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老公回魂了 第8節
陽光匝地,被門上的鏤空紋飾雕琢出一模一樣的圖案,接著就被一道頎長的人影遮蔽了。 來人不是蕭姨。 蕭姨沒這么高,沒這么好看。 來的人,是蕭玉隨。 他逆光而立,方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那道輪廓也好看到極致,翩然如云。 “咦……?”方渺很驚訝,“怎么,嘶……是你啊?”她說話聲含含糊糊的,一句話打了三個絆子。 蕭玉隨踱步進來,腳步聲輕到讓人聽不見。 方渺坐在桌前,知道他說不了話,便靜默地仰頭看他。 沒想到,蕭玉隨微躬著身,也安靜地與她對視,眼睛里滿是疑惑。 方渺遭受了將近小半分鐘的近距離美顏暴擊,默默移開視線,就在這時候,她余光瞥見蕭玉隨淡白的嘴唇張開了,唇齒相撞,猩紅的舌頭一閃而過…… 他說話了。 說話聲巨難聽。 真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有八百個大漢拿著銼刀在他的喉嚨里摩擦,聲音生澀又嘶啞,還帶著些氣音。 他問:“怎么了?” 方渺被這比公鴨嗓還難聽一百倍的聲線震撼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原來不是不能說話啊…… 蕭玉隨蓄著一頭半長發,清晨時分天就放晴了,可風還呼呼地刮著,從屋外竄進來,揚起他滑落在身前的發絲,時不時蹭到方渺的前額。 癢癢的。 他又問:“很難受嗎?” 仔細一聽,聲音更難聽了。 方渺抬起眸子,與他四目相對。 蕭玉隨的面孔很年輕,瞳孔深邃,跟他極白的膚色形成反差,使得眼眸愈發沉郁,但他的眼神很柔和,如山中暖流,又如雪夜篝火,細細密密地籠罩著方渺。 方渺一愣,恍然之中,誤以為自己正被一位沉穩的長者注視著,仿佛只要她發出信號,他就會拍拍方渺的腦袋,并發出一聲慈愛的嘆息。 方渺呆呆地說:“有點牙痛。” “這樣啊?”蕭玉隨果真嘆了一口氣,歪了歪頭,又問道,“只有一點點嗎?” 不知怎的,在蕭玉隨安靜的注視下,方渺再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了,她還以為是牙痛導致,咽了兩下,又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老實地道:“比一點點還多一點。” 第7章 ◎許愿機。◎ 方渺神經抽痛,半邊臉都是麻的,她又抹了一把臉,可淚珠子跟斷了線似的,擦著面頰砸在桌面上,摔出一朵朵花來。 方渺意識到自己哭了的一瞬間,尷尬得想鉆到桌子底下。 在摳了,腳趾已經在摳了。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蕭玉隨真的拍了拍她的腦袋,扯著他那破鑼一樣的嗓子,語氣平和:“跟我去個地方。”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說話時后鼻音很重:“去哪里?” 他直起身,朝方渺招了招手,又說:“來。” 方渺不知道這人有什么蠱惑人心的法術,她居然真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外走了。 要知道,天都黑了。 蕭姨的側屋亮著燈,但一點聲音都沒有。 蕭宅的廊道縱深交錯,屋檐底下掛著一長串紅色的燈籠,看著愈發詭異了,兩人的身影在黑暗與紅光中交錯,忽明忽暗。 方渺莫名有種做賊的心虛感,腳步放輕,躡手躡腳的,又引來蕭玉隨一個疑惑的側目。 不多時,兩人駐足在一個不算陌生的地方。 銀月當空,雨后的穹頂像是被擦洗過一般,蒙塵的星子都現了身,交相輝映,一個比一個亮。 宅子的中央,小樓高聳,一簾簾深紅的帷幕掩蓋了里面的景象。方渺第一次見到蕭玉隨,就是在這里。他站在樓中,揭開帷幕為她指路。 門樓前一左一右擺著兩個大香爐,爐子擺在屋檐底下,沒有被雨水飄濕,里頭插著幾柱香,香頭升起一線裊裊的煙塵。 方渺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問:“這是什么地方啊?”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 蕭玉隨答道:“收受供奉的地方。” “誰收?”方渺沒太明白,又問,“住在神龕里的那位……?” 蕭玉隨堪稱有問必答,態度良好:“嗯。” 方渺‘哦’了一聲,不同于對蕭姨的點到截止,她又說了點真心話:“你們家到底在供奉什么啊?這是能說的嗎?”問完又牙疼,嘶哈了幾口。 蕭玉隨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兩步,很隨意地從一個角落掏出一個香桶,從里面倒出來一炷香,走回來的時候,反問方渺:“很好奇嗎?” 方渺老實點頭:“有一點點。”說完,她想起剛才自己猛女落淚的場景,又有些尷尬了。 蕭玉隨想了想,又答:“算是在供奉厲鬼吧。” 方渺:“……原來傳聞都是真的啊。” “總感覺……”她捂著臉,含糊道,“祂人、哦……鬼還挺好的呢。” 挺慷慨,還返贈小禮品呢。 就是有效期有點短,一晚上就消失不見了。 蕭玉隨默了默,抬手將香舉起來,跟香爐中正燃燒著的香頭接觸,不一會兒,這柱香也燃起來了,冒出一絲灰白的霧,焰色明亮。 他將這柱香遞到方渺手中,嗓子破碎難聽加入本群幺污兒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視頻滿足你的吃rou要求,跟他的樣貌十分割裂,仿佛是從另一個次元里鉆出來的聲線:“奉香,默念你的愿望。” 方渺接過香,規矩地豎在身前,問:“治我的牙么?” 這是什么許愿機嗎? “有用?”她偏過頭,凝視著蕭玉隨的側臉。 蕭玉隨比她高很多,站在身邊很擋風,他微側過身,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還沒有同方渺進行冥婚儀式,正常情況之下,當然是沒有用的。但是蕭玉隨昨夜拿了她的感冒藥,如今還賒欠一份因果,僅用在治療牙疼上,還是可行的。 聞言,方渺連忙按照蕭玉隨的指揮,恭恭敬敬地朝拜敬香,心里瘋狂祈愿,然后小心地將這柱香插在了香爐中。 她扭頭問蕭玉隨:“這樣就行了嗎?” 不曾想,蕭玉隨欻地一下,就把她剛剛插上去的香拔了下來,還吹滅了。 方渺很凌亂:“……你為什么又要拔下來?” “你在這里等一下。”他朝方渺笑笑,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接著就很隨性地撩開帷幕,走到小樓內部了。 很快,蕭玉隨單手端著一個白瓷碗從里面走出來了,他將碗朝方渺面前一送,說:“喝了就好了。” 方渺垂下眼睛,看了看這盛著半碗水的瓷碗。瓷碗扁平,個頭不大,更像是一個小茶碗,小巧地臥在蕭玉隨手心里,與他的手指相得益彰。 他的手比瓷器還好看,每一寸線條都像是匠師精心雕琢而成的,嘔心瀝血。 問題是這碗里的水。 此時夜色昏暗,四處的紅燈籠將水染成紅色,天上的弦月好巧不巧地落到水中,晃晃蕩蕩的,蕩起一盞清冷的月色。 方渺抽動鼻子,又聞到了這陣香味,這香不同于寺廟中普通的香燭味,似乎夾雜了一絲絲特殊的味道,她說不太上來。 “這是香灰水嗎?”方渺問。 蕭玉隨又點點頭。 方渺接過來,想了一下,扭過身去,背對著蕭玉隨啜了一小口,只覺得味道還可以,頭一仰,全喝了,動作看著豪氣,其實也就一口的功夫。 她砸吧砸吧嘴,一瞬間,牙疼真的止住了,她按了臉頰好幾下,一點也不疼了。 見效這么快的嗎?! 方渺驚奇地看向蕭玉隨,眼睛亮晶晶的:“我好了,效果這么好?”突然想起什么,又問,“對了,這香灰怎么嘗起來甜絲絲的,喝起來好絲滑……你嗓子這樣,要不要也喝點?” 蕭玉隨收回小瓷碗,半個身子站在陰影里,幽幽地道:“骨灰水怎么會是甜的呢?” 這句話,搭配上他那嘶啞得不像話的嗓子,簡直是清涼一夏的鬼故事。 方渺陷入沉默,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坦然道:“我……算了,骨灰就骨灰吧,了不起我晚上回去刷牙十分鐘,痛飲一噸漱口水。” 她想:這才幾天的功夫,唯物主義就退出了她的世界觀,沒想到自己對不科學的接受度這么高…… 嗯,都要嫁給一坨骨灰了,喝點骨灰算什么。 沒事的,渺,你可以。 直到她揚起臉,眼力刁鉆地發現了蕭玉隨那抹淡得看不見的笑,才忍不住鼓起臉,問:“……你是不是在逗我?” “你的膽子很大。”蕭玉隨啞聲啞氣,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肯定方渺。 像極了夸獎家里小孩‘成績很好’的長輩。 方渺:……如此欣慰是為哪般? 稍后,蕭玉隨又留下一句‘你在此處等我’,轉身鉆進了小樓,好似要去買兩個橘子給方渺嘗一嘗。 很快,蕭玉隨再一次出來了,還真的帶了東西,看樣子還不少,兩只手都占著了。 環境昏暗,方渺只看到他一手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瓷壇,另一手拎著一個長方形的扁長物體。 他領著方渺回到了西院。 開了燈,方渺瞬間愣在原地——只見蕭玉隨像往桌上放了兩個橘子那樣,將手上的東西放了上去。 圓的是個光滑的小瓷壇子。 方的、扁長的那個,居然是個牌位! 深褐色的牌位挺直地豎在桌上,做工精致,可偏偏被人損壞了,上面布滿了深深的刻痕,將牌位主人的名字劃得看不出原樣,只隱約能分辨一個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