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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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一個小小司業之女,妄想成為當朝皇后? 招婿嘛,尚且能當個笑話聽聽,肖想皇后之位恐招來殺身之禍。 劉奎汗都冒出一層,對上舒筠驚懵的眼,忽覺自己失態,要不是裴鉞交待要親自與舒筠坦白,劉奎就要據實已告,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浮現笑容,只是笑意明顯勉強了幾分, “我還是那句話,您呀,有什么話,親自去問七爺。” 舒筠的心這下涼了半截。 她再笨,也知道事情與她預想的不一樣。 若是真心娶她過門,怎么會推三阻四,扭捏扭捏呢。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再不經事,腦子在關鍵時刻還是極為清醒的,她慌慌張張地給自己尋借口, “公公,您先去忙,我想梳妝打扮一番,可以嗎?”她撩著耳發避開劉奎深究的視線。 即便她極力掩飾,劉奎依然看出她的忐忑,想起午后還得去拜見太皇太后,老人家喜歡齊整的姑娘,認真裝扮是應該的,他朝跟在身側的小宮女示意,“好好伺候姑娘更衣,別讓七爺等久了。” 那小宮女慣常接送舒筠,二人已熟稔,遂屈膝應喏。 午時的陽光熾熱,卻驅不散舒筠眉間的蕭索,她目送劉奎走遠,猛地轉身回了儲秀宮的廂房,把門掩上,將自己關在屋內,對著行囊出神了好一會兒,連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亦渾然不覺。 片刻,她吸著鼻子,忍著心頭的酸楚,從行囊里將《世說新語》尋出來,用布巾裹好,隨后打開門遞給等得心慌意亂的小宮女, 她面色仍是尋常,只氣息微有些不穩,“煩請jiejie幫我把此書還給七爺,也替我道一聲謝,謝他相助之恩。” “此外,再轉告七爺,我舒筠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若裴鉞誠心,便親自登舒家的門,如若打著旁的主意,她也不必去見他了。 小宮女聽到最后八字,臉色都嚇白了。 陛下怎么可能娶舒筠為妻?這將儲秀宮那三尊佛置于何地? 待她回過神來,卻見舒筠抱著行囊,窈窕的身影已越過轉角的宮墻快步離去。 宮女急得一跺腳,抱著書冊飛快朝奉天殿方向疾奔,匆匆跑至奉天殿東北角的小門,望見劉奎背著手立在門外, 瞧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劉奎心猛的一沉, “怎么回事?” 宮女眼梢還掛著淚,卻不敢遲疑,將舒筠的話一字一句轉述給劉奎。 劉奎暗道了一聲糟糕,那頭太上皇與太皇太后還等著見人家姑娘,如今人又給跑了。 劉奎又急又怒,手掌連連拍了幾下,卻不得轉圜的辦法,罷了,還得皇帝親自做主,他回想舒筠方才交待的話,交待小宮女, “姑娘最后說的那句話,你千萬不可外傳,省得給舒姑娘招來禍事。” 小宮女還算曉得輕重,連連點頭。 劉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冊,搖頭嘆了好一會兒氣,接在手中,皺著眉大步往奉天殿去。 * 御書房內,裴鉞重新換了一件明黃的龍袍端坐在書案后,手中捏著那串菩提子,等得略有幾分不安,抬眸看向天際,方才還是艷陽高照,忽然間堆了一層厚厚的云。 變天了。 他曾信手由僵縱橫沙場,亦曾揮斥方遒叱咤朝堂,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心里不踏實。 世間最容易拿捏的是人心,最難把控的也是人心。 那姑娘知曉他身份后,會愿意嗎? 估算著時間,人也該到了,裴鉞招手示意宮人擺膳, 十來名宮人魚貫而入,各自捧著精細的餐盤或瓷盅,秩序井然安置在八仙桌上,因著還未開膳,各樣菜系皆是用瓷蓋給掩著的,大約共有十多樣正菜與七八樣小碟,山珍海味,珍奇走獸,各式各樣的口味均做了些。 裴鉞瞧見一桌子珍饈,心里微微放了心,那小丫頭最是饞嘴,一聽說有好吃的,大約跑得比誰都快。 唇角還未彎起,卻見一道熟悉的人影,耷拉著腦袋從屏風后繞進來, 是劉奎。 裴鉞視線順著往他身后一瞥。 不見舒筠的蹤影。 心中微微發沉,略有不妙的預感, “人呢。” 劉奎冷汗涔涔上前將那書冊呈上,立即跪下請罪, “陛下,奴婢辦事不力,未能將舒姑娘給請來。” 裴鉞手指微的一顫,聲音卻異常平靜,“為什么?” 劉奎想起來還很哭笑不得,硬著頭皮答道, “陛下,原來舒姑娘一直打著招婿的主意,她呀,她誤會您了!” 裴鉞額角直抽,扶案而起,“她要招婿?” 這才回味出她昨晚那番話的意思。 裴鉞愣是無法從這個消息中緩過神來,滿臉匪夷所思, 她之所以愿意與他來往,耐著性子聽他讀書,都是為了招他為婿? 裴鉞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甚至還覺得滑稽。 責怪她不知好歹?她并不知他身份,情有可原。 若就此別過,裴鉞心口滾過一絲躁意,費盡心思哄著她,又如何撂得開手,他撐在桌案,目光沉沉盯著那冊書,“后來呢,后來她怎么說?” 劉奎苦笑道,“奴婢告訴姑娘,您不可能給她做上門女婿,她臉色就變了,后來借口梳妝把奴婢給支使開,將東西給了那小宮女,人便出宮去了。” 裴鉞按了按眉心,“她真不肯嫁朕?” 劉奎想起舒筠最后那番話,將頭埋得很低,“舒姑娘說...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裴鉞雙手垂了下來。 劉奎盯著他的眼,生怕裴鉞動怒,慌忙找補,“陛下,姑娘不知您的身份,說話不知輕重,您別與她計較,陛下若真要納她入宮,不過是一封圣旨的事,要不老奴這就去擬旨,著人去一趟舒府?” 裴鉞臉色如深流過淵,緩緩坐了下來,闔目不言。 上回在摘星閣,他是真沒放在心上,如今嘛,養了這么久,心里不可能好受。 菜香肆意,在越來越沉的天色里漸漸冷卻,裴鉞撐著額,五臟六腑猶如下油鍋煎熬,紛亂的情緒在胸膛四處亂撞,絞得他好不難受,幸在他一貫冷靜自持,沉默許久后,神情已如湍流歸于平靜,修長的手指在那略有些斑駁的書脊上,來回撥動數次,他嗓音幽幽沉浮, “不必了。” 他還做不到強迫一個女人跟他。 這是他的底線。 裴鉞一人坐在寬大的八仙桌后用膳,八珍玉食到了他嘴里如同嚼蠟。 劉奎在一旁見他久久不做聲,略有些不放心, “陛下,太皇太后那頭還等著呢。” 裴鉞聞言闔了闔目,這下是真的氣得不輕。 小姑娘看著性子軟,干脆起來毫不拖泥帶水。 裴鉞定了定心緒,起身前往慈寧宮,他自然不會將實情告訴太皇太后,只道那姑娘家中出了事,急著出宮去了,太皇太后心想遲早能見著,也不急于一時,遂作罷。 只是老人家順道又提起立妃的事,這回裴鉞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太上皇將意思透露出去后,以禮部侍郎為首的一群臣子提議將各家貴女一道納入皇宮,誰能誕下皇帝長子,便可冊后,此議一出,呼聲極高,李轍心中雖不滿,卻念著孫女年紀不小,再拖下去還不知是什么光景,便咬牙應下。 這一道由中書省牽頭的請皇帝立妃的折子,在翌日清晨送達了御書房。 此事經由太皇太后與太上皇授意,司禮監與中書省又達成默契,本該是萬無一失,板上釘釘。 可裴鉞盯著那份奏折,心中沒由來地惱怒,也不知是因舒筠的事遷怒,抑或是旁的緣故,他親手捏起那份奏折,一點點將其撕了個干凈。 * 舒筠回到舒家,小小生了一場病,等了兩日,裴鉞那頭沒有任何動靜,舒筠便知裴鉞怕是沒打算娶她。 起先難過了好幾日,轉念一想,她總不能真的拋開爹娘嫁去旁家,裴鉞再好,能比得過爹娘重要?舒筠搖搖頭,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不要難過。 又耿懷了幾日,忽然醒悟,莫非裴鉞家中早有妻室,見她頗有幾分容色,欲納為妾室?他年紀不輕,她早該想到的。意識到這一點,舒筠徹底釋然了。 半月過去,舒筠沒能等到裴鉞提親,卻是等來了淮陽王說媒,淮陽王欲將她說給侄兒裴彥生,為舒父所拒,舒家不欲跟皇家攀親,便以招婿為由予以拒絕,淮陽王十分遺憾。 既是放話招婿,也不能敷衍人,蘇氏和舒瀾風還當真給舒筠說了兩門親。 前頭一人是舒瀾風的學生,出身寒門,家中有四兄弟,他排行老三,父母愿意讓他做上門女婿,男兒不錯,生得方方正正,學業還算中上,就是家里父母獅子大開口,提出要給一筆價值不菲的聘金。 銀子嘛,舒家出得起,就是婆母嘴臉過于貪婪,今后成了親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事,若整日說三道四,尋東要西,屆時招的可不是女婿,而是一尊佛,舒筠搖搖頭,拒了這門親。 有了前車之鑒,往后舒瀾風格外注意篩選對方的家世,這回總算是遇見一開明的父母,對方也是官宦出身,門楣不輸舒家三房,那老太太聲稱不要聘金,只要給家里親朋好友備些賀禮便可,舒筠心想這么好的事怕是落不到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后來一打聽,原來那男子少時發過一次高熱,腦子比尋常人要慢幾拍。 舒筠從此灰心喪氣,不再相看。 作者有話要說: 后面進文案掉馬,么么。再次強調,非宮斗文,1v1,至于感情嘛,給他們一點時間。 第16章 眨眼過去了數月,這一年的秋姍姍來遲,到了八月初,天氣還未見涼下來,蘇氏見女兒近來神思不屬,下帖請王幼君過府游玩,二人在舒筠繡樓前擺了一張小案搗制脂粉,趁著荷花還未凋謝,芍藥帶著丫鬟去后花園池子里采花,好不容易方折了一盆子嬌艷的粉荷來。 舒筠親自搗碎,王幼君替她做香膏脂粉,二人有說有笑, “我看你呀,就應了裴彥生吧。” 舒筠面色一羞,瞪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你為何又提這茬?” 王幼君抬起沾著丹蔻的指尖,蹭了蹭舒筠通紅的面頰,“你沒聽說嗎?前個兒臨川王妃哄著兒子去梁園踏秋,讓裴彥生與陜西總兵家的大小姐相看,裴彥生惱了,捂著眼在水閣里鬧,只道‘除了筠meimei,我誰也不看,誰也不娶,這世間沒有比筠meimei更好看的姑娘了...’” 王幼君學著裴彥生當時的語氣,促狹地做了個鬼臉, 見舒筠面露呆色,那面頰喲,雪白含春,如水光飽滿的蜜桃,遂忍不住捏了捏,“這事已傳成笑話。你看,人家世子為了你不吃不喝,你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