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隊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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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兵扛起水就朝水站走去。 回去的時候,不知道因為停電還是什么,電梯居然壞了,程兵只得從步梯往上爬,他雙股顫顫,幾乎站不住,但很快就恢復了。在這場漫長的修行當中,比起精神上的折磨,rou體上的痛苦真的算不上什么。 晚飯后,程兵回到宿舍躺著,聽著工友們聊天,待會兒要去什么地方放松一下,他們熱情地叫上程兵,程兵擺擺手,表示今天第一天,自己太累了。工友們離開后,程兵簡單休息了一會兒,發現十一點多大家還沒回來,他放下心,起碼自己不會因為半夜的動作引起老板注意。 他換了一身黑色套裝,走出門。 …… 八十一棟401戶的門打開,一個長相很有本地特點的女人走出來,她手里拎著青色帶松緊拉環的垃圾袋,按了幾下電梯,顯示屏漆黑一片。她罵了一句,四下看看,似乎想把垃圾袋放在樓道里就轉身回去。她的目光在一張物業告示上停頓,估計上面有什么關于清理樓道垃圾的條例,她嘆了口氣,打開樓梯間的門,順著步行梯下樓。 隨著女人的動作,三樓,二樓,一樓……樓梯間被依次點亮,單元門打開,像之前做過的千百次一樣,女人走了兩步,遠遠地把垃圾丟進垃圾桶,咣當一聲,女人走回八十一棟。 樓梯間的燈突然亮起好幾層,又依次滅掉,又按照二、三、四層的順序亮起,等到四層樓梯間的光亮徹底熄滅,垃圾桶的樹后閃出一個鬼魅的人影。 程兵來了。 在這次動作之前,他做了很多提前的準備。比如說,他盡量佝僂著身子,讓監控中自己的年齡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一些,而且,從水站過來時,他已經提前翻找了好幾個垃圾箱。這樣,從監控里看,他完全就是一個可憐的拾荒者,即便有負責任的保安通過監控一路追蹤,發現他是從水站出來的,也只會認為他是想賺些外快,完全不會想到程兵的目標其實只有八十一棟1單元401戶。 程兵手里握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撿到的樹杈,頭部帶鉤。他掀開垃圾箱,把鉤子伸進去,不停翻找,扯拽,那熟練的樣子讓人完全想象不出他曾經是個警察。 他連口罩都沒戴,顯得完全不在乎氣味的惡臭。他先翻出了一個比較完整干凈的麻袋,倒掉里面沒用的雜物,拎在手里,又把幾個紙箱疊好,塑料瓶和易拉罐踩癟,扔進麻袋里。他忙活了十多分鐘,終于勾出了他想要的東西。 青色的,帶松緊拉環的垃圾袋。 他挖到了寶藏。 程兵急忙上前一步,把垃圾袋撕開。 最上面一層是散發著氣味的廚余垃圾,菜rou都有,辣椒偏多,這是西南地區的共性。 再下面是一層生活垃圾,各種無用的包裝袋,用過的紙張,還有快遞盒,快遞盒上的地址和姓名信息程兵早就知道了,男主人姓趙。 程兵還發現了一些卷起來的報紙,打開后,里面只有煙灰,沒有煙頭。 他幾乎窒息了,思緒一下就回到了2009年,長沙市南郊,那座名為陽光的小區。 “我估計這個房子里一個有用的指紋都提取不到。”當時的情形就近在眼前,程兵還記得,這句話是馬振坤在檢查客廳茶幾的抽屜時說的,“這孫子太小心了,我懷疑他每次剪指甲,就把指甲崩在這抽屜里,然后用報紙一卷,直接扔掉。” 是他嗎? 王二勇,為了反偵察,這個習慣還一直保留著。 程兵似乎獲得了透視的能力,他抬頭,能直接看見401戶里面的場景。他看見王二勇抽完煙,把煙掐進煙灰缸里,但每次倒垃圾,他都會把里面的煙頭挑出來,用馬桶沖走,再倒煙灰。有一次,401戶的女主人忘了這么cao作,被王二勇一通臭罵…… 他已經足夠小心了。 然而,程兵也足夠細心。 終于,在包裝袋最下面,程兵找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一支深綠色的空啤酒瓶。 程兵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從兜里翻出一副新手套,換好之后,小心翼翼拿起瓶身最厚的平底,對著頭頂的路燈,舉著看。 從監控里看過去,這完全就是一名拾荒者在判斷垃圾的價值。 但是,程兵從酒瓶的頸處,發現了一些錯亂的指紋! 沒有時間為階段性的勝利慶賀,程兵此生最不再需要的就是鼓勵和嘉獎,他平心靜氣,手上很穩,迅速從兜里翻出透明膠,粘貼下指紋并固定,回到宿舍,他找了一個四四方方,非常堅固可靠的盒子,把這段透明膠帶穩穩地擺在里面,又把盒子放在枕頭下面。 接著,他沒洗漱,一翻身,額頭挨上枕頭,發出了疲憊的鼾聲。 第二天,他來到快遞點,把盒子寄回了臺平,接著給楊劍濤發了一條短信。 “楊局,寄給你一套指紋,查查是不是王二勇。” 隨后幾天,程兵陷入了完全的靜默狀態,就像戰時潛入敵軍后方核心的特殊小隊,不跟任何人聯絡,只等待進一步消息,或敵方主將暴露。 二者總有一個會先來,楊劍濤還沒回復,水站的電話就先響起了,程兵順手接起來。 “您好,水站。” 對面的聲音讓程兵渾身一個激靈。 是那個他忘不掉的本地女聲。 “你好,八十一棟1單元401送桶水。” “好……”程兵突然怎么也說不出后半句話來,他扶住水站的桌子,從頭頂到下巴,抹了好幾把臉,似乎這樣才能把涌到腦門的血推回身體里。他竭力維持著語調的平衡,不過連他自己都能聽出來,他的聲音是抖的。 “馬上到。”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生怕對面發現什么異常。 這一路他走得無比漫長,第一次,到了電梯后,他可笑地發現,自己居然忘了拿水,第二次,他已經出了門,又發現隨身的藍色文件夾落在了水站。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對自己說:“程兵,你要穩住,穩了十一年,不差這一會兒了。” 突然他就心如止水。 很快,他就在熟悉的地方就位,眼前就是他魂牽夢繞的八十一棟401戶。 不知道是有人剛回來,還是準備出門,這次,門口的封閉式鞋柜沒有關門,程兵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擺著很多雙男士皮鞋和旅游鞋—— 還有一雙防止觸電的膠鞋。 這種款式,程兵再熟悉不過,在那些從事空調維修工作的日子里,他每天就是用這雙鞋丈量城市的寬度。 門,開了。 程兵看到了穿著家居服的女主人,女主人看到了把水桶放在地上的程兵。 程兵開始了他的拉扯。 他把文件夾遞出去:“簽個字吧。” 女主人一臉疑惑:“你不把水送進來嗎?” 程兵一下掌握了控制身體內能的神奇魔力,幾秒鐘的時間,汗珠就順著他的臉往下掉。 “正常是送的,”他竟然做出了一副扭捏的表情,“今天有點急。您家男人不在?” 女主人回頭看了看,透過半開的門,順著女主人的目光,程兵瞥見臥室露出一條門縫。 “他要出門了,你還是送進來吧。” 目的達成,他被女主人主動邀請進屋。 程兵裝作不情愿的樣子,扛著水桶,剛進屋就往客廳深處走。 女主人趕緊攔住:“哎哎,飲水機在廚房。” 程兵抱歉地笑了一下,又朝廚房走去,就這么一個轉身的工夫,他已經完全掌握了屋內的結構,如果發生意外情況,哪里適合躲避,哪里應該封堵防止王二勇逃跑,萬一激怒了王二勇,他以女主人為人質,哪里又是最好的談判、拯救地點……程兵腦子里已經完全有數了。 另外,他還發現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 進門,玄關跟客廳連著,旁邊是個小廚房,遠處是主臥和次臥,主臥次臥中間有一段空間,可以擺放置物柜…… 八十一棟401戶的戶型,和十一年前921案案發的三十一棟住宅樓一模一樣。 哪里開始,哪里結束,估計王二勇都沒有發現這個事實,自從來到貴州,住進這里開始,他就已經掉入了命運的甕城之中。 走到廚房,趁著把新桶放下的工夫,程兵一抬眼,正好能平視著主臥。 主臥開了一道門縫,里面的情形隱約可見,能看到臥室墻上掛著一張結婚合影,但男女主人的臉都看不真切。那合影下面,程兵還能看到一個男人的后背,他坐在床上,正在穿衣服,從后背的維度來說,跟程兵想象中的王二勇還是有一定差別——他有點胖。 程兵的目光又掃向主臥旁邊的衛生間,衛生間虛掩著門,用的是磨砂玻璃,里面的情形依然看不清晰。 程兵直起腰,但沒有將新桶扛上飲水機,反而來到客廳,面對著正在嗑瓜子看電視的女主人,露出非常無奈又抱歉的表情,他雙腿夾緊,偽裝得無比真實。 女主人抬頭,臉上的疑惑更加明顯,她開始產生抵觸情緒了。 程兵馬上開口:“不好意思,能借個廁所嗎?實在憋不住了。” 接著,他又小聲嘀咕道:“說了不想送不想送,讓你家男人自己出來取,非讓我進來……” 聲音很小,但女主人也聽到了,她雖然一臉不快,但還是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那邊。”聲音里盡是不耐煩。 程兵連點頭帶哈腰,“謝謝”二字如連珠炮一樣朝女主人發射,女主人擺擺手,示意程兵趕緊去。程兵匆忙走進洗手間,鎖上門。他目的非常明確,只看一個位置——馬桶一圈能放東西的地方。 可惜,他什么都沒看到。 沮喪在程兵臉上蔓延,可這并不能完全否認程兵的判斷和猜測。他一轉身,手剛觸到衛生間門把手,突然聽到一陣似有若無的旋律。 什么聲音? 程兵一下有些迷惑,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沒什么頭緒,只能確定那旋律十年前比較常見,但近些年很久沒聽過。 鬼使神差,程兵探求起旋律的來處,他站在盥洗臺前,打開了玻璃質地的儲物格—— 一臺用了很多年的藍色掌上游戲機穩穩當當躺在里面,旋律正是由它發出的。屏幕播放著俄羅斯方塊的過場動畫,那各式顏色的像素小點透過玻璃反射,映入程兵的瞳孔。 “每次上廁所,他都會玩他那個掌上游戲機,最老土的那種,俄羅斯方塊,傻得很。” 四年前,長沙,小莫,一名風塵女子,她的聲音突然出現,如子彈撞進程兵的耳蝸。 程兵不動聲色,找了一個水盆,把水龍頭開到最小,近乎無聲地接了一盆水,接著又細水長流,節奏清晰地倒進馬桶里,模仿著上廁所的聲音,沖水之后,他再也繃不住,回到洗漱臺前,把帽子甩到一邊,把水流開到最大,直接把腦袋放到洗漱臺下面沖洗,才能勉強穩定住他的情緒。 兩分鐘后,他走出洗手間,除了略微有些濕潤的帽子之外,其他人看不出任何異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程兵麻利地將水桶換上,女主人把水票遞給程兵,程兵提著空桶出門。 他第一次冒險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走遠,門里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 “誰啊?” 程兵以為,他起碼會聽到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沒想到,這聲音他聽起來完全陌生,竟然連四川口音都少了很多。找錯了人?還是王二勇已經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正常人? 此刻的程兵,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大概率就是王二勇。 程兵輕輕把空桶放在地上,就這么一個三歲小孩都能拿起來把玩的桶,他此刻竟覺得自己根本拿不住。 “送水的。真討厭,還上了個廁所。” 聽到男人換鞋的聲音,程兵拿起空桶,加快步伐,從樓梯離開。 樓下環境復雜,程兵很輕松地就找到了一個能全面觀察單元門,但自己不被發現的位置。 單元門屢次開合,出來的不是白發老嫗就是總角稚童,程兵一點也不心急,這頭豹子靜靜地藏在人間的樹叢里,只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緊緊跟隨著那唯一一只獵物,他已經蟄伏了十一年,不在乎這一分一秒的時間。 終于,終于,單元門迅速彈開,程兵敏銳地感受到了那推門的力度,是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