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忙不迭遞上一只煙：“可不是嘛，所以我請來了兩個小meimei，她們可是專業的。”

    “那她們以前做過嗎？”

    張瑤摁住蘇姚的手，嘿嘿一笑：“做過做過。”

    蘇姚:“……”

    工作人員點頭：“那行，我跟領導說一下，應該沒什么問題，你們從現在起就可以開始構思，盡快給我們一個方案。”

    “好的好的。”老于將工作人員送出辦公室：“那就麻煩你了，等會兒一起吃飯。”

    “行，下班我聯系你。”

    從辦公室出來，老于和張瑤商量著晚上請人去哪里吃飯。

    蘇姚不想去：“你們去吧，我去趟衛生間，然后回家。”

    兩人知道蘇姚的性格，跟去飯局上，反倒未必是一件好事，于是也就由著她。

    其實蘇姚也并不想回家。

    她從衛生間出來后，躲去樓道間，戴著耳機邊聽歌，邊刷著網站上的作品。

    最近她迷上一個tiezi的作品。

    在黑白線條間尋找自由奔放的感覺，令蘇姚深有觸動，在他的微博上，蘇姚一張張仔細欣賞，每一張作品，都能在一遍又一遍中品出不一樣的感受。

    不知不覺，微博幾乎刷到底時，樓道已經全黑了。

    從白天越過了晚霞，直接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樓梯間沒有燈，只有發著幽幽綠光的路牌，每一層都一模一樣，像極了電影里鬼打墻的場景。可她從不害怕這樣的黑暗——

    這世上本來就人鬼共處，真正的鬼又有何懼。

    蘇姚時常在想，視野中的黑暗，是遠不如看不見的黑暗更可怕的。

    層層下樓，到了盡頭。

    蘇姚推開沉重的門走出去，寫字樓敞亮的燈光令她有一瞬間不適。

    從封閉的空間回到現實，才發現現實世界又傷心落淚了，這場雨似乎已經落了許久，樓外道路的坑洼處，積了一溏溏雨水。

    保安大叔坐在門前的專屬位置上，翹著二郎腿，端著個陶瓷杯品著剛泡熟的茶。

    茶香四溢，飄至外面。

    蘇姚的鼻息很靈，她的感官向來對世界的一切都很敏感。所以空氣中隱藏在茶香之外的氣息，也很快被她捕捉。

    似曾相識。

    雨聲紛亂，空氣潮濕。

    蘇姚側眸，余光中看見了一個身影，站在她兩米不遠處。

    蘇姚記得這個氣息。

    青木香氣，淺淡得好似沒有，若隱若無，反倒神秘至極。就像禪師面前的一盅香，但比那淡了許多，也像林間中摻雜在泥土氣息中的木香，又比那要更濃一些。

    蘇姚也記得。

    那骨節分明，血脈噴張的手，于黑暗中握著一顆橘子，鮮亮的顏色在白皙的指尖失了光澤，青藍色的血管變得更為誘人。

    他的神色深邃，清透，而又精明。

    隨著黑色的傘砰然張開。

    他舉傘，在邁步的前一秒，注意到了身旁的女人。

    黑色、懶散、厭世——

    幾乎也是在幾秒鐘，林衍川就從記憶中揪出了這曾經有過的印象。

    可能因為對這個印象的留存，讓林衍川沒辦法再抬步。

    他在原地看著女人沉默了片刻。

    與她對視。

    淡漠的神情中，他找不到一絲尋求幫助的信號。

    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沒帶傘嗎？”

    蘇姚靜靜看著他，很慢地嗯了一聲。

    林衍川回頭看了眼保安，準備幫女人借一把傘。

    “怡安小區。”

    “什么？”

    他沒聽清楚。

    蘇姚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怡安小區，你要去那里嗎？”

    “我不去。”

    他不住那里，所以不去。

    林衍川頓了頓，最后補充了一句。

    “也可以去。”

    第2章

    ·02

    林衍川記得那一雙瞳眸，宛如黑葡萄大小的眼珠，很黑很亮。

    大概是三四天前，他回到阿婆的舊房子里，在走廊上拾起一顆橘子。

    所以他記得黑暗中這張臉，也知道她是阿婆的鄰居。

    林衍川不算是個同理心泛濫的人，或者說，他不擅于管別人的閑事，雨夜里，助人為善的素養至多止步在，于方便之處尋一把急用的傘。

    且是對待至少是列進他手機通訊錄的人。

    也許是對阿婆的惦念，所以才促成他今夜逾越原則的好人行徑吧。

    仁市的夜雨總是不帶歇氣的，一般不是很兇猛，但細雨連綿，滴滴答答，千百億的銀絲垂落，有時又像是扎在人的皮rou上。

    令人覺得煩躁。

    與之相反，蘇姚喜歡雨。

    在雨聲中，她能感受到世界逐漸變得潮濕、陰沉，像極了她適應的環境，這樣仿佛就會削弱她存在于這個世間的格格不入。

    兩次見到林衍川，都是在雨夜。

    這讓蘇姚放松很多。

    說出“怡安小區”四個字時。

    蘇姚想，林衍川看上去是個有車的人，或者說，在那棟寫字樓里上班的人，至少開的是一輛奔馳吧。

    她沒有其他的心思。

    只是想蹭一次車。

    就算不是什么好車，但至少可以坐一次。

    兩人撐著唯一一把傘，幸而是事務所的商務傘，足夠大，足夠寬，即便隔著小半米遠，也無須用林衍川紳士般犧牲一側肩膀為代價。

    林衍川的車停在不遠處。

    黑色的輝騰，低調、穩重，和他散發的氣質很像。

    車內放置著一瓶香薰，古龍香調，像淡淡的海洋系味道，香味持久，一點點將剛上車時的尷尬驅散——

    外面雨絲細細。

    車內暖風洋洋。

    他開了暖氣，風不大，但在這雨夜里讓人很舒適。

    車廂很干凈，空氣清新。蘇姚卻意外地放松了。

    行至三分之一的路途，蘇姚挑起了一個話題：“那個……”

    林衍川專注開車，袖子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臂。

    他側了側臉：“什么？”

    “許久沒見到楊婆婆了。”

    他們都認出了對方。

    蘇姚想，至少都知道，她是楊婆婆的鄰居。

    楊婆婆是怡安小區的老住戶了，從怡安小區建成起就住在那里的，就住在蘇姚家的隔壁。

    蘇姚小時候對楊婆婆的印象很深刻。

    她時常無家可歸，是楊婆婆收留著她，在寒冬中遞給她一碗暖胃的綠豆湯。

    還記得楊婆婆熬制的綠豆湯，濃稠，但清淡，甜而不膩，是蘇姚喝過最爽口的綠豆湯。在楊婆婆這里，綠豆湯是一年四季的食物，而不是夏季里的專屬。

    后來，楊婆婆突然不見了。仔細想想，可能已經有三四年未曾見過了。

    蘇姚開設了影樓后，手上逐漸寬裕。不想回家時，她可以去附近的小賓館將就一晚，也不再需要楊婆婆那幾個小時的收留。

    可每每路過隔壁，蘇姚總會想起她滿布褶皺的臉。

    車子穿過城市隧道，周圍的聲音轟然變大。

    林衍川的下頜線繃緊，駛出隧道后，他才說道：“四年前離開了。”

    蘇姚面無表情，其實她心里是猜到七七八八的，只是想證實一下。

    “安然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