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隊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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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猜他以前干嘛的?……不吹牛逼哈,我這兄弟以前是警察,搞刑偵拿過槍,抓毒販殺過人的……” 桌上的其他食客看著眼前這油膩松垮的男人將信將疑,完全沒法把他和“刑偵”“緝毒”等關(guān)鍵詞聯(lián)系在一起。 客人接著講下去,目光深邃,語氣也變得諱莫如深,他單手比出槍的手勢,在酒精的作用下,另一只拿著酒瓶的手不太受控制,不自覺地高高舉起,稍不注意就灑了馬振坤一身。 煙火氣頓時消失了。 馬振坤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其他食客紛紛把自己往后挪了一米,而那位起身的客人酒一下就醒了,他拿起自己脫下的衣服懊悔地在馬振坤身上擦著,似乎這樣就能彌補。 馬振坤依然一動不動。 遠處的李春秀發(fā)現(xiàn)異樣,剛要過來勸,馬振坤突然展顏,哈哈笑了一聲:“這都不叫事!” 煙火氣重新包裹這個夜宵攤,熱鬧如舊。 那個客人穿好衣服坐下,舉止收斂了一些:“老馬,是兄弟的話來喝一杯!” 馬振坤毫不猶豫地干了一大杯扎啤,嗝都沒打,仍然是低頭哈腰的態(tài)勢:“大家慢慢吃,吃好喝好哈……” 2002年那場微濕的雨似乎下了七年,徹底澆滅了馬振坤性格中的怒火。 他就是一片被雨水打落地面的薄葉,被踩踏,被捶打,被碾進土里又被挖出來暴曬。 這一切都被程兵等人看在眼里。 程兵走了過去,他的嗓子有些發(fā)澀。 “老馬。” 馬振坤并未認出程兵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以為又是哪位熟絡(luò)的回頭客。 看見程兵,他路都走不了了,雙手無措地懸在半空,任由火灶把鍋底燒得紅熱。 “程隊,你回來啦。” 兩個人各上前一步,撞在一起,來了一個久違的擁抱,接著,三大隊所有人都抱在一起,每個人眼窩都是熱的,在這個偏干燥的夜,唯有這一圈友誼濕潤異常。 鍋、菜、其他食客,馬振坤什么都不管不顧了,趕緊熱情地收拾出一張桌子,拉椅子讓程兵等人坐下,大聲吩咐著服務(wù)員開酒。 李春秀悻悻地走了過來,沒什么好臉色。 “客人還等著上菜呢,生意不做了?” 程兵自然關(guān)注到了之前李春秀對他們的不待見,不過他也沒什么別的想法,甚至覺得這是自己應(yīng)該承受的。他帶頭叫了一句:“嫂子。” 李春秀一臉冷漠,勉強地應(yīng)了一聲。 馬振坤面有難色,尷尬起身:“你們先喝著,我炒幾個菜馬上過來。” 眾人連忙站起身,送馬振坤離開,每個人嘴上都是“你忙你的”。 看著馬振坤一邊挎上圍裙,一邊小跑著過去廚灶的背影,他們心里都有些異樣。 菜還沒上,蔡彬先舉起酒杯—— “兵哥,不管怎么著,咱們?nèi)箨牻裉煊志埤R了。得好好喝一個……” “咣。” 這一聲回響極長,從拉長的時空維度來說,它穿過了三大隊從成立到入獄的興衰史,從這一夜的時間維度來說,他則把時間直接快進到午夜。 跟對的人喝酒,剛開始覺得時間慢,喝了很多瓶還是前半夜。可等到眾人開始交心,時針分針就像被惡意倍速,所有食客都離開了,夜宵攤只剩下三大隊一桌。 桌上殘羹剩飯,桌下杯盤狼藉。 大伙兒都喝多了。 馬振坤讓妻子和服務(wù)員先離開,自己晃著身子掏出煙給大家分發(fā)。 廖健連連擺手:“都說了,戒了。” 馬振坤在煙霧中瞇起眼:“我他媽也是賤,你現(xiàn)在不蹭我煙了,倒覺著不習慣了。” 這笑話似乎令小徐非常受用,他又大口擼了兩串,灑在上面的香菜照吃不誤。 程兵舌頭都喝麻了,平翹舌不分地說:“小徐,你以前不是不吃香菜的嗎?” 小徐囫圇咀嚼吞咽著:“蹲了四年大牢,別說香菜了,就是給我炒盤蒼蠅我都咽得下去。” 這回馬振坤笑得最大聲,滿意地拍拍小徐,好像在說這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其他人也跟著笑,苦澀卻從笑聲中逐漸蔓延。 蔡彬小聲問:“老馬,你媳婦沒事吧,剛才可沒給我們好臉。” “她就那臭脾氣,你們別當回事。”馬振坤毫不在乎地擺擺手,隨后他壓低了聲音,“別看她嘴上這么說我們,其實心里有自己的一桿秤。我在里面的時候,她自己在外面支攤,有一次聽到客人談?wù)撐覀儙讉€,說話不好聽,她還跟人吵起來了……兵哥,你別往心里去,她其實特別認你。” 蔡彬的目光不聚焦,隨意落在遠處:“這幾年她也不容易,一直在外面等著你。不像我和兵哥家的,早各自飛了。” 程兵背過身去,大口干了瓶中的酒。 馬振坤拍了拍程兵的后背,繼續(xù)說:“是,這幾年家里全靠她,這攤子也是她支起來的,干夜攤辛苦,誰干誰知道。我欠她的……” 程兵雙手下垂,頭埋在桌子底下,那聲音悶悶地從地底傳上來。 “是我欠你們的。” 程兵再次打開一瓶酒,一仰頭就是半瓶下去。 “我這隊長,沒當好。” “哥,”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小徐已經(jīng)變得淚眼婆娑,“從來沒覺得你欠我的,更沒后悔干過警察。” 剩下三人無聲且默契,沒有碰杯,而是將手中酒一飲而盡,表示對小徐的贊同。 氣氛在崩潰邊緣,這一方窄窄的夜宵攤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句傷感的話。 大家都眉眼低垂,自斟自酌,馬振坤已經(jīng)喝得手腳不協(xié)調(diào),他的手機掏到一半就掉在地上,撿了好幾次都沒撿起來。他眼神直勾勾,雙手用力戳著手機,直到響起熟悉的前奏,他嗤嗤笑起來,接著小聲哼唱起來。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 聲部中又加入了廖健和蔡彬,兩個人互相抱著脖子,命運的苦化作淚溢出眼眶,都蹭到了對方身上。 “歷盡苦難癡心不改,少年壯志不言愁……” 最終,程兵和小徐也加入進來。 他們一會兒因為刑警本性唱得慷慨激昂,一會兒又在酒精作用下木訥跑調(diào),直到高潮,每個人都雙手握拳,撕心裂肺地把七年來承受的一切都大聲嘶吼出來。 馬振坤舉著手機踩在凳子上,雙手盡情舞動著。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 “危難之處顯身手! “為了母親的微笑! “為了大地的豐收!” 夜宵攤無人關(guān)注的后廚角落,李春秀根本沒走,她就怕這幾位前刑警酒后鬧出什么事來,所以一直在這兒看著。 聽到這或思潮起伏,或悵然若失,或悲喜交集的歌聲,任李春秀再把命運的不公轉(zhuǎn)化為對三大隊其他人的怨憤,她也被徹底打動了。 她狠狠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這位曾經(jīng)的刑警家屬也跟著低聲哼唱。 “崢嶸歲月,何懼風流……” 陽光依舊明媚,天空湛藍透亮,從氣溫來說諸事皆宜,但從氣氛來說,似乎不太適合祭拜。 但三大隊五個人還是來到了市第二公墓。 跟其他長眠于此的烈士一樣,老張的墓碑樸素至極,上面只有名字、生卒年和遺照,并無更多花哨的介紹。 三大隊的兄弟們依次上前,深深鞠了三個躬之后,將水果和香煙等祭品擺放墓前,程兵是最后一個,他手持一杯茶葉占據(jù)一半體積的濃茶,輕輕放在墓碑旁邊。 做完這一切,五個人都后退一步,恭敬地站在一個略顯矮小的老嫗身后。 她的身子跟發(fā)絲一樣孱弱,似乎隨時都會倒下,頭發(fā)卻顯出病態(tài)的黑。那是染發(fā)劑的效果,染得越黑,越說明原本的頭發(fā)白得沒法看。 此人正是老張的遺孀胡大姐。 分明無風,她卻瞇了瞇眼睛,回頭對著五個人緩緩欠了欠身:“謝謝你們來看他。他最喜歡和你們待在一起,在家里根本就坐不住。” 程兵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又順勢把一個信封塞到她手里。 胡大姐突然有力地掙起來,那信封一下就被揉搓出了褶皺。 程兵邊遞邊說:“師母,哥幾個湊了點份子。這些年,你受累了。” 胡大姐邊攔邊擋:“別,你們都剛出來,正是用錢的時候。” 蔡彬也站在胡大姐身邊,輕輕拍著對方的后背:“大姐,您就收下吧,兵哥和我們都會舒坦點。” 三大隊其他人也低聲附和道。 胡大姐哽咽著應(yīng)了一聲,終于把信封放進包里。 還沒完。 程兵拿出了自己從劉舒家“搶救”出的相框和三大隊合影,角落的煙頭戳燙痕跡依然清晰可見。 “還有這個……”程兵用衣角把相框面擦了擦,鄭重地遞到胡大姐手中,“當年我們破獲417大案榮獲集體三等功時的合影。師傅一直叫我?guī)投嘞匆粡垼液竺婷Γ瑳]來得及……你留下做個念想吧。” 三大隊看著那張合影,每個人都百感交集,老張領(lǐng)頭喊“茄子”的聲音似乎還清晰入耳,可眼下,有的人還能觀看照片,而有的人卻變成了另一張照片,永遠定格在墓碑之上。 胡大姐看著照片上笑得栩栩如生的老張和沒心沒肺的每個人,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下來。 胡大姐接過照片,輕撫兩下,沒有什么征兆,轉(zhuǎn)身便走。 “我今天有點累了,先回去了。兵啊,還有你們,你們啊……你們……你們都好好的哈……” 等走出三大隊的視線范圍,她再也支撐不住,放聲痛哭。 “別看了,給胡大姐一點空間吧。” 程兵號召大家轉(zhuǎn)過身面向老張,每個人眼里都不勝唏噓。 “兵哥,”蔡彬嘴上問,眼睛卻還看著老張,“你后面怎么打算?” “我……”程兵正思索著如何表達,馬振坤依然快人快語,搶先一步。 “我都替你想好了,我最近想開個分店,開起來歸你管,我跟我老婆都說好了。” 墓碑前熱鬧起來,廖健攔了一步,大聲說道:“兵哥性格干餐館不合適吧,哥,你最懂人,你把你這能耐放到保險行業(yè),我告訴你,絕了!真的,三年有車五年有房!” 其他人也參與進來,嘰嘰喳喳幫程兵規(guī)劃著未來,一會兒說這邊有人好安排,一會兒說那邊工作契合程兵。程兵停了一會兒,來自前同事的介紹,已經(jīng)擺在面前的道路,最適合自己的還是楊劍濤介紹的保安隊長。 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