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陳年舊事
最近幾日紀行止心情頗好,似乎連回紀府參加家宴也不是什么煩心的事了。 紀行止懷抱著平和的心情,帶著紀園隨便買了禮物就踩著點去了,今夜月明星稀,天氣清爽,紀行止入府時,秦若蘭親自來接,她如今日子好過了不少,穿珠戴銀,又常常做保養,圓臉蛋、丹鳳眼,猛一看過去,竟也像極了一個慈善溫柔的母親。 紀行止回過神,就見秦若蘭已經親熱地挽上她,絮絮叨叨地說話:“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來?娘知道你忙,可再忙也要多回家住住啊,這次要不是你爹生辰,你是不是還不回來?” 紀行止任由她挽著,聞言敷衍地回應道:“娘說的哪里的話,我真的只是太忙而已。” 秦若蘭笑笑,欣慰道:“算了,娘知道了,你是左相,忙點也好。” 紀行止嗯了聲,抬起頭,發現前方的膳廳里燈火通明,竟然有不少人。她瞇起眼看了看,問道:“這些人全是爹請來的?” 秦若蘭點頭,喜滋滋道:“是啊,都是為了來慶祝你爹四十二歲生辰的。” 紀行止哦了聲,冷不丁問道:“我怎么看那里面還有刑部侍郎裴照呢,我爹一個國子監司業,怎么請來的裴大人?” 秦若蘭面色微變,支吾道:“你問這個做什么?既然人家來了,你管他為什么來呢?” “我當然要管他為什么來。”紀行止冷笑,將自己的手從秦若蘭手里抽出來:“娘,你老實告訴我,紀騫他邀請賓客時,是不是打著我的旗號?” “止兒,那是你爹!你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娘不回答我,就是承認了。”紀行止驀地咧起嘴笑了下,明明是明媚的笑意,眼睛里卻不含溫度:“怪不得他讓我這次一定回來呢。” 她的心情頓時差了起來,只覺得看哪里都不順眼,即使被迎進膳廳,拉到主座的紀騫身邊坐下,也冷著一張俏臉。 但在場的其他人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心情,人齊后紀騫便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便笑著敬起酒來,賓客里面除了刑部侍郎一家,紀行止還看到了宗人府丞和太常寺卿,這些人也很給紀騫面子,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喝完酒后,便將視線轉向紀行止,像是不經意般和她嘮起家常來。 紀行止對他們還是客氣的,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來,紀騫面色不變,坐在一遍默默喝了幾杯酒,倒是紀書翰面色忿忿,有意抬高聲音道:“原來今晚是長姐的宴會嗎?我還以為是爹的生辰呢?” 他話音剛落,身邊紀榮林便踩了他一腳,幾位客人面色也尷尬起來,紀騫連忙打圓場:“小兒胡鬧,慣會胡言亂語,各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聽見這話,紀行止忽而低笑一聲,她轉頭看了眼紀騫,又瞧了眼她這許久不見的三弟,說:“前些日子還見三弟sao擾林家二姑娘,被踹下了河,我還以為他會乖一點呢,爹,您最近真是管教不嚴啊。” 紀騫臉色一沉,不悅地望著她:“你非要現在說這個?” 紀行止正要回話,袖子卻被身邊的秦若蘭拉了拉,她一頓,看了眼神色各異的客人,轉而道:“怎么會呢,我這次回來,是專門給爹慶生的,自然都聽爹的。” 紀騫微微放松,又暗暗警告地看她一眼,才轉頭堆起笑臉,招呼道:“好了好了,大家吃菜,喝酒,不要客氣,就當在自己家就好。” 雖然他極力活躍氣氛,但現場還是一時冷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熱絡起來。紀行止懶得再說話,剛好幾位大人也不像剛才一樣只顧著和她聊天,她便只顧低頭吃菜,準備捱過這場宴會就趕緊帶著紀園離開。 只是沒一會兒,她就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紀行止皺起眉,抬頭看去,卻發現那人是裴照的兒子裴恒,裴恒與她對上視線,竟也不怕,還笑著沖她舉起酒杯示意。 紀行止莫名,冷冰冰瞧他一眼便無視了。裴恒一頓,眼底興趣更濃,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 酒酣飯足之時,眾人又閑聊起了家常,紀騫不知怎的,竟和一個小姑娘聊起來,說到了幾個月后的上元節時,那小姑娘眼睛微亮,說想要和戀人一起過,紀騫便哈哈笑起來,說:“上元節可是一年里最重要的節日,是要和家人一起過的,你這孩子,和別人一起過的話,豈不是要讓爹娘難過了。” 那姑娘的父母頓時揶揄地笑起來,小姑娘被笑的臉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撒嬌:“爹娘才不會難過呢。” 紀騫搖搖頭,苦口婆心道:“我就是做爹娘的,會不清楚嗎?這么重要的節日,還是和家人一起過比較好。” 這時,紀行止卻忽然插嘴:“我看倒不見得。” 紀騫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紀行止支著一側下頜,帶著笑懶洋洋說:“說什么上元節要和家人一起過,我十歲那年,爹不就把我送去和一位叔叔一起過了?哦?我都忘了,那位叔叔是姓孫,還是姓李來著?” 紀騫臉色頓時一變,警告道:“紀行止!” 秦若蘭也一愣,意識到紀行止要說什么,有些惶恐地喊了一聲:“止兒。” 紀行止挑了挑眉,故作奇怪地問:“怎么了?你們怎么這般緊張?不就是一件兒時舊事嗎?” 紀騫嚯地站了起來,隱忍地看著紀行止,壓低聲音說:“你跟我來一下。”又看了眼秦若蘭,說:“你也來。” 對著面面相覷的客人,他倒仍是好脾氣,擠出一個笑容說:“我有些家事要和小女聊一聊,大家繼續,讓榮林繼續招待大家。” 紀行止根本不憷他,站起身就跟著他走了,三個人一直走到距離膳廳有不短距離的內室,紀騫才突然發難,轉身一巴掌甩到紀行止臉上。 這一聲極為響亮,紀行止被打的歪過頭,只覺得半張臉都麻麻的,她耳朵嗡鳴,有些恍惚地舔了舔唇角,嘗到一點鐵銹的味道。 應該是流血了。 秦若蘭驚叫一聲,撲上前抱住紀行止,驚慌看著紀騫:“你這是干什么啊?!” “我干什么?我倒要問問她干什么!她還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是來給我慶祝生辰的,不是來給我找不痛快的!” “那你也不能打她啊!” 紀行止閉了閉眼,伸手推開秦若蘭,直勾勾看向紀騫,問:“我找你不痛快?我不就說了一件陳年舊事嗎?怎么就是找你不痛快了?” 紀騫勃然大怒,上前兩步,臉色甚至有些猙獰:“你還跟我裝!紀行止,你有完沒完,那件事都發生多少年了,你也根本沒受到任何傷害,你怎么就如此斤斤計較!要記恨我到什么時候?!” “沒受到傷害?”紀行止在嘴里念了一遍,忽然微微睜大眼,臉上甚至掛著無辜的笑容:“父親說什么呢,父親當年不就是讓我陪著那位叔叔過上元節嗎?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受到傷害呢?” 她頓了頓,又狀若思索:“我可記得,父親當時原話是說,那位李大人看我可愛,只想把我當女兒一樣疼,上元節時想帶著我單獨出去玩一玩。父親,難道不是這樣嗎?” 紀騫面色鐵青,只道:“你給我住嘴!” “為什么?為什么要我住嘴?”紀行止慢慢收起了笑容,臉色蒼白,神情冷戾,一瞬間恍若惡鬼,她一字一句問:“你是不敢聽?還是不敢承認,你當年送我過去時,便知道那個李大人想對我做什么!” “你……你……”紀騫顫抖著伸手指著她:“你這個逆女!” 紀行止怒視著他分毫不讓:“比不上父親你,為謀取權力與地位,將自己的女兒送到惡人床上!” 秦若蘭哀叫一聲,忽然抱住紀行止,哽咽道:“止兒,你別說了!別說了!” “娘……”紀行止被她抱住后僵了一會兒,忽然輕聲說:“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當年是完全不知情的。” 秦若蘭惶然道:“我當然不知情啊,止兒,你是我女兒啊!我怎么會那樣做!” 紀行止慘淡一笑:“可不管你是否知情,你從來,都站在他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