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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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筠兒給他做的那件腰封顏色面料一模一樣。 舒瀾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封。 裴鉞今日穿得是一件玄色常服,腰封是他額外搭的,這是舒筠新給他做的腰封,近來朝務繁忙,二人見面屈指可數,天冷舒筠擔心母親身子也不敢輕易外出,為解相思,只得私下偷偷給他做,裴鉞昨日剛得,今日便迫不及待穿上了。 倒也沒有顯擺的意思,就是心情好。 直到他發現自己的腰封與舒瀾風一模一樣,神色便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吃味,猜到那姑娘要給自己縫制衣裳,定是打著她父親的旗號,眼下二人撞一塊,著實有些尷尬。 人家父親穿得正大光明,倒是他偷偷摸摸的。 幸在腰封是靛藍色,若不細細分辨,也無人察覺。 裴鉞面色內斂如常。 太上皇便指著裴江成, “還不快給你皇叔磕頭行禮。” 裴江成收斂了笑意,正了正衣冠,來到裴鉞跟前下跪,頭剛磕下去半個,余光忽然看到那抹腰封,裴江成覺得眼熟是因為紋路眼熟,一個人繡花的習慣很難改變,舒筠繡花紋喜歡在尾巴上繞個結,顯得俏皮可愛,且舒筠極愛繡蘭花,當初舒筠給他納過鞋面繡過香囊,退婚后雖還了回去,印象還是有的。 大約是碰巧? 裴江成也不敢多想,得了裴鉞的賞賜便退了下來,只是也與舒瀾風一般,時不時與裴鉞腰間脧上一眼,越看越奇怪,心里像擱了塊石頭。 舒瀾風盯著裴鉞瞧,裴鉞不覺冒犯,但裴江成就不一樣了。 他是舒筠前未婚夫。 聯想那姑娘軟糯好哄的性子,從不吃干醋的帝王,忽然泛起一口酸氣,他冰冷的目光落在裴江成身上, “成兒最近所司何務?” 沒有考取功名的皇室子弟,會在宗人府領一份閑差,當練手。 裴鉞從不搭理這茬,特意問起,準沒好事。裴江成后頸一涼,連忙繃直身子規矩坐著。 淮陽王替他接過話,語氣微微帶著嘲諷與無奈, “他呀,能做什么,整日吃酒好閑,我讓他跟著老寧王打下手,記記賬目。” 老寧王是太上皇的幼弟,這一屆宗人府的大宗令,待今年一過,便將由淮陽王接過這項差事,淮陽王原是打算讓兒子多歷練歷練,往后也是兒子接他的班。 顯然,兒子不爭氣。 裴鉞一聽這話便知淮陽王的安排。 這樣的人怎堪為大宗令。 裴鉞語氣淡漠道,“游手好閑可當不好宗人府的差,既是要歷練,便去督糧,渭北隴西一帶的糧食運送,全由成兒督送。” 這話一出,裴江成臉上血色褪盡,乍然一聽是提拔看重,實則是吃苦,那渭北苦寒之地,他這一去不是去喝西北風么,況且那活計是吃力不討好。 太上皇看了一眼裴鉞,心中微有不滿,他還舍不得長孫吃這個苦。 淮陽王默了默,倒是沒反駁,只道,“臣接旨。”然后朝裴江成使眼色,示意他叩謝天恩。 裴江成險些要哭出來,眼巴巴從圈椅里滑下來,苦著臉道,“皇叔,侄兒是哪兒做錯了,您要責侄兒?” 裴鉞還未搭話,淮陽王怒得低斥,“你個混賬,陛下是看重你才讓你吃苦,想當初陛下十多歲便去了邊關,第一樁差事便是督糧,你何其有幸!” 裴江成不敢說話了,只眼神哀求太上皇,太上皇手都擱在圈椅把手,來回摩挲了幾回,瞅著裴鉞漸冷的臉色終究忍著沒開口。 舒瀾風莫名地彎了彎唇,只覺解氣。 回到王府,裴江成跟打了霜的茄子,一頭蒙在炕床的薄毯里不吭聲,舒芝也從王妃那里聽到消息,心里埋怨裴鉞不是零星半點,好好的新婚,非要把她夫君差去那不毛之地,這么不解風情,合該皇帝娶不到媳婦。 聽著意思年后開春就要離開,這越發顯得圓房的緊迫性。 得在這段時日懷上才好。 舒芝于是柔情似水地在他身旁安撫,甚至不惜將丫鬟全部差使出去,將軟軟的身子覆上去勾他,裴江成著實有些念頭,鉚了一口勁將舒芝打橫抱起,氣勢洶洶往床榻去。 舒芝摟著他脖頸激動地哭出來。 總算是成了。 一刻鐘后。 舒芝看著空蕩蕩的床榻,臉時而綠時而青。 這這這...算什么? 在門口晃悠兩下繳械投降? 凈房內光顧著擦身子的裴江成也很沒面子,他在猶豫是回去哄一哄嬌妻,還是尋個地兒破罐破摔躲起來,原想選前者,可是聽到簾帳內傳來壓抑的哭聲,裴江成合上衣干脆跑了。 裴江成回到自己書房,想起舒筠曾給他做過一個香囊,當初退親時沒尋著,謊稱燒了,這會兒忽然想起可能在書房,四處翻箱倒柜,終于在格子里找到那個香囊。 猶豫了一下,他擱在腰間。 與此同時,忙了一日的舒瀾風也急忙趕回了府。 今日在仁壽宮見到的一幕實在是過于匪夷所思,這種巧合也不是沒有,畢竟宮里繡娘多,繡藝五花八門,撞上一些花紋設計也無傷大雅,但舒瀾風心里頭還是不放心。 告訴妻子,擔心妻子憂思成疾,權衡一番,舒瀾風行至穿堂,腳步忽然折往了舒筠的閨房。 即便是父親,也不能隨意進女兒閨房,舒瀾風來到院子門口,便有婆子迎了出來,他背著手立在風口沒動, “小姐呢?” 婆子連忙屈膝搭話,臉上還帶著憂色,“回老爺的話,姑娘今日出門摘雪,不小心摔了一跤,腳踝處腫的厲害,如今涂了活絡油在床上躺著呢。” 舒瀾風聞言哪還記得什么腰封不腰封,連忙詢問女兒傷勢,婆子只道無大礙,舒瀾風急得在廊廡下來回踱步,這下是越發不好進去,偏生天寒地凍,妻子不能出門探望女兒,只得女兒一人煎熬,舒瀾風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隔著窗牖安撫女兒幾句,搖搖頭踱步回了杏花堂。 夜里用了晚膳,陪著妻子說了一會兒話,等著蘇氏睡了,舒瀾風不放心女兒,打算去瞧一瞧,白日雪停了一日,夜里又刮起寒風,大片大片的鵝毛鋪下來,舒瀾風緊了緊披風打了個寒顫。 杏花堂在西,舒筠的閨房在東,出了穿堂繞過前方的游廊過去便是。 除此之外,舒筠閨房的后罩房連接著杏花堂東南角,仆人便是從此處給兩邊的主子送熱水,舒瀾風從正房繞出來行至東邊的回廊,借著角門瞥見女兒閨房燈火通明,確定舒筠沒睡,便大大方方從前方繞過去。 豈知待他邁至閨房前的月洞門口,除了廊廡點了幾盞風燈,正房內驟然一片漆黑,平日守門婆子不見,是芍藥抱著手爐哆哆嗦嗦出來行禮, “老爺您怎么來了?姑娘已經睡下了。” “睡了,什么時候睡的?”舒瀾風面帶狐疑問道。 芍藥苦笑著回,“都睡了快半個時辰了。” 舒瀾風臉色一凝。 第34章 舒筠今日有些倒霉, 下午申時見桂花樹上蓄了一層厚厚的雪,遂想取些雪煮茶喝,卻因腳底生滑, 摔了一跤, 腳踝處扭傷不說,腿側也擦破一塊薄薄的皮, 疼得她躺在塌上好半晌沒法吭聲。 怕母親掛念,連累她大冷天的過來探望, 故而囑咐單嬤嬤不許聲張, 單嬤嬤念著蘇氏剛大好,掂量下輕重應下了, 芍藥用活絡油給她揉了揉腳踝,舒筠疼得生無可戀懨懨躺在塌上不語。 大約是晚膳光景,外頭遞來消息,說是陛下想見她,約她半個時辰后去茶樓相見, 裴鉞到底是天子,還豁不下臉面夜闖女孩子的閨房,預備安排一會武藝的女衛妥帖地接著舒筠去茶樓, 舒筠無奈只能著人告訴他, 她摔了一跤出不了門, 這話著實把帝王給唬住了,扔下未看完的折子, 顧不得體面,匆匆帶著藥膏便來了舒家。 來時天色剛暗下來, 積雪折射出一層銀白的光, 忽然間院子里就沒了仆從的聲音, 四下靜謐,她剛喝了一小碗燕窩粥,眼神迷蒙要睡不睡,是時不時傳來的刺痛讓她維持一線清明。 珠簾被掀開,有寒風涌進來,室內燭光一暗,舒筠微微瞇了瞇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她塌前,從這個角度望去,他身影越發挺拔,如山峰一般偉岸。 她并不覺得壓迫,反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踏實。 心口暖流涌上,淚水蓄了一眶, “陛下.....” 她疼得都快沒力氣了,還要在長輩面前強顏歡笑,看到他這一刻便破防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這個男人面前已經放下一切包袱。 裴鉞將沾了寒霜的大氅褪去,俯身將他的女孩兒摟在懷里, “嬌嬌,朕來了。” 舒筠緊緊摟住他脖頸,試圖在他懷里尋求安撫,怎奈身高差距過大,她總是夠不著,裴鉞干脆往她塌上一坐,舒筠便徹底依偎在他懷里,還努力地想去蹭他的脖頸,裴鉞也由著她。 屋子里有地龍,舒筠穿得并不多,只一件桃紅的褙子,下裳是一條杏色的紗裙,在裴鉞懷里便顯得格外嬌小。 下身被褥子遮得嚴實,裴鉞瞧不到傷口,便干脆伸出手將她整個人從被褥里抱出來,擱在自己身上,一雙雪白的玉足露在他面前,左腳內側腳踝腫得老高,紅彤彤的,瞧著十分刺眼。 “很疼?”裴鉞輕聲問她。 小姑娘淚珠掛在眼眶,眼角殷紅一片,顯然是哭過,卻一副努力不哭的樣子, “疼...” 事實上這樣的傷勢在軍營里司空見慣,遇到緊急時刻,戰士們必須帶傷上陣,裴鉞以前在邊關也沒有半點嫡皇子的架子,日日枕戈待旦,他在軍營以鐵血手腕著稱,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喊過疼,這是第一回 。 裴鉞也著實是心疼的。 他重新將舒筠放在塌上,自己挪至一旁的錦杌,將攜帶的膏藥掏出,把她腳踝捉出來,抹上一點膏藥,給她輕柔。 舒筠起先是怕的,只是待那寬厚的手掌撫摸下去,竟是出乎意料不那么疼。 她好奇極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跟明珠一般。 裴鉞被她模樣給逗笑,溫聲道,“躺好,朕要慢慢加重力道。” 舒筠乖乖地往下挪著身子,側身托腮躺好,烏黑的秀發從她肩頭滑下,露出一張傾城的容,嬌靨酡紅,眉梢脈脈,偏生那雙眼眸卻明澈地跟露珠似的,越是這般不諳世事,才越發勾得人心癢。 裴鉞一面謹慎地給她推拿,一面凝睇她,眼神比往日多了幾分深邃, “軍營跌打損傷乃家常便飯,正因為此,軍醫研制最多的便是此藥,朕給你拿的是最好的藥膏,三日下去,必定痊愈。” 舒筠聽著他語氣十分尋常,可那眼神卻有些陌生,她糊里糊涂問道,“三日?那陛下明日還來嗎?” 話落也知自己這個要求有些無理,連忙小聲辯解,“陛下揉的很舒服,手藝比芍藥要好。” 嗓音太柔了,跟輕羽似的拂過他心尖。 裴鉞語氣微有些發暗,“朕手藝好?” 舒筠很想點頭,卻又莫名覺察出他眼神有些危險,于是昏懵望著他不動。 眼梢殘有淚痕,眸眼濕漉漉的,柔美地躺在塌上,很好欺負的模樣。 裴鉞側過眸,將視線挪至她腳踝,喉結滾了滾,語氣卻無波瀾,“嬌嬌既夸朕的手藝,朕自然不能讓嬌嬌失望。” 舒筠只當他答應了,咧嘴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