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群娣眼珠子亂轉，似乎還在想怎么法子，她現在肯定是不想讓她們母女倆離開的，雖然她整天慫恿兒子打姚小英，一天到晚罵她沒用。

    可實際上她心里門兒清著呢，她兒子的工資從來不拿回家里，全都自己喝酒賭錢花光了，如今這個家里吃飯穿衣，全都是靠著姚小英的那點工資和她出去打零工的那些錢，家里的家務活兒也全都是她們母女倆做的。

    一旦讓她們走了，這個家里吃飯都成了問題，她也不能整日這么游手好閑地等著飯吃了。

    這么好的牛馬，怎么能輕易放走了呢？

    可是不放她們走，就護不住寶貝大孫子，這可怎么才好呢！

    江黎黎不耐煩起來，抓住那男的被綁在伸手的手臂往后用力一掰：“還要想多久？有完沒完啊！”

    那男的殺豬般尖叫起來：“啊啊啊！奶奶，她們要走就讓她們走吧，反正一個臭丫頭也不值錢，不能讓她們把我給害了啊！”

    張群娣心疼孫子，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行，離就離，我就不信，離了我們歐陽家，還能有人要你這個帶這個拖油瓶的破鞋不成，到時候還不是舔著臉回來求我們！我可告訴你們，出了這個門，你們再跪著回來求，我都不會再讓你們進門的。”

    一直緊繃著的歐陽婷婷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黎黎，能麻煩你幫我去把我爸叫回來嗎？他就在巷子底那家麻將館里，還有，我房間書桌面上有我大伯家和小叔家的電話號碼，讓他們也來一趟，今天周末，民政局不上班，辦不了手續，我得讓他們都立下字據，簽字畫押，免得過兩天他們又反悔了。”

    “行，交給我吧！”江黎黎驚訝地發現，一向以來，在她面前言聽計從，仿佛從來都沒有什么自己的想法的歐陽婷婷，似乎一夜之間獨立起來，有自己的主見了。

    對這樣的變化，她是喜聞樂見的，只是也似乎有一點點的失落，吾家有女初長成，孩子大了，不再那么需要自己了。

    江黎黎很快把歐陽衛鵬給找回來了，另外兩家也打電話通知到了，對方雖然不情不愿的，但也答應了會過來。

    歐陽衛鵬肯定是不愿意離婚的，有個老婆可以養家，服侍自己，心情不好了還可以打一打，哪個男人愿意離婚啊，離了婚的名頭多不好聽。

    可張群娣撒潑打滾逼著他一定要離，歐陽衛鵬怒起來又要打姚小英母子倆，江黎黎長腿一抬，擱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想打人？問過我再說！”

    “又是你這個死丫頭，憑什么多管我們家的閑事。”

    “我就是愛管，今天這事，我管定了。”

    大伯和小叔兩家人也終于趕來了。

    小叔一家事不關己，歐陽衛鵬離不離婚關他們屁事，但歐陽家的面子還是要的，要是傳出去他們家出了個□□堂妹的男人，讓他們的面子往哪里擱？

    所以他們的意思也是，麻溜離婚，讓那對母女倆有多遠走多遠。

    至于大伯夫妻兩個，肯定是要保兒子的，幾乎是威逼利誘讓歐陽衛鵬趕緊簽協議。

    歐陽婷婷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讓他們簽。

    這個家家徒四壁，她也沒有想過能帶走什么，只求能讓她們母女倆平平安安地離開，從此互不相干，對方保證不會再來找她們的麻煩就行。

    歐陽衛鵬幾乎是被他們那邊的人強壓著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歐陽婷婷一臉鎮定地收好協議：“媽，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走吧！”

    張群娣又嚷嚷起來：“你們人要走就走，我們歐陽家的東西，一根毛都別想帶走！”

    江黎黎不服氣：“她們自己的東西，憑什么不讓拿？婷婷，不用管這個死老太婆，你們去收拾，這里我看著。”

    歐陽婷婷說：“媽，你收拾一下平時穿的衣服就行了，其他的咱們不稀罕。”

    她自己的東西，早就已經整理好了，只有一個書包，一個小小的行李袋，裝著兩套換洗的內衣褲和校服而已。

    她什么都留不住，就連從小到大學習用的課本，都被張群娣趁她不在家的時候拿去賣廢品換了錢，要不是她天天把書包帶在身上，怕是連正在用的課本都留不住。

    還有一個大大的玩偶，被她面朝里死死地抱在胸前。

    江黎黎伸手：“我來幫你拿。”

    “不用。”她不想給，卻不料張群娣沖過來要翻她的行李袋，生怕她拿了家里的好東西走似的。

    爭搶之中，歐陽婷婷懷里的玩具熊掉在了地上，正面朝上，露出被□□得慘不忍睹的肚皮，似乎正在嘲諷著這一家人對她所做的一切。

    第66章

    江黎黎猛地彎腰抱起了玩具熊, 一手拉起歐陽婷婷：“我們走了。”

    姚小英也拎著一個小小的行李袋跟在后面，整個人都透著惶恐不安：“婷婷啊，我們就這么出來了, 可怎么辦才好？”

    江黎黎說：“要不你們先去我家吧，暫時先落下腳, 然后再想辦法。”

    江黎黎家的住房條件還算不錯, 單位分的三室一廳，她爸媽住一間房, 她自己一間房, 還有一個房間暫時用作雜物房的, 可以收拾一下空出來暫時收留歐陽婷婷母女。

    不料歐陽婷婷拒絕了：“不用, 我身上還有一點錢，是這段時間打工攢下來的，我們先找一個小旅館住下來，然后再去租個房子安定下來。”

    江黎黎震驚地看著歐陽婷婷，其實她剛才就依稀感覺到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歐陽婷婷來說似乎并不是意外, 因為她對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早有準備, 早早收拾好的行李, 準備好的離婚協議，甚至連住旅館的錢都準備好了。

    只是姚小英似乎并沒有想那么多, 她的身心都被對未來的惶惑支配著：“我就不該這么信你們的，你打工能有多少錢, 你知道租房子要多少錢嗎？除了租房子, 咱們現在什么都沒有, 怎么過日子？我的工資還要過兩個月才能拿到。”

    “媽，我們有錢。”歐陽婷婷說。

    姚小英一直碎碎念, 聽到歐陽婷婷的話，忽然停了下來：“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有錢。”

    “你去打工能有多少錢，上次好不容易有點獎學金，也被他們拿去了，還不如我去多接點兒零工來干，算了，我們也別去住旅館了，住旅館多貴啊，干脆住個橋洞去。”

    “黎黎，你跟我媽說。”

    “阿姨，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婷婷她真的有錢，前些天我們一起買了彩票，中了獎，一人分了六千塊錢呢！你們不但可以租房子安頓下來，就算婷婷考上大學，學費暫時也是不用發愁的。”

    姚小英瞪大了眼睛：“六、六千？這么多？”

    “是真的，婷婷怕被他們發現了，就把錢全都存進了銀行里，存折在我那兒放著呢！等你們找好了房子，就去把錢取出來交租金。”

    姚小英雙手微微發抖：“六千，六千，那么多錢……”

    找了一家干凈的旅館，先把姚小英安頓下來，江黎黎說：“阿姨，我先帶婷婷去我家里取存折。”不由分說地帶著歐陽婷婷就走了。

    由始至終，歐陽婷婷的手心都是冰冷的，江黎黎就知道，她只是外表看起來鎮定，其實根本就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慌中走出來，是啊，那個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能那么快好起來呢！

    江黎黎將自家熱水器的水開得熱熱的，把歐陽婷婷推了進去：“你先好好洗個澡，我給你煮個面。”

    歐陽婷婷走到熱水下面，任由guntang的熱水澆在自己的頭上、臉上、身上，在“嘩啦啦”的水聲中，終于哭了出來，狠狠地揉搓著身上的痕跡。

    江黎黎不會做飯，方便面倒是煮得挺好，加一根火腿腸再打個雞蛋，一鍋香噴噴的雞蛋方便面就出鍋了，如果忽略掉不小心掉進去的蛋殼的話，還是很完美的。

    歐陽婷婷穿著江黎黎的睡衣從衛生間出來，江黎黎拿了塊干毛巾幫她把頭發裹起來，然后按著她坐到餐桌旁，端上來一鍋熱騰騰的方便面：“先吃，吃完再慢慢說。”

    可是她自己先按捺不住，還沒等她吃完就開口了：“我沒跟阿姨說你真正有多少錢，這六千塊，你如果要給她就給吧，但剩下的一千五你得自己留著，還有江照那里的一萬塊，以后不管掙了多少錢，你都別給她，不然我擔心她一時心軟，又會拿回去接濟你爸那邊。”

    歐陽婷婷點點頭：“你放心，我懂得的。以后我會自己多留個心眼的。”

    江黎黎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勢：“那好，婷婷，我問你，今天這件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歐陽婷婷知道自己瞞不過她的：“是。”

    “歐陽婷婷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拿自己的清白來設局！你知不知道今天如果我沒有趕回來，你很有可能就，就已經……”

    歐陽婷婷眼睛微紅，還好剛剛已經哭夠了，不會再那么輕易流淚。

    “我知道啊，可是只要能離開那個地方，又有什么所謂呢！”

    “我想過了，也許不是我媽她不愿意離婚，而是她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社會的輿論，這邊和她娘家那邊的壓力，還有對今后生活的擔憂，都讓她無法走出這一步。所以，這一步必須由我來推著她走。”

    “那你也不能把你自己設計進去啊！”

    “可是除了這樣，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那個人對我有不軌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昨天晚上，他們一家又過來了，想從奶奶的手里弄錢，我想了些辦法，讓他知道，今天上午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他果然就來了。”

    “我給了十塊錢給住在附近的一個小孩，讓他今天上午一直盯著我家門口，一旦看到那個男人進了我的家門，就讓他立刻跑過去巷口那邊的那家手工作坊，我媽今天在那邊做工，我讓他跟我媽說，我肚子疼得快死了，讓我媽快點回來，她回來的時候，應該就會正好撞上……撞上你看見的那些事，我想這樣，總能刺激到她愿意離開了吧！”

    聽著歐陽婷婷用平靜的語氣說著這些，江黎黎簡直心驚rou跳：“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啊，你要找人幫忙也找我啊，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計劃有多不安全，萬一那小孩貪玩走開了呢，萬一他根本就沒幫你去找你mama呢？又或者是你mama有什么事耽誤了，不能及時趕回來呢？甚至她就是覺得掙錢比較重要，就是不回來呢，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怎么樣。”

    “我想過的，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這是給我自己，也是給我mama最后一次機會吧，如果她沒有回來，那我就自己走，走之前我也不會對她再有任何內疚的心思了。而且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那也好，我有了足夠的證據，可以把他送進監獄，讓他們歐陽一家都陷入被人唾棄的境地中，也算是為自己出了一口氣了。”

    “黎黎，對不起，我事先沒有跟你說，你為了做的已經夠多了，這次的事，我不想再連累你了，我想自己解決，不過沒想到……”她苦笑著，“最后還是把你牽連就來了。”

    江黎黎難過地一把抱住了她：“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經離開了，那以后就好好過日子，不要想太多了。”

    “嗯，我都想好了，我媽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你們不都說我媽腌的咸酸好吃嘛，現在不用擔心做好就被別人拿走了，我可以讓我媽多腌一點，拿到我們學校附近去賣，除了我們學校，附近還有一所小學，這點小零嘴賣得又不貴，生意一定可以做得下去的，我們也不奢求大富大貴，只要日子能過得下去就好了。”

    “嗯，婷婷你長大了，都能考慮得到以后的生活了，真好。”

    江黎黎今天去找歐陽婷婷，本來是想跟她聊一下她昨天晚上表白失敗的事兒的，可是跟歐陽婷婷今天所面對的人生困境比起來，她那點兒小情小愛簡直不值一提。

    她都不好意思說這是煩惱了。

    還是趕緊幫歐陽婷婷母女倆找到落腳的地方比較重要。

    江黎黎安撫好了歐陽婷婷，也到了午飯時間，她拿上家里的飯票去醫院食堂，恰好今天有江黎黎最喜歡的酸菜大包子，她一口氣買了五個大包子，給婷婷吃了一個，自己吃兩個。

    剩下的兩個拎著去了旅館。

    姚小英等得正著急呢，這剛剛從家里出來，什么都沒有，沒著沒落的，整顆心都在半空中飄著呢！

    “你們可回來了，待會咱們去干啥？總不能在這么貴的旅館里白住著啊！”姚小英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把目光看向江黎黎，似乎把她當成了主心骨了。

    江黎黎倒還真是有主意，她把包子遞給姚小英：“阿姨，您先吃著，待會我去找一趟我舅媽，讓她幫我們打聽一下租房子的消息。”

    這年頭租房子住的人不多，也不像后世那樣，隨處可見房產中介公司，想要租房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過江黎黎的舅媽是在老干活動中心工作的，平時的服務對象都是退休老干部。

    那些老阿姨們平日里最喜歡的事，不就是家長里短，幫人保媒拉纖的事兒嘛，租房子的事，問她們肯定也是一問一個準。

    姚小英自然是千恩萬謝：“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消息呢？”

    “這個說不準，不過阿姨您也別著急，明天之前肯定能有消息的，明天我們盡量把房子定下來，不耽誤星期一婷婷上學，那我先去找我舅媽了，婷婷你跟阿姨先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江黎黎走了之后，姚小英對歐陽婷婷說，下午如果沒別的事，她還是想回去那邊做手工。

    那家手工作坊專門從附近的工廠里拿一些不需要什么技術含量的手工活回來，然后找附近街巷里有空閑的老人婦女來做工，按件記錢。

    姚小英今天一早過去，做了不少活兒了，后來走得太急，還沒來得及計數呢，她有點兒不太舍得那些錢，還想繼續去干一個下午，然后算了工錢再回來。

    第67章

    歐陽婷婷板起臉：“不要去了, 以后咱們兩個都要盡量少去那邊，我今天這樣打了他們的臉，他們肯定心有不甘, 指不定打算怎么對付咱們呢！你不想被歐陽衛鵬抓回去暴打一頓的話，就千萬別回去。”

    “那是你爸！”

    “我心里早就不認這個爸了。”

    “可是我今早……”

    “別因小失大。”歐陽婷婷知道, 以張群娣的性子, 肯定已經在周圍街坊中大講特講姚小英的壞話了，指不定把她們母女倆說成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