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12節
她一邊罵,一邊走進去,身上卻一點石屑灰塵都未沾上。 “我把你個蛇精,識相的,快把阿繡交出來,否則我揭了你的皮!” 走到大廳,只見阿繡躺在地上,鐘晚晴上前拍了拍她的臉,沒反應,便拿出一個小瓶,打開放在她鼻下。 一股辛辣味直沖天靈蓋,阿繡悠悠醒轉,看見她,雙淚交流道:“你可算來了,那該死的蛇精,他……” 哽咽著說不出來,鐘晚晴臉色陰沉,蹙眉道:“他輕薄你了?” 阿繡搖了搖頭,憤憤道:“他叫我唱歌!” 鐘晚晴眉頭一松,笑道:“不就是唱歌么,我還以為多大事,等我抓住他,叫他給咱們唱上三天三夜。他在哪兒?” 阿繡環顧四周,道:“我也不知道,我昏過去之前,他還在這里?!?/br> 鐘晚晴在洞府里搜了一圈,道:“莫不是聽說了我的威名,心虛膽怯,臨陣脫逃了?” 阿繡道:“你哪有那么大名氣?” 找不到長水將軍,二女便將洞府里的金銀財寶搜刮一空,化風而去。 第十八章 輕狂不知芳心重 清晨,桑重吃著阿繡熬的粳米粥,參膏餅,良心隱隱有些不安。 阿繡拿出昨晚采的金線薔薇,拜托他做胭脂。次日桑重便做好了,阿繡見他如此上心,甚是歡喜,哪想得到欺負自己的長水將軍就是他變的。 閑來無事,桑重喜歡垂釣,阿繡陪著他坐在河邊,一會兒談最近看的話本子,一會兒說魚怎么做好吃,小嘴嘰嘰喳喳,沒一刻是安靜的。 桑重幾次想叫她閉嘴,看她說話時的那種神采,活潑潑的,像只百靈鳥,又覺得很可愛,不忍心。 直到傍晚,一條魚都未上鉤,桑重收竿往回走,阿繡嘆息道:“道長,看來你的運氣實在不怎么樣。” 她還好意思說!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桑重撇了撇嘴角,道:“唐姑娘,你若能安靜一時半會兒,今晚便有魚吃了。” 阿繡才意識到自己話太多了,臉一紅,嘴硬道:“分明就是你運氣不好,還怪奴,你們男人就喜歡歸罪于女人!” 桑重不言語,次日獨自去釣了兩尾鯽魚回來。 阿繡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也許他昨日運氣不好,今日轉運了呢。 中午她做了魚湯,正美滋滋地喝著,桑重道:“唐姑娘,貧道有位朋友找到了歸燕子,寄放在揚州開明橋下的生藥鋪里。你幾時有空,我們一道去?。俊?/br> “找到了?”阿繡眉開眼笑,道:“太好了!吃過飯,我們便去罷。道長早點恢復,奴也安心?!?/br> 桑重唇角微翹,心道:裝模作樣的小妖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心盼我恢復。 阿繡睨他一眼,似有幾分羞澀,抿了抿唇,低聲道:“桑道長,你叫奴阿繡罷。” 桑重從善如流,道:“阿繡,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阿繡道:“奴以前是一位夫人身邊的侍女,這名字就是夫人取的?!?/br> 桑重道:“有道是近朱者赤,姑娘如此蕙質蘭心,那位夫人想必也很不俗?!?/br> 阿繡微微一笑,卻有些傷感從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來,她道:“這世上沒有比她更美麗,更善良的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已經過世了?!?/br> 她說這話的感情不像是假的,話中的夫人應該確有其人。 雖然妖精大多自由散漫,但也有不少像阿繡這樣修為低微的妖精,出于種種原因,選擇投靠一些有權有勢的世家大族,地方領主。 她話中的夫人會不會就是那個修為境界比他高得多的人?抑或是此人的妻室? 桑重默然片刻,問道:“不知那位夫人的仙鄉上姓,姑娘方便告知否?” 阿繡嘆了口氣,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我們去揚州拿藥罷?!?/br> 桑重見她不想說,也沒再多問。 揚州淮左名都,竹西佳處,風景極好,桑重和阿繡乘一只小棹,緩緩行在碧波上。迎面劃來一只瓜皮艇,上面坐著兩名男子。阿繡眼珠一轉,待瓜皮艇靠近,暗中施法,瓜皮艇忽然一偏,向他們撞過來。 船夫躲閃不及,砰的一聲,小棹劇烈搖晃,阿繡驚呼著撞入桑重懷中。 桑重心知是她搞的鬼,順勢攬住她纖細的腰,關切道:“沒事罷?” 阿繡搖了搖頭,春衫單薄,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面上浮起紅暈,仿佛很害羞。 瓜皮艇上的船夫連聲道歉,桑重目光從懷中的小花妖臉上移開,淡淡道:“不要緊,走罷?!?/br> 小棹平穩下來,桑重松開手,阿繡念念不舍地坐直身子,離開他清香溫暖的懷抱。 到了開明橋下的生藥鋪,桑重問掌柜的:“昨日可有一位盛姑娘寄放包裹在此?” 掌柜的打量他一番,含笑道:“敢問閣下貴姓?” “桑榆的桑?!?/br> 掌柜的點頭道:“昨日是有一位盛姑娘在小店寄放包裹,說會有一位英俊非凡的桑公子來取,想必就是閣下了。閣下稍等,我這就去取包裹?!?/br> 掌柜的走開,阿繡看著桑重,微笑道:“這位盛姑娘是道長的朋友么?” 桑重嗯了一聲,阿繡又問:“道長和她很要好么?” 這話就像封口的醋壇子,酸味擋都擋不住。桑重卻仿佛鼻子失靈了,又嗯了一聲,阿繡臉上的笑便有些掛不住了。 掌柜的拿來包裹,桑重打開看了看,的確是歸燕子和其它幾味藥材,道了謝,走出來。 “阿繡,你來過揚州不曾?” 他叫她的名字,這樣好聽,阿繡卻愀然不樂,淡淡地嗯了一聲。 桑重見她不高興了,又嘗到了欺負她的快樂,憋著笑,道:“那你想去哪里看看?” 阿繡本來都想好了,上午逛東關街,中午在瓊花觀吃素齋,下午去竹西亭等落日,多么充實愉快的一天,誰知冒出個盛姑娘,弄得她沒情沒緒的,什么都不想干了。 阿繡道:“值得看的地方就那幾個,奴都看過了,也沒多大意思。” 桑重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做東。” 阿繡撇了撇嘴,道:“這兒的飲食口味忒淡,奴不喜歡,回去罷。” 桑重也沒有反對,回去的路上,一人一妖都不言語。 阿繡覺得自己和他雖然還不算情人,但盡心盡力照顧他這些日子,他肯定明白自己的心意,且他看起來對自己也并非無意。 因此她希望桑重能說點什么,比如他和那勞什子盛姑娘其實也不是很要好,只是比普通朋友稍好一點,或者雖然很要好,但當盛姑娘是meimei,并無男女之情。 這些男人慣用的說辭,她當然不信,但只要桑重愿意說,她心里就能好受些。不然他當著她的面承認他和另一個姑娘很要好,她算什么呢? 她若什么都不算,接下來的事,她怎么做得出?她又不是沒心沒肺,毫無自尊的賤人。 桑重知道她肯定很希望他說點什么,吃醋的女人沒有不希望男人來哄的??墒撬麘{什么哄她?她又不是他的情人,她只是個處心積慮算計他,為達目的,不惜重傷他的妖女。 她難受,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哄她?做夢! 桑重心里有點得意,一個不曾露面的盛姑娘便能叫她難受,可見她是多么在乎他,他怎能不得意? 對女孩子的芳心,桑重向來不大珍惜,因為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回到住處,桑重只對阿繡說了聲辛苦,便徑自進屋配解藥。 阿繡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氣惱,強笑道:“道長你忙罷,奴有點不舒服,回屋里躺會兒。” 桑重道:“哪里不舒服?可要我給你看看?” 他這樣聰明的人,怎會不知道她哪里不舒服?不過是裝糊涂。阿繡暗自冷笑,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往上涌,搖頭道:“不必了,奴躺會兒就好?!鞭D身進屋關上了門。 桑重忍了半日,終于釋放出笑意,服下解藥,他在床上打坐,一睜眼,夜幕已籠罩山谷。 阿繡還在屋里沒出來,燈也沒點。 桑重忽然覺得不好玩了,悄無聲息地走到阿繡房門前,想問問她怎么樣了,又想她一個小禍害,能怎么樣,估計睡著了罷,便又折了回來。 阿繡等了一夜,也不見他來關心幾句,只覺自己對他的心意都喂了狗,若不是以大局為重,早就走了。 現在不能走,也不能發作,早上還要生火造飯。阿繡滿腹委屈,鍋里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冒泡,熱氣撲在臉上,又變成水往下淌。 眼角余光瞥見門外的人影,阿繡心中一動,舉袖做拭淚狀。 桑重走到廚房門口,見她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對著一鍋開水,哭得傷心,也不知是真傷心,還是在演戲。 桑重倚門而立,雙手籠在袖中,饒有趣味地看著她,道:“一大早,哭什么?” 阿繡聞聲,急忙扭頭向著墻壁,聲音哽咽道:“誰哭了?都是這灶上的水汽?!?/br> 這一說,倒像是真傷心了。桑重心中一軟,走進來道:“別做飯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币凰Ψ鲏m,卷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走到外面,召出一輛盤角曲欄的鶴車,搴起青布綴穗帷裳,示意她上車。 阿繡站著不動,睫毛上沾著才擠出來的淚,道:“你要帶奴去什么地方?” 桑重道:“金影山,萬劍臺。” 萬劍臺原本只是金影山上一塊平平無奇的空地,自從六百多年前,修仙界的兩大劍術高手在這塊空地上論劍,這塊空地便不一樣了,被后人稱之為萬劍臺。 阿繡道:“去那里做什么?” 桑重道:“我四師兄今日在那里與人論劍。” 有兩大高手論劍在前,后來敢在萬劍臺論劍的實力都不會太差。桑重的四師兄聶小鸞據說劍法極高,連掌門黃伯宗都不是他的對手。既然是他與別人論劍,阿繡也不無興趣,便上了車。 桑重坐在她對面,唇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阿繡知道是自己虛假的眼淚讓他得意,心道畢竟是男人,再聰明也容易被女人的眼淚騙。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鶴車降落在萬劍臺,叮叮當當的劍擊聲響個不停,阿繡搴起簾子,只見劍光閃爍,一男一女正在十丈開外斗得熱鬧。 那男子高大威猛,身著灰色長袍,手持一柄漆黑重劍。阿繡認出他是孤鴻劍田非,修仙界有名的高手,她幾乎都認識。 那女子紫衫飄飄,手持一柄細長銀劍,肌膚若雪,眉如翠羽,生得十分姿色。阿繡看她與田非斗了十幾個回合,劍法靈動,絲毫不落下風,儼然是個高手,卻很面生。 不遠處還有兩名童子,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阿繡道:“聶道長還沒來么?” 桑重道:“他來了?!?/br> 阿繡看看那兩名童子,不像,望望天上盤旋的一只鷂鷹,道:“莫不是那只鷹?” 桑重笑了,朝田非和那紫衣女子抬了抬下巴,道:“那邊穿紫衣的姑娘就是他!” 第十九章 酒席閑話觸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