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42節
“小姐聽鐘妃說起過,凡間有個叫費元龍的人,醫術極高,他或許能救少主,便帶著少主來到凡間,奴是自愿跟她來的。” 桑重摩挲著拂塵柄,良久道:“鐘晚晴便是辛舞雩?” 阿繡道:“是也不是,少主魂魄毀損嚴重,要靠小姐供著養魂燈才能支撐。小姐離不開少主,又要尋找經書,便分出一個身外身。可是月使這個身外身非比尋常,她剛出來便有自己的意識,性情和小姐迥然相異,更像是另一個人。” 說著笑起來,又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姐,因為小姐一動念,便能將她收回去。她甚至不愿見小姐,她對少主雖然也有感情,卻沒有小姐那么深。小姐心里只有少主,月使心里裝著酒色財氣,一個遺世獨立,一個游戲紅塵。” 桑重對身外身法有所了解,卻沒想到身外身能像鐘晚晴這樣生動鮮活,儼然就是一個獨立的人,他深感詫異,驚奇不已。 “那么,霍砂是誰?” “他原本是墮和羅的大宗師,中了月使的美人計,便成了她的裙下臣,一心一意為她效力。” 果然是把被人利用的刀,桑重發現自己的境遇和霍砂有些相似,同樣是美人計,不同的是霍砂已經落網,出不來了,自己還在邊緣,退一步便能脫身。 眼角余光中,阿繡神情楚楚,女子的柔情包裹著滿心的算計,可憐又可恨。 長明燈里燭火跳躍,彩塑的神像面有情,目有神,俯視這一對男女,面上光影浮動。 禁制忽然解除,阿繡高興地站起身,腿一麻,又跌坐在蒲團上。桑重不管她,兀自飄然而出。 阿繡急忙追上去,一前一后來到秋水峰,進屋便將他緊緊抱住,深吸一口他身上的香氣,膩聲道:“桑郎,奴好想你。” 第六十二章 花氣薰人欲破禪 桑重低頭看她,顏如半笑,眉似含啼,他卻面無表情,一把推開她,去榻上打坐。 他的定力,阿繡是領教過的,但彼時他顧忌著她有身孕,今日是否還能如舊,便不好說了。 阿繡踢了鞋子爬上榻,雙臂自背后摟住他的脖頸,雪白的小手撫摸著他衣襟上振翅欲飛的仙鶴,鮮紅的唇瓣湊到他耳畔,嬌滴滴道:“桑郎,奴什么都告訴你了,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還不肯原諒奴么?” 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地挪動身子,兩團豐盈的玉脂便隔衣蹭著他挺直的背。 金絲銀線的繡花飽滿凸起,擦得嬌娥蕊尖兒酥癢。桑重閉著眼,雙手握固,呼吸有條不紊,仿佛她不存在。 阿繡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竟有些涼意,便含入口中,輕輕地嚙噬。 桑重存心與她較勁,也不攔著她。 阿繡把手伸進他衣內,一摸胸膛,也是冰冰涼涼的,像個石頭人,心知這是坐忘的一種境界——抱神以靜,物我兩忘。 她偏不信這個邪,眼珠子一轉,從乾坤袋里拿出一物,道:“長老可知這是什么?” 一枚拇指粗細,龍眼大小的金鈴在她掌心震顫,上面花紋繁復,細看竟是一幅鏤刻精美的春宮。 只見玲瓏石峰,梅花修竹簇擁著一座亭子,亭中一名女子赤條條地趴在竹簟上,回首看向身后的男子。那男子亦不著寸縷,身材精壯,屈膝跪著,雙手扶在她腰間。 兩人含笑對視,春意盎然。 桑重不看,阿繡便將這緬鈴的用處細細說了一遍,放入他手中,紅著臉,低聲道:“桑郎不想試一試么?” 這是誰教她的房中術?桑重一想,多半便是她那個行事荒唐的好色前夫,心中躥起一股怒火,便從物我兩忘的境界中出來了,睜開眼瞪著她,又不好說什么。 做人爐鼎,并不是她的錯,要怪只能怪那個看中她的色鬼。但若不是那個色鬼帶著她升入天界,她便不會認識辛氏兄妹,也就不會為了經書接近自己。 鐘妃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煞費苦心,布局設計,也情有可原。 其實她小小一個花精,修為淺薄,自身難保,主人家出事,她就算不幫忙,留在天界享福,誰又能說什么?可她偏要自討苦吃,傻妮子。 怒火化作嘆息,桑重垂眸看著手中的緬鈴,畢竟有些氣不過。 她要報恩,自己便活該被她騙?沒這個道理,今日非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不可! 阿繡被他摁在榻上,衣擺掀至腰間,下面一涼,褲子便被扯落了,兩條白生生的腿兒暴露在燈光中。桑重冷著臉,抓住她的腳踝,用力打開。 她嬉皮笑臉的,也不知道怕,滿眼期待地望著他,眼底透著得意。 不消說,她自是以為魅力無邊,他又上鉤了。 桑重只恨自己以往對她太心慈,將緬鈴抵上去轉了轉,毫不憐惜地往里一推。 玉門微雨,曲徑猶澀,阿繡不意他如此粗魯,似被抽了一鞭,啊的一聲挺起身子,平坦的小腹像嶄新的鼓面,潔白緊繃,在他眼前亂晃。 庭院中露華籠著月色,海棠開得秾艷,花瓣層層疊疊,在夜風中翕動,滴下涓涓清露,打濕了地上的蔓草。 道袍洇開大片水漬,阿繡哆嗦著,低吟嬌泣,眼中煙雨濛濛,先前的得意蕩然無存,只有無助,汗濕的鬢發貼著緋紅的臉頰,大敞的雙腿無法并攏,模樣妖冶誘人。 桑重卻瞑目合眼,兀自打坐。 鈴聲嗡嗡輾轉,無止無休的快感已讓阿繡難以承受,哀求道:“桑郎,幫奴取出來罷。” 桑重淡淡道:“不是你要玩的么?” 他將阿繡推入欲海,自己卻在岸邊袖手旁觀,阿繡浮浮沉沉,狼狽不堪,他還是衣冠齊楚的清冷模樣。 道貌岸然,無過于此。 “桑長老,好哥哥,奴再也不敢騙你啦!” 阿繡心知他有氣,故意折磨自己,便揀好聽的話說,越說越浪。 桑重終于聽不下去,取出濕漉漉的緬鈴,解除了施加在她身上的禁制。阿繡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的身子松懈下來。 桑重也已忍到極限,顧不上寬衣解帶,讓她面朝窗牖趴著,自己在她身后掀起衣擺,便行那春宮圖上的事。 窗外天高云淡,星河瀲滟,在阿繡眼前搖閃,忽而化作素光一道,直沖斗府。 她癱軟在桑重懷中,癡癡地望著他,歪斜的蓮花冠下是一張眼煬情怡的臉,被絢麗燦爛的法衣烘托出一種別樣的韻味。 她畢竟又將他拉下泥潭,于是揚起唇角,露出得逞的笑。 桑重洞悉她的心思,在她潮紅的腮上擰了一記,道:“真是個禍水。” 水字咬重,他手上沾滿花蜜,滑膩膩的,抹了阿繡一臉。阿繡害臊,眼中閃過一抹捉狹的光,把臉貼上他的天仙洞衣。 花氣薰人,法衣染春。 桑重笑了笑,推開她,下榻寬衣。他里面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了。 江面上白浪滾滾,霧氣茫茫,岸邊兩團紅光渾似鬼魅血色氤氳的眼睛,引誘著眾人向它走去。 這群人有十七個,鐘晚晴是其中之一。 她穿著雞冠紫的長襖,鵝黃緞子百褶裙,寶藍緞子平底鞋,走起路來腰肢輕擺,一身光彩流動,頭上挽著個一窩蜂的髻兒,戴著花冠和面紗,在這群穿著樸素,打扮低調的人里像一枝出挑的寶石花。 在掬月教引起眾人好奇的當下,她覺得自己越顯眼,越不容易被懷疑。 走到江邊,冰涼的水汽撲面,帶著淡淡的腥味,那兩團紅光變得清晰,原來是掛在船上的兩只燈籠。 江風陣陣,燈籠卻紋絲不動,上面畫著兩張猙獰的鬼臉。 這艘江船看起來有些老舊,一名身披蓑衣的小老頭坐在船頭的小杌子上,看見眾人也不招呼。眾人依次上船,進艙坐下。 船是開往鬼母關的,鬼母關是一個地名,也是一個販賣情報的組織。首領鬼母神通廣大,身份成謎,手下眾多,散布在修仙界的各個角落。 一個月前,鐘晚晴化名丁白,請鬼母關的人打聽《隱芝大洞經》的下落。對方給她一塊令牌,讓她今日來此乘船,前往鬼母關收取消息。 其他人是六女十男,坐在鐘晚晴對面的男子身材高大,滿面虬髯,手里擺弄著三枚玉環。她旁邊的兩名女子一胖一瘦,胖女子白如粉團,大腿比鐘晚晴的腰還粗,秋香色布衫緊緊地繃在身上。 瘦女子黃黃的一張臉,頭發稀疏,皮好像黏著骨頭,一點rou都沒有。 船行如飛,艙內無人交談,靜悄悄的。 一個多時辰后,外面的小老頭說了聲到了,眾人走出來,只見漆黑一片。小老頭取下一盞紅燈籠,走在前面。 岸上的路直而窄,走了十余里,四面疊嶂崒嵂,冷風凄然,似有聲聲哭嚎夾雜其中,難辨方向。若是一般人聽了,少不得毛骨悚然,這一行人皆面不改色,步履矯健。 又走了數十里,到了一座巍峨城門前,門上橫書鬼母關三字。 小老頭道:“諸位稍等片刻,左主簿馬上就來。” 第六十三章 日暮酒醒人已遠 城門洞開,一雙紅燈照著一頂四人抬的轎子緩緩而來。 轎子停在小老頭面前,小老頭躬身行禮,轎子里一個尖細似閹人的聲音喚道:“朱寧!” 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男子走上前,一只白胖粗短,保養得宜的手伸出轎簾,尖細的聲音道:“令牌。” 叫作朱寧的男子將令牌放入那只手中,換來一根系著紅繩的竹管。 他打開竹管,取出一張紙條兒,上面不知寫了什么,他面露狐疑之色,道:“左主簿,這怎么可能?你們怕是弄錯了。” 轎子里的左主簿道:“鬼母關的情報,絕不會錯。閣下有何疑問,不妨進來說。” 朱寧躊躇片刻,掀開簾子進了轎子。 外面的人聽不見任何聲響,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朱寧走出來,神情沮喪,跟著一名持燈的黑衣人先離開了。 左主簿又叫了幾個名字,打發走他們,還剩下十一個人。 鐘晚晴等得不耐煩,從袖中摸出酒葫蘆,想了想,又收了起來。她身旁一名綠衫少年把玩著一柄兩寸多長的小刀,寒光閃閃,在修長的指間飛轉,儼然是個用刀的高手。 眾人一言不發地等著左主簿叫下一個名字,卻聽他道:“除了丁白姑娘,諸位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我直接告訴你們罷。掬月教在哪里,鬼母關也不知道,但這位丁白姑娘便是掬月教的月使鐘晚晴,諸位去問她罷。” 他說著伸出手,粗短的食指向鐘晚晴一指,十雙眼睛都跟著看向鐘晚晴。 就在這一瞬間,玉環,飛刀,鐵拐,板斧,七八種兵器刺破風聲,距離鐘晚晴不足三尺。 鬼母關的情報價錢高昂,絕非一般的修士所能承擔,來到這里的都不是等閑之輩。 劍光一閃,玉環斷裂,飛刀釘在了石壁上,板斧與鐵拐不知怎的,去勢一偏,撞在了一起。劍光又一閃,血花怒放,地上多了六具尸體。 鐘晚晴手中的劍輕輕顫動,她比劍光更逼人的目光掃過還站著的四個人,嫣然一笑,道:“不錯,我便是鐘晚晴,還有誰想來試試?” 鐘晚晴劍法之高,眾人都有所耳聞,但親眼看見,心下還是驚駭。先出手的人,縱然能制住她,也無力再對付其他人。 僵持片刻,一名兩腮內陷,顴骨高聳的銀衫男子向另三人拱手道:“諸位都是同道中人,聯手制住這妖女,共享掬月教的寶藏如何?” 話音剛落,劍風已到了他腦后,一點寒光自他眉心刺出,是劍尖。 穿秋香色布衫的胖女子旋即攻向鐘晚晴身后的空門,她雖然很胖,但動作極為輕盈,仿佛一朵云,令人意外。也許胖是她的偽裝,給人笨拙的假象。 這種偽裝對鐘晚晴而言毫無意義,胖女子刀鋒般的掌風眼看就要切中她的空門,她身形一變,劍已刺穿了胖女子的咽喉。 另兩人對視一眼,瞧準她劍未拔出的空隙,同時向她攻去。 于是地上又多了兩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