做,瞬間就被嚇得汗毛豎起了!

    河下,有許多暗影游動,它們時不時朝上伸出手,想攀上這艘小船,被船夫一船篙打落。

    “下了船,就再也回不來了。”船夫又警告了一句。

    方渺抱腿而坐,點了點頭。

    她愣愣地乘了大半程的河道,還是沒想起來自己是怎么死的,眼見奈何橋的立碑就在前頭不遠處了……

    這時候,方渺忽然感到一陣暖流從口舌之間泛起,迅速席卷了全身,只聽得砰砰砰三聲微響,她的兩肩和頭頂倏然亮起了三盞魂燈。

    魂燈明亮,燃得旺盛。

    明黃的焰色將陰冷的忘川河照亮。

    船夫本是吊兒郎當的態度,霎時間驚叫出聲:“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亡魂能復陽?!”

    河面翻涌,傳來一陣貪婪又嫉恨的呼叫。

    “別叫了!都別叫了!安分點!”

    船夫一邊忙著驅散想要爬上船的冤魂,一邊追問方渺:“上頭怎么可能還會有這么厲害的家伙?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來頭?”

    方渺啞然,也是滿臉的驚愕:“我不知道啊!”

    船只搖搖晃晃地抵達了渡口,卻沒人下船。

    船夫跟方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忽然,渡口另一側的大門里傳來一聲聲低吟。

    船夫脾氣不太好,又勃然大怒起來,沖著黑黝黝的門內大吼一聲:“又是哪個癟犢子見天兒地招魂啊!吵不吵啊!”

    那聲音卻不停,甚至越來越響,響徹地府,直至最后一句咒言,引得忘川河中的孤魂冤鬼齊齊慟哭!

    卻無人穿越那扇門。

    那聲音更響了,重復道:“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隨著那四字喊魂,方渺居然感到一陣吸力從那黑洞洞的門中傳來,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她輕飄飄地浮起來,如一朵綿軟的云,咻地一下飄了過去。

    船夫顯然對此始料未及,根本來不及反應,嘴巴張得大大,平白吞了一肚子的陰氣。

    他回神之后,從褲兜中掏出手機,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國罵:“日你媽,退錢!老子不干了!天天bug,我特么又要去哪兒把人撈回來啊?!!”

    在方渺完全被吸進門內之際,她忽然想起了生前死后的一切,只來得及喊出三個字,便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這三個字宛如一陣輕風,悵然地消散于天地之間。

    她說的是——

    “蕭玉隨。”

    第17章

    ◎古鎮老街,青蔥少年。◎

    七月, 流螢似火。

    日已西斜,落日霞光是很鮮亮的金明色,沉甸甸地給鳳城縣鍍上一層鎏金。

    陳老板置辦完殯葬用品,坐著黃包車回家, 下車時踉蹌了一下, 也不要別人扶,滿身頹唐地進了大宅。

    家中傭人在臂間佩戴了黑紗, 快步迎上來, 道:“老爺,您回來了。”

    陳老板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嗯。”

    他在當地經營著幾家商鋪, 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惜家里的獨子是個不爭氣的, 整日吃喝玩樂不說, 前幾日協同狐朋狗友徹夜飲酒大醉,居然就這么嗆死過去了。

    陳老板白發人送黑發人, 如遭摧心剖肝之痛。

    他抹了一把臉,扭頭問:“太太呢?”

    他的妻子最是溺寵兒子,整日在靈堂里落淚, 陳老板有些擔心她會做傻事,才習慣性地問了句。

    沒想到,傭人吞吞吐吐地不肯說:“太太她……”

    見狀,陳老板眼一瞪。

    傭人只好垂著腦袋, 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她說少爺死得太突然,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差錯,想招他的魂回來問問, 再見上最后一面……現在, 現在正跟一位天師在后院里擺壇做法呢……”

    陳老板聽得來氣, 罵了句:“荒謬!”

    后院。

    空地處擺了一張長桌案,桌子兩旁各置了一個香爐,長煙升空,而中間的地方則是豎著一張黑白人像,人像后面有一個小壇子,里面裝了幾樣逝者的貼身物品。

    相框邊掛著三張黃符,被風撩起一角,發出細微的響聲。

    陳太太站在一旁的樹下,目露期盼地看著那個天師站在桌前,做法招魂。

    天師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臉型方正,眼神清明,只是衣著十分落魄,風塵仆仆的。

    他手里的桃木劍上纏著幾根紅線,另一端系在人像邊的符咒上端,此時他的口中念念不休,正在施展招魂法術。

    忽然間,三張符咒無火自燃!

    紅線詭異地懸在空中,似乎延伸到陰曹地府,為亡魂引路。與此同時,他挽著劍直直指向照片中的男子,又喝道:“魂歸,來兮!”

    陳太太捏緊手帕,殷切地問了句:“方大師,怎么樣了?法事成功了嗎?”

    方天應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一雙眼睛銳利如芒,注視著桃木劍的方向,看到了尋常人所無法目睹的景象。

    只見一陣灰白煙霧從香爐中逸散出來,于半空中凝聚成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形輪廓,虛如云絮,仿佛一口氣便能吹跑了。

    然而,方天應眉頭一皺,發現了不對勁。

    等到那抹召回的魂魄徹底顯形落地,方天應疑惑地扭頭看向陳太太,問她:“你們家還有一個已故的女兒嗎?”

    陳太太一愣,搖頭:“沒有啊,我只有一個兒子。”

    “咦?這就怪了……”

    陳太太看著這位天師上前兩步,圍繞著某個虛空的地方轉了兩圈,好像在打量著些什么,忙問:“大師,我兒……”

    這時候,站在柱子后頭偷看了有一會兒的陳老板突然站出來,大聲道:“裝神弄鬼的伎倆!”

    他繞到妻子的身邊,自以為已經將這個窮酸天師的把戲看透了,冷哼了好幾聲,不顧妻子的阻攔,招呼傭人將院子里神神鬼鬼的東西都撤掉,再把那人趕出門去。

    方天應身無長物,渾身上下就一個破布口袋,里面裝了幾本書,一個木制羅盤,以及些許零散的東西,布口袋鼓鼓囊囊的,沉沉地往下墜。

    他被推搡出來,往后跌了好幾步,也不生氣,只是用桃木劍搔了搔后背,冥思苦想著自己哪里出了差錯:“不應該啊,怎么會招錯魂呢……?”

    他不明白,那方渺就更加不明白了。

    她從迷蒙中蘇醒過來,還沒來得及分辨自己身處何處,就被幾個抬著桌子的人穿體而過。

    幾人一邊搬東西,一邊低聲議論。

    “嘶,怎么突然這么冷?”

    “有嗎?這天兒多熱啊……”

    “難不成那位方天師還真把少爺的鬼魂招回來了?”

    “哎別說了,怪滲人的!”

    ……

    方渺捕捉到關鍵字,將前后的事情聯系了起來,恍然大悟:先前她因反噬而死,偏偏又在忘川河上還了陽,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有人在招魂,她的魂體不受控制地飄進了那道連通人間與冥界的大門。

    這才來到了此處。

    方渺瀕死之際,意識已經模糊了,只隱約記得蕭玉隨說不會讓她死。方渺篤信是蕭玉隨救了她,卻不明白自己如今為何是魂體狀態。

    對了,那幾人提到的方天師……

    方渺現在還沒覺察出不對,她下意識地往外飄去,想要找到那個招魂的人。然而等她穿墻出來,環視了一圈這陌生且復古的街景之后,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什么情況?

    已是傍晚,街上的行人不多,但他們的著裝打扮都極具年代感,跟她身上的服飾仿佛不是一個時代的。

    “沒有怨氣,沒有陰氣……嗯?你竟然是生魂?”轉角處,方天應舉著羅盤從陰影里走出來,語氣詫異,“我還是不明白,怎么會招錯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