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33節
阿繡冷哼一聲,畢竟還是不放心,跟著她進屋,關上門道:“你還是帶教主去罷,他不比那什么財主可靠么?” 鐘晚晴向榻上一歪,曲起兩條腿,拿出太平車按摩臉頰,閉著眼道:“太危險了,萬一連累他,我心里過意不去?!?/br> 阿繡一怔,在她身邊坐下,滿眼興味道:“你也有心疼男人的時候?” 鐘晚晴嗤笑一聲,道:“誰心疼他了,這本來就不是他的事?!?/br> 阿繡抿了抿唇,垂眸道:“這本來也不是桑郎的事?!?/br> 把這兩個男人牽扯進來,鐘晚晴和阿繡心里各有各的負疚。利用這種事,開始總是純粹簡單的,往后衍生出種種情愫,便越來越復雜。 沉默了半晌,阿繡說起金蟾的事,鐘晚晴也有些驚訝,道:“怎么五百多年前的一只金蟾,他們還能查出來歷?” 阿繡道:“所以我說,他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他們,千萬小心!” 鐘晚晴點點頭,阿繡去隔壁睡了。 夢里少女一身紅衣,明艷如火,阿繡跟著她在云海里亂轉,像兩只沒頭蒼蠅。 少女抱怨道:“阿繡,你怎么也迷路了呀?” 阿繡理直氣壯道:“天界這么大,奴哪能每處都熟悉呢?小姐你自家不認路,還走這么遠!” 少女梗著脖子道:“我追著那只金鳳凰,沒留意呀,你也不提醒我!” 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埋怨,走得精疲力盡,還是不知道身處何方,家在何處。 夜幕如輕紗般落下,放眼望去,一點光亮都沒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令人恐懼。 阿繡打了個寒顫,慘兮兮道:“小姐,我們會不會永遠走不出去了?” 少女也有些膽怯,底氣不足道:“怎么會呢?先歇一歇,讓我想想法子?!?/br> 二女并肩抱膝,坐在云頭上,平時聽的,看的驚悚奇談這會兒都冒出腦海,越想越害怕。 視野中,忽然亮起一點銀光,流星般劃過夜空,落在她們面前,化作一名白衣翩翩的少年。 兩張花朵般嬌嫩的臉被他照亮。 “阿兄!”少女高興地跳起來,抱住他,道:“你怎么找到我們的?” 辛長風道:“血脈相連,我自然能找到你。你們怎么走這么遠?母親都急壞了。” 阿繡這時才覺得失職,慚愧地低下頭。 少女道:“是我不聽阿繡的勸,追著金鳳凰,不知不覺就走遠啦?!?/br> 辛長風也沒有追究,從袖中拿出一只匣子,道:“這只指路金蟾,是我與對山仙君論劍贏來的,你隨身帶著,便不會再迷路了。” 少女眼中光芒更甚,道:“你贏了對山仙君?” 辛長風平靜地點頭,似乎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少女卻歡喜極了,神采飛揚道:“阿兄如此年輕便贏了對山仙君,將來一定能成為天界第一高手。阿繡,你說是不是?” 阿繡對上她的目光,笑著點頭,忽然腳下一空,颯然驚醒。 第四十九章 萬花深處見君顏 少女盈盈的笑臉還殘留在眼前,像未經風雨,不染纖塵的粉荷,天真嬌娜,與如今的鐘晚晴判若兩人。 她再也回不去了,縱然辛長風傷愈,那些可怕的事,誰也不能當做從未發生過。 阿繡作為一個旁觀者,心中的惆悵,感傷,有時竟比當局者更多。 屋里并未點燈,桑重在榻上打坐,聽見帳子里一聲輕輕的嘆息。 “睡不著?” “嗯?!?/br> “今夜月色不錯,出去走走罷?!?/br> 阿繡穿上衣服,桑重替她罩上斗篷,手牽著手,在院子里散步。天高云淡,明月別枝,日里爭奇斗艷的菊花在溶溶月色中顯得沉靜。 涼風陣陣,桑重折下一朵郁金色的菊花,插在阿繡鬢邊,俯身細嗅,貼著她的耳朵道:“我知道你和鐘姑娘的交情非比尋常,她若出了事,你也不會好過。所以就算她與謫仙有關,我也絕無加害之意?!?/br> 阿繡卷睫輕顫,轉過臉來注視著他,道:“奴相信你。” 這話等于承認鐘晚晴與謫仙有關,那謫仙是霍砂么?桑重覺得不像,也沒有問阿繡,目下她不會再多說了。 事關天界,他對她的守口如瓶多了幾分理解,眼波變得更加溫柔,親了親她的唇,語氣半是憐惜,半是玩笑道:“女人心事太多容易老,你要小心。” 阿繡擔憂起來,摸了摸臉,道:“奴老了,你會變心么?” 桑重道:“這可說不定?!?/br> 阿繡不過是想聽他說句情話,他偏不肯,恨恨地看他一眼,咬了下唇,道:“月使說了,你若敢變心,便將你關在掬月教,任奴擺布。” 桑重輕笑一聲,道:“那要看你們有無這個本事了?!?/br> 日暮時分,鐘晚晴又來到紅塵島,點酥館門外的桃樹下立著一人,灼灼桃花與如雪衣衫相映,花更艷,人更素。 他負手背對著她,一把摺扇捏在手中,白玉扇柄,系著一抹朱紅色的珊瑚墜。持扇的手比扇柄更白。 天邊晚霞如織錦,海波瀲滟,翻滾不息,成群的鷗鳥低飛,也被染成瑰麗的顏色。 如此良辰美景,鐘晚晴眼中流露出可惜之色,暗自嘆了口氣,放輕腳步走上前,道:“好雨知時節。” 溫行云道:“走路會濕鞋?!?/br> 鐘晚晴又道:“唯有牡丹真國色。” 溫行云唇角微揚,道:“畢竟不如鐘姑娘。” 這是鐘晚晴定下的暗號,免得有人冒充對方。她和霍砂也定過暗號,畢竟不如鐘姑娘,霍砂嫌這話太諂媚,怎么都不肯說。 溫行云卻說得自然極了,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夸贊。 鐘晚晴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走罷!” 兩人化風來到澹云閣,只見夜幕之下,玲瓏樓閣,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欄朱楯,互相連屬,其工之巧非人世之有。 鐘晚晴跟著大財主彎彎繞繞,順利避開一道道機關,穿過十幾層結界,來到一座危樓前。 門上掛著塊匾,黑地金書:萬花深處。 周圍的確樹木繁翳,花枝鮮媚,萬紫千紅,禽鳥在花間婉轉嬌啼,卻看不見一個人。 大財主道:“鐘姑娘,這就是澹云閣的寶庫了?!?/br> 鐘晚晴望著他,笑道:“溫閣主,你家這么大,你平日不會迷路么?” 溫行云笑道:“我雖然是個瞎子,方向感還不錯?!鳖D了頓,又道:“鐘姑娘,你幾時看出來的?” 鐘晚晴道:“昨晚在點酥館,我便看出來了。雖然你的言行舉止,完全不像盲者,但你的眼神太平靜了。在我面前,沒有男人眼神能那樣平靜,除非他看不見?!?/br> 溫行云笑出了聲,抬手摘下面具,道:“鐘姑娘,你實在是很聰明?!?/br> 月光下,他臉龐清癯,膚色有種久不見天日的蒼白,一雙濃眉斜飛入鬢,壓著黑沉沉的眼睛,形狀是好看的,只可惜是個擺設。 這個英俊多金,法力高強的男人,一雙巧手能造出價值連城的法寶,掌管著名震修仙界的澹云閣,他的人生卻是一片黑暗。 鐘晚晴想到自己的過去,何嘗不是看似光鮮,其實一片黑暗。 至于未來,她哪還有什么未來,她和辛長風的一生,都被那個男人斷送了。 “鐘姑娘,我瞞著你,并無惡意,只是怕你知道我是誰,便不肯再與我見面了?!?/br> 溫行云神情有些黯然,她這樣舉世無雙的美人,自然需要一雙充滿愛意的眼睛,時時刻刻地欣賞。 鐘晚晴不作聲,看他的眼神復雜難言。 溫行云道:“鐘姑娘,你生氣了么?” 鐘晚晴開口,聲音是輕柔的,道:“我若是生氣,今晚便不會來了?!?/br> 溫行云如釋重負地一笑,道:“進去坐坐罷?!?/br> 這座危樓有三十六層,每層都陳列著許多兵器法寶,刀劍槍戟,斧鉤鞭叉,還有奇形怪狀,不知做什么用的。 鐘晚晴看得眼花繚亂,隨手拿起架子上的一個鐵盒,便聽溫行云道:“小心,那個是天羅萬地針,淬了毒的?!?/br> 鐘晚晴放下,又拿起一盞看起來很安全的三彩陶燈,溫行云剛說了聲別動,她便見火光一閃,直沖面門而來,旋即丟下陶燈,飄身避開。 不防身后有只香爐,被撞翻了,爐中竄出數道青煙,毒蛇般撲向她。她擰腰生生轉了個彎,卻見香爐骨碌碌地滾開,又帶倒了一旁的銅鶴。 銅鶴眼中寒光激射,溫行云長袖一卷,將寒光都卷入袖中,打開摺扇,輕輕一揮,逼退了青煙,香爐和銅鶴都回到原位,又恢復了人畜無害的模樣。 鐘晚晴撫了撫心口,嬌喘吁吁,道:“溫閣主,你這里當真危險得很?!?/br> “你莫亂動,就不危險。”溫行云笑著,袍袖一展,袖中的毒針又飛回銅鶴眼中。 鐘晚晴不再亂摸,跟著他上樓,只將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四下打量。 溫行云道:“鐘姑娘,你若是看上什么,只管拿去?!?/br> 鐘晚晴道:“溫閣主,你有所不知,法寶買不如送,送不如偷,偷不如搶,搶不如搶不到?!?/br> 溫行云笑道:“這個道理我確實沒聽過,我只聽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鐘晚晴道:“兩者其實是一個道理,再好的人,再厲害的法寶,太容易得到都沒意思。” 溫行云笑容微斂,頷首道:“所言極是?!?/br> 上到頂樓,屋里地鋪五色絨毯,壁懸古今字畫,陳設之華麗,比紅塵島的杏花樓有過之無不及。 桌上擺著幾樣精致菜肴,一把銀點翠象壺,兩個酒海,還有一卷經書,正是《隱芝大洞經》。 第五十章 別有幽愁暗恨生 用過午膳,桑重便盤膝坐在榻上,顛來倒去地擺弄三枚銅錢。 阿繡好奇地看著,道:“桑郎,你在做什么?” 桑重道:“占卜?!?/br> 阿繡道:“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