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67節
衛景平頭一次來白馬寺燒香為國祈福,沒有經驗,只能跟著柳承玨,見他做一步自己就學一步,很快,他們就上完了香。 “衛大人去拜一拜財神爺嗎?!绷蝎k說道。 衛景平:“嗯?!?/br> 他示意柳大人往前頭走帶路。 柳承玨想起來一處近路,就帶著衛景平七拐八拐進了兩道院墻夾起來的小道,說小道還真是小道,勉強能容下不肥不瘦的男子通過的那種窄,稍微心寬體胖一點兒可能就要被卡殼了。 “呵本官還是這么清瘦,”走在小道里柳大人得意地笑道:“十多年前能穿過來,這回還能,這正是不改少年氣呀。” 衛景平上下打量他一眼:“柳大人啊,到了你這般年紀發一點兒福更顯得面嫩?!?/br> 但凡多攬鏡自照幾回就會發現那一把胡茬去充少年不容易吧。還不如立個白面美髯的美大叔人設呢。 柳承玨:“衛四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二人在去財神殿的路上你一句我一句拌起了嘴。就在要穿出小道的時候,忽然耳邊起了冷風,衛景平倏然本能地一貼墻,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就擦著他的袖子飛了過去:“嘶啦” 要不是他反應太快,那把利匕就刺進他的脖頸里去了,衛景平這一躲,只割破了他的衣裳,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并不算很深的口子。 柳承玨見狀立即大呼:“有賊人行刺朝廷命官?!?/br> 一黑衣人手持一枚利匕向他刺來:“再不閉嘴連你的狗命一塊兒要。” 衛景平感覺到寒風乍起的時候見柳承玨還未反應過來,立刻抬腿向前一踹將人踹到了一邊,躲過了黑衣人的襲擊。 唉柳大人看著人高馬大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個文官啊,連他這三腳貓的功夫都沒有,危矣危矣。 還好刺客好像是沖著他來的,看來他們今日要殺的人并不是柳承玨,衛景平高喊:“柳大人快跑。” 但喊完他發現沖著他們來的刺客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完犢子了。 看兩名刺客的伸手他好像打不過,要命的是還身陷這條極少人走的,甚至連知道都不知道的小道,估計連救援都趕不過來。 柳承玨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掏出他隨身佩戴的純金龜印亮出來:“本官身居大理寺卿,何方賊人竟敢如此大膽行刺于本官?” 兩名刺客對視一眼,冷哼一聲沒搭理他,又持身上的佩劍朝衛景平砍去。 柳承玨沒有半分慌亂,他瞅準機會伸手一掀其中一名刺客腳下的青瓦片,接著高聲喊道:“蒼云你個禿驢還不快出來救人,本官砸了你的木魚?!?/br> 蒼云是白馬寺的主持蒼云大師,他這語氣叫外人一聽就知道是故人,十分孰的那種故交。 他折騰的功夫,衛景平忍著胳臂上的疼痛撿起刺客頭一回襲擊他時扔在地面上的利匕,一個不太標準的連環虎尾腿對著攻擊他的一名刺客掃過去,他虛晃一招,在這名刺客防備的同時將利匕擲向了另一名劈頭要砍柳承玨的刺客的后背,只聽“嗷”地一聲哀嚎,嚎到半截就像被扭斷了脖子的公雞那般一腿卷起來拋上去,又“啪唧”摔了下去…… 另一個也速速被寺里的和尚們踢翻在地上不能動彈。 這時候京兆府負責在白馬寺巡邏的捕快們也循聲趕過來了,他們押了兩名刺客請示柳承玨:“柳大人,帶回京兆府還是押送大理寺審問?” “大理寺吧?!绷蝎k盯著那兩名刺客看了看:“閣下是漓州人氏吧?” 是漓州鄭王秦似派來行刺衛景平的吧。 這就辦案審問上了。 鄭王秦似是當今天子云驍帝的小叔父,封地在漓州,那地方的人酗酒成風,一頓沒酒酒要了命一般。 早前先帝在位時曾訓斥鄭王是個“狐鼠之徒”,嚇得他安分了多年,如今看樣子蟄伏不住,又來京城興風作浪了。 兩名刺客頗有骨氣,他們狠狠地瞪了柳承玨一眼:“什么漓州,不曾去過?!?/br> 柳承玨冷哼一聲,心道:你二人分明是要刺殺衛大人,他一個初入翰林院的士子,除了輔助朝廷推行榷酒曲令礙了鄭王殿下的財路,本官實在想不出還能得罪誰。 不過這話不能在外頭說:“押送大理寺地牢嚴加看管。” 幾名捕快道了聲“是”,押著人走了。 柳承玨不滿意地看著蒼云大師:“還不快拿刀傷藥來,衛大人負傷了。” 蒼云大師慈眉善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只是不知道這位大人愿不愿意用寺里的藥粉?” 柳承玨同情地看了衛景平一眼撇開眼去:“衛大人?” 衛景平看了看那剔透小巧的瓷瓶,禮貌地道:“多謝大師,在下皮糙rou厚這傷也不要緊只是破了皮而已,無需用藥就能好?!?/br> 看柳承玨那模樣,這藥粉用起來肯定很疼。 蒼云識趣地收了起來:“貧僧來遲了,對不住二位大人?!?/br> 衛景平笑了笑:“多謝大師搭救,下官不勝感激。” “衛大人有傷在身,”柳承玨說道:“改日再去拜財神爺吧?!?/br> 趕緊打道回府。 衛景平:“也好。” 這么一來,他也沒去求財的心思了,腦中不停地盤旋著某個念頭:榷酒曲令……那個埋在心底許久,連細想都不敢想,更遑論對外人道的擔憂恐怕是要應驗了。 第191章 審訊 ◎“換烙鐵,本官又饞烤rou了。”◎ 去年推榷酒曲令前夕, 顧世安私下里拿了張地圖來找他,手指敲了幾個地方, 都是酗酒之風盛行, 每年消耗酒曲的大戶,末了說道:“要是榷酒曲令真推行下去,別的地方不說,就說漓州這里, 鄭王殿下估計要恨你?!?/br> 衛景平看著地圖陷入沉思, 他想過推行榷酒曲令會妨礙一些人的財路, 但沒顧世安考慮得這么周詳, 能具體到誰頭上, 畢竟頒布之前能不能在京城推行開來都是未知數,少了走一步看三步的運籌。 “夫子, 真到了那一步,陛下頒旨推行到各地去的時候, ”衛景平掂量了輕重之后說道:“就該由內閣著手這件事了吧?!?/br> 還輪得到戶部來牽頭嗎。 顧世安道:“但愿是我多慮了?!?/br> “夫子提醒的是, ”衛景平說道:“不管日后誰來主辦這件事, 我都得給自己留個心眼。” 后來果然如他所料, 榷酒曲令在京城一推行,戶部此項每月進賬的銀子遞增, 云驍帝從中嘗到了甜頭,迫不及待地頒布法令到各地實施斂財,命左丞相鄒永親自辦理,給府的知府輔助,以雷霆之勢推廣出去, 不要說衛景平了, 就連戶部尚書梅清敏在其中都快成打醬油的了。 更別提他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了, 早沒他什么事了。 在推行榷酒曲令之中的存在感被淡化,衛景平求之不得,隨著時間推移,他心中的隱憂也漸漸埋深,很久沒挖出來細想過了。 直到這次遇襲后柳承玨上來就問那兩名刺客是不是漓州人,當初埋在心底的擔憂才一下子蹦出來,讓他一瞬有些大腦空白。 柳承玨既然問那兩名刺客是不是來自漓州,必然是猜到衛景平當時主張的榷酒曲令斷了鄭王秦似的財路,惹人家氣急敗壞,又不能跟朝廷對著干,只能來尋出主意的人了。 既然想的事情都一樣,一路上誰也沒再開口說話,匆匆走出了白馬寺,到岔路口,柳承玨拍了拍衛景平的肩:“放心,本官連夜提審,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嘴?!?/br> “今日的事多謝柳大人了,”衛景平誠摯地說道:“柳大人,有件事還得您幫我擋一擋,就說……” 對外就說他們行刺的是大理寺卿柳承玨。 反正除了柳大人和刺客兄外,目前沒人確切知道刺客這回行刺的目標是衛景平。 傳出去,刺客竟連堂堂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柳承玨都敢行刺,群臣,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老大人們腦補一下他們自個兒的死對頭找上門尋仇,得震怒成什么樣兒,這京城就是時候該加強戒備了。 給“賦閑”的京城的羽林衛和禁軍北衙六軍找點兒事干,讓他們出來唬一唬人吧。 不然他們每年找戶部撥付上百萬兩銀子養閑人呢。 這么一來,要是那兩名刺客有同伙,說不定就被捉了出來,就算藏得好不露餡,再打算對衛景平動手麻煩了。 柳承玨笑道:“行,能賣你這個人情?!?/br> 不但要賣衛景平這個人情,還得演好幾出戲呢。 和衛景平統一了口徑,對外咬定刺客就是來行刺他的,柳承玨沒有直接回大理寺,而是跑到京兆府一通鬧:“本官堂堂三品大員,去個白馬寺都能被人行刺,曾大人這京兆尹是怎么當的,京城里的治安竟亂成這樣?” 他發誓他真的不是沖著曾文來的,但只有把這件事情鬧大了,鄭王秦似才會被云驍帝猜忌,進而倒大霉。 嘿,這回撞他手里,不好意思,先蛻層皮吧。 榷酒曲令分明是朝廷為斂財推行下去的,是個人只要眼不瞎就能看得見,你秦似有本事沖著皇帝去,來刺殺衛景平算什么本事。 虧得還是個皇叔老王爺呢,快五十來歲的人了吧,這些年就喘氣了沒長進啊。 柳承玨很是瞧不起鄭王秦似。 曾文聽說柳、衛二人在白馬寺被人行刺,又氣又內疚,在京兆府的地盤上作亂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能忍。 于是次日上朝時,曾大人重新拿出他這幾年熄火的罵功,變著花樣大罵柳承玨,柳大人被罵得冒煙,眼看著二人就要在早朝上打起來了。 云驍帝皺眉:“柳愛卿在白馬寺遇刺了?” 是誰這么大膽子竟敢在京城刺殺三品大理寺少卿,老虎頭上拍蒼蠅,好大的膽子。 柳承玨委屈的好似小媳婦兒一般,幽怨無比地道:“陛下,臣才上任幾天就這么招人恨嗎?” 眾朝臣聽了這話撲通撲通全跪下了:“陛下,臣也惶恐。” 為官多年,誰還沒得罪過人,有個死對頭呢。 云驍帝抬袖掩口輕咳了聲:“那眾卿覺得這事該怎么辦?” 左丞相鄒永昨日就聽說了這件事,他當然沒信那兩名刺客是來行刺柳承玨的,稍稍一細思就想到了榷酒曲令,甚至是漓州的鄭王秦似身上,脊背狠狠一涼他可是正在主持這件事啊……越想越糟糕,他認定自己也在行刺的名單之上,只是昨晚想了一夜,沒想好怎么揭發,無憑無證的隨便懷疑老王爺,那是犯了殺頭的罪啊。 只能想轍先自保。 他帶頭奏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柳大人被行刺是頭一個,但未必是最后一個,為了朝臣性命著想,臣肯定陛下委任羽林衛與北衙六軍的將士們與京兆府一同巡邏京城各處,嚴加戒備,搜捕可疑人員,直到揪出刺客背后的主謀才罷休?!?/br> “請陛下準鄒左相所奏。”眾朝臣齊聲道。 云驍帝:“裴愛卿,你意下如何?” 如今還是揚武大將軍裴竣執掌北衙六軍,此人先前因為逝去的前妻瀛洲郡主和表妹陳氏之間的糾葛,以及護駕不力等事情而被先帝所厭惡,險些革了他的職,后來裴家出面保他,先帝念及舊情才饒了他一回。 但后來云驍帝登基后并沒有重用他和北衙六軍,而是更信任羽林衛,好事一概想不起他們來。 裴竣消沉了數年,這次一看立功出頭的機會來了,敢不答應:“臣必然肝腦涂地擒住宵小,保諸位大人安全。” 云驍帝點點頭:“眾愛卿都平身吧?!庇值溃骸傲鴲矍溥@邊加緊審問,一查清楚速報朕知曉?!?/br> 而后他擺擺手,命百官退朝。 當夜,大理寺。 “竟敢刺殺本官,”柳承玨看著左手邊是浸泡在鹽水里的帶刺的抽人的鞭子,右手邊是燒紅的烙鐵:“來給本官看看,你們的皮有多結實?!?/br> 兩名刺客垂下眼瞼,不受他言辭的震懾。 柳承玨擱在寬袖中的手微微顫抖了下,他內心是不想用刑的,自從去年龍城府一戰之后,他聞著血腥氣就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