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嗎[星際] 第93節
方彧看了很多當年謝黨和杜邦黨的文人墨客互噴的文章。 《銀鹿徽章與聯邦革命》一書的作者顯然是杜邦黨,一個勁春秋筆法: “謝詮身為選帝侯,卻一生致力于推翻帝國、再造共和。他對杜邦夫人懷有特殊的感情,卻嘲諷她的平民出身,逼迫她解甲、結婚,去做家庭主婦。安達平章曾輔佐他多年,兩人友誼深厚,他卻毫不留情地把他羈押禁錮。他在位期間大興量子化浪潮,自己的兒子卻淪為次等公民,最終干脆叛逃到‘海的另一端’。這位古今未有之大完人,身后可曾感到寂寥遺憾?” 還有一本《聯邦為何而存在》,則更加毒舌: “謝詮自己就曾說過:‘如果人類還有一顆良心的話,那有半顆都是杜邦夫人的?!P者讀至此不覺莞爾。總長還是太保守了,要筆者來看,一顆半都是杜邦夫人的——因為我們總長先生的良心顯然是個負數。” 也有謝黨大鳴不平。 一本叫做《昔日與今日之革命》的書中,就為謝詮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大發牢sao,最后說: “謝詮或許不是杜邦夫人的好總長,卻絕對是人類的好領路人——他的子孫后代淪落至此,也只證明了人類從來是忘恩負義的種族而已。但這種人恰恰是不會因為人類的健忘、無知、短視,而放棄奔跑的?!?/br> 方彧覺得這篇文章寫得最好,最有邏輯,最敢說話——雖然有些觀點她很不認同。 她忍不住翻到最前面,去看作者是哪位埋沒了的先賢大圣,并暗暗感嘆生不逢時。 這個年代怎么就沒有這種有激情、有理性、有膽量的人了呢? “……?!” 方彧瞳孔一縮。 書脊上赫然寫著先賢的名姓: 安達澗山 ** 安達在學校上課時就以毫無避忌、犀利鋒銳著稱。即使他是前總長的兒子,教務處也幾次給他發過“課堂內容違規提醒”。 他在上課的時候曾冷笑著提起:“我說我很努力了,他們不信,要我收斂一點?!?/br> 當時眾人都以為安達老師是在嘲諷,想笑又不敢笑。 不過,從他被查禁的這些著作來看……他真的已經很努力地收斂了??! 安達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方彧一邊走路,一邊思索。 “方,你來啦。” 裴行野正蹲在地上,拿著幾個玩偶,和弗朗西斯大公玩耍。 弗朗西斯是個很怕生的孩子,居然很快和裴行野混熟了,靠著他的肩膀,一副馴順依賴的樣子。 方彧便在裴行野身邊跪下: “裴提督好像很喜歡小孩子。” 裴行野莞爾:“是,我一直很喜歡小孩——不過,倒不是因為覺得孩子們都天真善良。” 方彧:“是啊,那些覺得小孩子天真善良的人,是失去自己的童年記憶了嗎?我一直以來是個什么貨色,我自己不清楚嗎?” 裴行野莞爾:“方呀方,你有時候也太刻薄?!?/br> 方彧:“那您喜歡孩子們什么呢?” “他們真實?!迸嵝幸叭粲兴迹罢鎸嵉貫樯?、作惡、偽裝、坦誠?!?/br> 方彧若有所思:“……” 他忽然轉過臉,雙眼彎彎笑看著她:“方,你覺得大公國該怎么辦呢?” 方彧下意識看向弗朗西斯大公——他揪著裴行野金紅色的柔軟長發,又拉又扯,玩得十分起勁,似乎根本不知“大公國”為何物。 “這個!我要這個!”大公看到方彧手中的玩偶,叫起來。 她將玩偶遞給大公,轉過臉,沉聲說: “下官?下官覺得,以公國的情況,派一位很能服眾、特別會和稀泥的總督接管內政,然后讓大公繼續掛個名字就好了……奧托也應該是這個想法吧?!?/br> 裴行野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干脆廢掉大公,強行將公國并入聯邦呢?” 方彧愕然,誠懇道:“……為什么要這樣自找苦頭呢?” 裴行野沒有回答。 過了片刻,他恍若無事般笑問起洛林的景況——“怎么樣?他還處在可控狀態嗎?” 得到肯定答復,裴行野大為驚訝: “哎呀哎呀,看來他還是更喜歡你的。他在我那里時,三天沒出事我就要燒高香了……現在想來,他一定是故意的,為了給我找麻煩啊……要不,我把他送給你吧?” 話音未落,一個副官推門進來:“裴提督?!?/br> 兩人耳語片刻,裴行野立刻扶著膝蓋起身,有些疲憊地回首笑說: “我有事得先走了,方,你多陪弗朗西斯玩一會吧。” 方彧一愣:“是,提督。” 弗朗西斯拉著裴行野的袖子,還要耍賴。裴提督卻笑眼彎彎,俯身說了兩句什么。 弗朗西斯便顛顛地跑到方彧身邊,托起一個糖果:“糖?!?/br> 方彧:“你要吃糖嗎?” 弗朗西斯搖搖頭:“jiejie?!?/br> 方彧笑了:“給我吃嗎?謝謝。” 弗朗西斯看著方彧吃下糖果,心滿意足,自己也剝開糖紙,將另一顆糖果塞進嘴里。 他笑瞇瞇地舔了舔嘴唇,忽然舔到了什么腥甜的東西,攪壞了糖果的味道,他有些生氣。 他把糖果吐出來:“不好吃!” 方彧:“……” 被弗朗西斯一口吐出的糖果上,沾著點點血跡。 方彧一愣,下意識按住大公的肩頭,沉聲說:“張嘴,弗朗西斯?!?/br> 弗朗西斯有些害怕,畏懼地后退兩步:“嗚!” 方彧只得和緩口氣:“把嘴張開,給我看看好不好?” 弗朗西斯被牢牢按著,那只手并不有力,但非常堅決地壓住他的肩膀。 他掙扎了兩下,自覺逃跑無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給孩子嚇哭了。 哭就哭吧——方彧趁機掰開他的下頜。 弗朗西斯吃痛,掙扎得更厲害。 方彧一怔。他的牙齒上全是……斑斑血跡。 這不像是中毒,像牙齦出血……不,更像是……嚼碎了血包。 方彧撿起弗朗西斯吐出的糖果,咔嚓一聲,一把捏碎。本該夾著蜜糖流心的巧克力里,流出鮮紅的……血。 “……” 方彧看著指縫里的血跡滴答著落到地板上。 “糖果是誰給你的,弗朗西斯?”她問道。 大公嚎啕大哭:“不、不知道,撿來的……撿來的……” “撿來的?哪里撿來的?” 方彧追問,沒留心控制語氣,有點像拷問。 大公拼命搖頭,從褲兜里摸出一個鐵盒,遞給方彧,試圖交換出自己的身體一般,往后縮了縮。 方彧沒有松開大公,單手打開了鐵盒,里面裝著幾塊精心包裹的巧克力,還有一只…… 噴香的掛墜。 金薔薇紋章赫然在上,用紅寶石鑲嵌出一個美麗的花體a字。 方彧低聲:“安德烈婭……這個鐵盒真的是撿來的嗎,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拼命點頭。 方彧垂下眼睫。她知道這個掛墜,這是安德烈婭貼身佩戴的。 只是,它出現得不合時宜——理論上講,它應當與安德烈婭一起灰飛煙滅了才對。 在那場爆炸中,大公妃粉身碎骨,連一根骨頭都沒找到。 掛墜盒沒有什么特殊的威力,不該安然度過爆炸,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 畢竟,它并不比安德烈婭的骨頭更加堅固。 方彧忽然一怔。 大公妃……連一根骨頭都沒找到。 她垂眸凝思片刻,將掛墜收了起來:“不能還給你了,對不起。” 弗朗西斯訥訥點頭,不敢吭聲。 她撐著膝蓋站起來:“我先走了。再見,弗朗西斯。” 方彧徑自背過身去,心中砰砰直跳。 如果唯物地思考這個問題,掛墜盒還在,就意味著佩戴掛墜盒的人,也還……存在。 而掛墜盒能出現在弗朗西斯大公的手中,就意味著…… 安德烈婭,一個理論上已經死掉的人,曾在眾目睽睽之下,無人知曉地回到宮中。 或許出于對弗朗西斯的憐愛,或許出于什么更特殊的原因…… 將自己的掛墜盒,連同一盒血巧克力,交給了她的孩子。 驚悚。十分驚悚。 方彧不知道該把這件事向誰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