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霧里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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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粥想起雨中的偶遇,點點頭,“算半個廣東人。” 說完這句話后,她腦子里忽然想到那晚陳奶奶指著陳學明鼻子問他是不是沒膽子去做基因檢測,陳學明低著頭漲紅了臉無言以對的樣子,又覺得不確定她說的那半個廣東人,還是不是一句真話。 想到這兒,那亂如麻的情緒又上來了,她用胳膊支著頭。 “出來旅游嗎?” “嗯。”她點點頭,“畢業旅游。” 一般人下一句會接一句啊,剛考完大學啊,大學考了哪兒啊。 只是他沒有,顯然,這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 “怎么會來大理。” 怎么會來大理呢?那真的是她人生規劃之外的一件事了,就比如現在,她和一個年長她許多的陌生男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但難保她明天起來后不會拍拍自己的臉,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酒精沖昏了頭腦,明明上學那會幾乎都不怎么有跟男人單獨聊天的經歷,現在卻膽子大得很。 或許是這么些年的積郁需要釋放,或者是循規蹈矩的人生需要越軌,不管怎么樣,她就是這樣沖動地來到了大理。 只是她這點十八九歲的煩惱到底還是難以說出口,即便說出來了,對面的人也不一定能感同身受,她總不能跟電視小說里演的那樣,倒出他煙盒子里剩下的煙,拿過來吐著煙圈吊兒郎當地說,還能為什么,不就是因為自己有個cao蛋的迷離身世和自己偏偏那可驕傲又倔強的脾氣唄。 于是她從自己的腦海里搜了一個普通又正常的理由:“聽說大理的洱海,有海鷗,我想來見見海鷗。” 這也不完全是一句謊言。 王譯思去北歐玩的時候,給陳粥發過許多許多浪漫的照片,其中有一張,就是站在挪威的海岸線邊上,投喂成片的海鷗,亮晶晶的海水映照著她的臉,照片上全是野趣橫生的自由。 陳粥聽人說,想要看到海鷗,不一定要去挪威,云南就有。 對面的人笑笑:“你一定是個理科生。” 陳粥瞧了瞧兩人單薄的穿著,明白過來,笑笑:“是哦,西伯利亞寒流還未到來,大理的洱海,哪里來的什么海鷗。” 她心情莫名地微微有些沮喪,嘆了口氣,“可惜了,看不到海鷗了。” 她這話說的好像是真的為看不到海鷗可惜,但其實她心里知道,這聲惋惜,并不是給海鷗的。 “這有什么可惜的。”他用鎏金的火機敲了敲桌子,“等到十一月,你再來。我知道有個地方,有片私人的紅色水杉,入秋了跟夕陽一個顏色,那兒的海鷗多,我帶你去不就成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微微上揚,好似在說一件很輕易的事情。 是吧,對他來說,什么都不用做,只肖再等上三個月,讓那時光磨磨蹭蹭戀戀不舍地消逝個百來多天,這句承諾就輕而易舉地能實現。 可是約定是一件很莊重的事情啊,她的邀請和約定,一定要陳懇發問,周到詢問,期盼回復,忐忑不安。 其實她并非要他那樣,只是知道,這樣的約定,承諾了也做不了數的。 浮萍會越漂越遠的,都不要過一百多天,哪怕只是一天,湖泊江海里的兩片浮萍也再也不會有再次相遇的機會了。 陳粥想到這兒,眼里的光漸漸淡下去:“那個時候,我應該在上學,隔了這么遠,我應該來不了。” 沈方易當然更明白,不管世界的天涯海角隔得有多遠,左右也不過是一張機票的距離。但對面的人話說到這里,他也就心知肚明,自然客套地回她一句:“沒事,海鷗年年都來。” 他沒有再對這個邀請做進一步的堅持,是意料之中的結局,陳粥卻覺得原先淹沒在西柚汁里的酒精酸辣又涌了上來。 今晚之后,他們恐怕連再見都不會說的默認分開。 特享的小舞臺上,樂隊放的是beyond粵語的《喜歡你》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抹去淚水雙眼無辜的仰望,望向孤單的晚燈,是那傷感的記憶” …… 陳粥的思緒混著音樂被扯得老遠。 沈方易見他話說完后,眼前的小姑娘的眉眼又重新耷拉了下去,其實他也發現了,他一問她為什么來,她就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就跟公交站下,跟剛剛大門外,甚至跟剛剛人群中那種自我保護的狀態一模一樣。 這孩子藏著心事,而且是那種,時不時就會出現扎一下心的那種心事。 他身子微微往前傾,“陳小粥?” 陳粥聽到他這樣叫她的名字,抬眼看他。 他緩緩說道:“看不到海鷗,你想不想去看白鳳凰。” “白鳳凰?是那種羽翼通體白色,飛在青天之上,懸崖之側的神鳥?” 她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求證某個荒唐的傳說。 沈方易不由地覺得好笑,“嚴謹的來說它叫白鷴。不常見,不過我明天要去拜訪一個朋友,他那院子里,前幾天倒是搬進來一窩,你要是想見,明個就能見。” 不是一百多天后的約定,而是觸手可及的邀請。陳粥遲鈍地坐在那兒,她感覺地球上的江河大海都放慢了速度,為的都是讓承載的浮萍再能纏綿一會。 怕是讓她覺得擔心,他又補充了一句,“當天就回,不過夜的,你要是不放心,你也能把你那幫朋友叫上……” “不用,我放心——”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甚至還有些著急地表露自己的樂意,這讓她后想起來的時候背脊連連發冷。 說完之后,陳粥自己都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 沈方易身子前傾,手肘趴在桌子上,瞇著眼笑:“真去?” 而后他又往后仰身,熏天火燎處笑得焉壞: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作者有話說: 暫定中午12.00更新~~ 感謝在2023-03-27 20:21:51~2023-04-05 22:2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沃鴉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第 5 章 ◎急什么,有的是時間還◎ 那晚的夜色是混著潮濕的霧氣的。 陳粥把酒店定在這家暗吧不遠的地方,沈方易最后紳士地說,他喝酒了不能送她,不過可以讓司機送。 陳粥搖搖頭,堅持地說,不麻煩了。未了又想起來,剛剛那杯雞尾酒的錢是他付的。 “我忘了給你剛剛那杯雞尾酒的錢。”陳粥掏出錢包。 沈方易拒絕她:“是自己存的酒。” 陳粥:“自己的酒就不是花錢買的嘛,我喝得不多,我想我應該還是付的起的。” 剛說完這句話之后,陳粥又自我懷疑了一下,語氣開始有些不確定了,“應該吧?” 沈方易手肘還掛著件衣服,靠在前廳的云石柱子旁,大堂的大理石上還映襯著人工噴泉的光,把他的眼角暈得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淺淺的醉意已經到達了他的眼底。 他就這樣靠了好一會,望著陳粥沒說話,最后還是無奈地笑笑,“這樣吧,明天請我吃早飯吧。” 陳粥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前廳光亮,照得他真真切切。 她確信他就是一個唐突闖入她生命的陌生人,如果說剛剛在旋霓的酒色里,她能答應他一起去看一只奇異的鳥是出于酒精麻痹神經而做出的逾舉,那么現在,她又有一個機會—— 一個清醒的,在如天光大亮的白日下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覺得她的以身試法足夠寫進青年女性防騙指南了。 詐騙集團要偽造成一個長相上佳、舉止得體,甚至還帶點神秘和風趣的男人不是什么難事,從邀請你喝一杯酒開始,到共赴一場風花雪月的約會結束,這其中,有太多次為非作歹不懷好意的機會了。 只是他微醺的眼里半點在她身上費時費心的欲望都沒有,甚至連那點別有用心都懶的偽裝,就像剛剛一樣,給你選擇順便又提醒你,他是一只誠實的大灰狼,一個說真話的壞人。 多年后,她每每想起這一幕,總是仰著頭捧著他的臉,說沈方易當時你真的很像一個騙炮的渣男。 可是她能拿他怎么辦呢,她在濕漉漉的雨夜翻來覆去想了一夜,還是沒有選擇逃跑。 于是第二天,說好請客的陳粥被沈方易帶到了一家高級酒店的早茶餐廳。 陳粥看了看菜單,咬咬牙給自己點了三個豆沙包。 晨起對面的人加了件黑色的夾克外套,隨意的短款剪裁,裝點著他修長的身形。比起她的精打細算,沈方易就狠心許多,能叫得上名的廣式早茶大大小小都點了一份。 陳粥等到沈方易合上菜單的時候,心里都在滴血。等那豆沙包上來的時候,陳粥都覺得還不如點個饅頭,她能蘸著自己的心頭血吃了。 不過等到上菜了陳粥嘗了一口,卻發現,貴有貴的道理。 她到底覺得,還是值得的。 * 蔣契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那時陳粥在跟沈方易說道為什么他們會來這家酒吧。 她說王譯思的表哥家還挺有關系的,這關系還不淺,論資排輩的話,聽說他們家跟北上昌京的蔣家還有關系。 沈方易呷著一口茶,問是哪個蔣家? 陳粥嚼著這家早茶店的半個流沙包,表情夸張地說,“你不知道嗎,京城四少之一的那個蔣家。” 沈方易聽完,配合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 陳粥聽他這么說,一邊喝著小米粥,一邊眉飛色舞地把聽來的小道消息一股腦兒倒出,“聽說人還挺帥的,蠻多小姑娘著迷他,還有緋聞,之前不是還說那個誰,哪個小女明星在倒追他么,我尋思著能讓這么漂亮的jiejie倒追,那傳言他帥的可信度應該挺高,難道說他貌似潘安……” 蔣契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頂著兩個青黑色的眼袋,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陳粥對面,拿起她餐盤里的還有一個包子,往嘴里塞。 他自顧自地對著前面出神,嚼著那半個包子,最后滿意地做完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之后,噗通一聲倒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 陳粥:“他、他、他……不是那個、前幾天那個是誰嗎?” 沈方易面色如常:“蔣契。” 陳粥倒身下去,看清他的臉,“蔣、蔣?蔣契?” 沈方易看到陳粥一臉世界觀破碎的樣子,不由地覺得好笑,他抓起碗口中的一個小豬包,塞進陳粥因為不敢置信而張大的嘴里,“是啊,你故事的主人公,京城四少的當事人,貌似潘安的蔣大公子。” 陳粥不敢確定地再看了兩眼,長的倒是干凈,相貌也是上乘,可是氣質上是不是太外放了一點,更何況之前還來公交車站sao擾她。 陳粥確定蔣契是真的睡著了,不太理解地看著沈方易,“他來這里干什么?” 沈方易:“我們今天,得帶上他。” “為什么要帶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