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隨后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黎黎，在家嗎？”

    原來是歐陽婷婷。

    江黎黎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趿著拖鞋去開門。

    “婷婷啊，怎么過來了？昨天你回去以后，家里沒什么事吧？”

    歐陽婷婷搖搖頭，端著一個玻璃的罐頭瓶子放到她面前：“我媽腌的酸蘿卜，剛出缸的，給你送點過來，不然過不了多久就被那些人都拿完了。”

    江黎黎歡呼一聲，打開蓋子直接用手指拎出一塊脆生生白嫩嫩的酸蘿卜一口咬了下去，隨著“咔嚓”一聲脆響，酸甜可口的汁液立刻在舌尖爆開，好吃得她打了個激靈。

    歐陽婷婷她mama腌咸酸的手藝，吃過的人就沒有不說好的，江黎黎也特別喜歡這一口，只是她每次一做好，用不了兩天就會被歐陽婷婷她奶奶那邊的親戚瓜分殆盡，拿就拿了，還要說什么拿你這點不值錢的東西那是瞧得起你。

    反而他們自己家的人都吃不上幾口。

    所以每次一做好，歐陽婷婷就會馬上給江黎黎這邊送點過來，就這樣，她奶奶還天天嘮叨，像是江黎黎占了她家多大的便宜似的。

    “你在看什么呢？”歐陽婷婷看著電視屏幕上跳到一半的藍色背帶褲的小人好奇地問。

    江黎黎這才想起來，她剛才其實可以直接關掉電視機的電源的，一邊把電源關掉重新打開，一邊說：“我爸新給我買的小霸王學習機，可以學電腦打字，還可以玩游戲。”

    “原來這就是小霸王學習機啊！”

    江黎黎聽著歐陽婷婷的語氣有些不對，不單只有一般的好奇和羨慕，似乎還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她就奇怪了，平時她爸給她帶回來的新奇的好東西不少，她都會跟歐陽婷婷一起分享，而歐陽婷婷也不是那種因為對方擁有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就會嫉妒的人。

    “對呀，趁我媽還沒下班，咱們先來玩兩盤游戲吧，以后你要是想學打字的話，也可以過來學，嗯，你要帶回去練也可以的，就這個，很輕便，拿回去插在電視上就可以了。”

    “還是不用了吧，這個很貴的，弄壞了就不好了。”歐陽婷婷的聲音有些低沉，低著頭說，“我家里還有事呢，我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要出門。

    “等一下。”江黎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不對勁，發生了什么事？”

    歐陽婷婷“嘶”地一聲痛呼。

    江黎黎連忙松手，立刻拉起她的袖子查看，手臂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跡：“我說呢，大熱天的還穿什么長袖，你爸又打你們了？這次又是為了什么啊？錢不是都拿回去了嗎？”

    “黎黎！”歐陽婷婷委屈的淚水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次是因為小霸王學習機。

    在他們這個小城市里，有一個很特別的現象，一旦有一家人買了什么新奇的東西，那這樣東西很快就會在他的隔壁鄰居，同事朋友中間風靡開來，過不了多久，幾乎所有人的家里，都會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就比如江黎黎的學習機，是她爸跟同事的風買的，相信過不了多久，整個醫院宿舍大院，每個小孩子的手頭上，都會擁有這樣一臺學習機的。

    小霸王學習機應該就是這段時間這個城市的潮流風向。

    歐陽婷婷的堂弟，她小叔的兒子，才上初中的歐陽洪濤，他也想要一臺。

    以小叔家的習慣，這種東西肯定是不可能自己掏錢買的，所以昨天晚上就上她家打秋風來了。

    歐陽洪濤舌燦蓮花，先是說了一通未來的發展趨勢，學習電腦的重要性，不學電腦就是跟不上時代的發展，學了電腦就是領先潮流，又說他周圍的同學朋友，全都有了小霸王學習機這個學電腦的好工具，如果他沒有，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她奶奶本來就偏心這個堂弟，聽他這么一說，恨不得立刻就出門把這什么學習機給他買回來。

    “乖孫，別怕，誰也不能瞧不起你，不就是學習機嘛，咱們有錢，奶給你買！”

    那個時候歐陽婷婷很明顯地看到她嬸嬸鄭梅金朝她堂弟使了個眼色，并沒有刻意避開她，鄭梅金也知道她看見了，可是并不在意。

    在他們的眼里，從來就不把她們母女兩個當人看。

    就聽鄭梅金說：“媽您別聽他瞎說，那學習機可貴呢，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買得起的。”

    這話老太太不愛聽了：“憑啥別人都買得起，咱們就買不起，乖孫，給奶奶說說，這學習機要多少錢？”

    歐陽洪濤扭扭捏捏地報了個數：“是有點貴，要一千五呢，不過人家都說買的值，自己就能學會電腦呢，看看現在在外面報班學電腦打字得多少錢。”

    一千五？歐陽婷婷猛地抬頭，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數字？

    她有點懷疑歐陽洪濤是故意的，歐陽洪濤跟她是一個學校，當然也知道她在期末的時候得了一等獎學金，獎金一千五百塊錢的事，她懷疑，他們就是故意來訛這個錢的。

    老太太聽到一千五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么貴啊？”

    歐陽洪濤一撇嘴，像是就要哭出來：“我知道咱們家買不起，我也不是非要，就是看著別人都有，我心里難受。”

    老太太那個心疼啊，捂著胸口那剛到手的一千五百塊錢：“誰說咱們買不起，咱買得起，只要我孫子要，咱們就買！奶奶給你錢！”

    歐陽婷婷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是我的錢，憑什么全給他拿去買什么學習機！”

    家里沒有外人，老太太倒也不再硬說這是她的棺材本了：“什么你的錢，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說要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愛給我孫子買就給我孫子買，你還好意思說，什么獎學金，騙鬼的吧，誰知道是怎么來的錢，說不準是做雞賣來的錢呢，以后再出去做雞可別說是我們歐陽家的人，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

    歐陽婷婷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是從自己奶奶的口中說出來的，她就算再不待見自己，也不能說出這樣粗鄙的話侮辱自己的親孫女啊！

    姚小英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全身都在發抖：“媽，您怎么能這樣說，婷婷她怎么說，也是您的親孫女啊！”

    老太太“呸！”了一聲：“我才沒有這樣的孫女，是不是親的還說不準呢！”

    歐陽婷婷看著她爸歐陽衛鵬：“爸，她這樣侮辱你的妻子和女兒，你真的沒有什么話說嗎？”

    歐陽衛鵬臉色鐵青：“誰叫你不會投胎投成個女的，難道我還能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嗎？我有錢不給我侄子花給誰花？我媽愛給她孫子買什么就買，你們鬧什么鬧！”

    “媽，您聽見沒有，這樣的男人，跟著他還有什么意思，離婚吧，mama，你跟他離婚吧，我們離開這個家庭！”

    “死丫頭，你說什么？想離婚，做夢！”歐陽衛鵬暴怒，缽大的拳頭就往她身上砸落了下來。

    歐陽婷婷覺得江黎黎說錯了，她爸打人的時候，她是不可能反抗得了的，跑也是沒有機會跑的，就算她mama過來護著她，唯一的結果也只是母女倆無助地挨打，而其他人都笑著看熱鬧。

    在陣陣的劇痛中，老太婆、嬸嬸和堂弟惡毒的笑臉在眼中旋轉，逐漸模糊。

    聽著歐陽婷婷復述這些的時候，江黎黎緊握著雙拳，困獸般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氣死我了，他們太過分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

    總有一天她能怎么樣呢？江黎黎不知道，正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做，所以就更生氣了。

    一時沖動把人打一頓嗎？除了讓他們遷怒于歐陽婷婷，對她更糟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可是不打一頓，她真的全身都不得勁兒。

    “不行，我得去找他們，不能就這么讓你給欺負了。”

    歐陽婷婷急忙攔住她：“你別這樣，黎黎，再這樣我以后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她之所以以前一直都不敢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訴她，怕的不就是她這個樣子嗎？

    “那咱們這委屈就白受了？”

    “我想去問問看，這小霸王學習機究竟賣多少錢，我覺得應該不會有那么巧，就是一千五吧，如果是歐陽洪濤虛報了價格，我可以去跟我奶奶說他們騙人。”

    江黎黎有些不以為然：“就算真的虛報了，難道你奶奶就會打他不成，頂多也就是不痛不癢地說兩句而已。”

    “最起碼讓她知道，她偏愛的孫子，也只不過是惦記著她的錢而已。”

    “你是說，你堂弟說這個學習機要一千五？不可能的。”江黎黎篤定地說，“我爸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多錢，他也不可能不經過我媽的同意，自作主張買這么貴的東西。”

    “那你幫我問問，究竟是多少錢買的吧！”

    “可是我爸今天又出差了，明天晚上才回來……”江黎黎風風火火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等得了那么久，“走，我們現在去商場看看。”

    第14章

    說去就去，江黎黎很快就跟歐陽婷婷一起坐車到了市里最熱鬧的購物中心，新盛廣場。

    “新盛百貨里肯定有學習機賣的，咱們快進去。”江黎黎說。

    歐陽婷婷點點頭：“好。”

    新盛百貨在三樓，但商場里的樓梯設計得特有心機，要想上去，幾乎得繞遍整個一二層的各種店鋪。

    歐陽婷婷忽然停住腳步：“咦，這里有一家小霸王的專賣店。”

    兩人立刻進去開了眼界，原來小霸王不僅有學習機，還有游戲機，以及各種各樣的游戲卡帶，饞得江黎黎直流口水。

    可惜她這個月的零花錢全都用來收買那幾個幫她撐場面的小混混了，一分錢都沒留下，什么也買不了。

    “叔叔，這個學習機多少錢？”江黎黎問的是一款跟她爸爸買給她的那臺同樣型號的游戲機。

    “三百二十五。”

    “才三百多！”歐陽婷婷驚訝得聲音都有點變調了，她預料到歐陽洪濤肯定會打斧頭的，可沒想到下手會這么狠。

    專賣店的營業員看著她們笑起來：“怎么，嫌太便宜了？那來看看這個，最新款的，三百八。”

    最貴的一款也才不到四百塊錢，他是怎么好意思開口要一千五百塊的。

    歐陽婷婷年紀輕輕都差點被氣到心肌梗塞。

    還是江黎黎清醒些：“叔叔，能給我們一張價目表嗎？我想拿回去給我爸媽看看。”

    “可以啊！”營業員給了她們一張彩印的價目表，上面還印著各種產品的照片。

    江黎黎拉著歐陽婷婷出門：“把這個給你奶奶看，氣死她。”

    難得來一趟商場，總不能就這么回去了，就算身上沒錢，逛一逛又不吃虧。

    “我們逛逛吧！”江黎黎說，“就當散心了，總比回去看著那些糟心的人強。”

    “哇，你看這個發箍好漂亮！這個包包也很好看耶！”跟所有年輕的女孩子一樣，江黎黎也喜歡精品店里各種精致漂亮的小東西，可惜沒錢，只能過過眼癮。

    歐陽婷婷有些奇怪：“你不買嗎？”

    平時她可不是這樣的，看見什么東西喜歡了就買，從來沒有省錢的概念。

    “算了，這些東西家里已經很多了，上學又不能戴，買了也沒用。”江黎黎灑脫地出門，可眼神卻被一旁的糖炒栗子吸引住了，歐陽婷婷還清楚地看見，她悄悄地吞了吞口水。

    可是腳步卻一點都沒有停地從那家糖炒栗子店走過去了。

    “黎黎，你是不是沒有錢了啊？可是今天不是才四號嗎？”

    她記得江黎黎跟她提起過，她家里都是固定每個月一號給她發零花錢的，所以每個月的月初，都是她最財大氣粗的時候，跟月底的手頭拮據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江黎黎嘆了一口氣：“唉，別提了。對了，你之前去做的那些派傳單什么的兼職，現在還有嗎？”

    “要找的話應該還是有的，怎么你想要去做嗎？”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去做著玩玩唄！”江黎黎說得輕松，但其實她是真想掙點錢，這身無分文的日子太難熬了，更何況下個學期歐陽婷婷要參加學校組織的港城游學活動，她還想多攢點錢給她帶去，幫忙買一些她偶像的周邊回來呢！

    “行吧，那我去問問。”

    歐陽婷婷懂事，從來不要家里給零花錢，她都自己掙，一開始的時候找不著門路，被人騙過幾次還沒掙到錢，后來認識了一個專門做兼職中介的大姐，從她那里接到過不少派宣傳單之類的零活，也算是穩定了下來。

    一般周末不用上課的時候她都會去掙點兒零花錢，雖然不多，但小姑娘自己買點吃的用的，起碼不用伸手問家里要錢了。

    后來快上高三了，學習緊張起來，她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面，才慢慢地去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