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47節
“行行行,告訴你吧顧世安,”顧思炎面上露出失意的神色:“先前國子監裴博士說要把他妹子許給我,”他聲音小了些:“我邀請衛四和老傅陪同我去裴家相看過她,誰知后來……都說她跟謝公子訂親了。“ “不知為何又聽說他們退婚了……” 謝回那個爹,氣死了他娘不說竟然還讓自個兒子謝玉衡攪黃他的婚事,這一家子真是人間惡心的存在。 裴雪嵐與謝玉衡的事顧世安有所耳聞:“聽說是兵部侍郎裴暉做的媒。” 身份貴重的長輩出面做主,想來裴姑娘是拒絕不了的。甚至可能都沒有人問一句她愿不愿意嫁,女兒家的婚姻一向如此,但憑父母長輩做主,自個兒沒有說話的余地。 他捋了捋這件事情又道:“后來的事你也聽說了,裴姑娘拿鞋子砸了謝玉衡分明是不愿意嫁給他的,”顧世安說道:“阿炎,你要是還惦記裴姑娘,小叔就去裴家提親為你求娶她好不好?” 顧思炎:“不等她跟謝玉衡退婚的事緩一緩了?” 他還等著裴辰舒找他把那件事說開來呢。 顧世安:“我覺得你就當作不知道那件事才不會叫她難堪。” 該上門提親上門去,不要打聽那件事。 除非裴雪嵐親口對他說出來。 顧思炎想了想說道:“那小叔,你去裴家給我提親吧?” 他小叔如今也是正經的官兒了,沒有比顧世安更合適代替父母為他做主的人了。 只是這二人的姓氏,一個“顧”一個“謝”還要花點兒功夫向裴家解釋一解釋。 顧世安當年抱著顧思炎去顧家上族譜祭祖的時候氏是這么說的:阿炎是謝熠生的兒子,因為娘舅家子孫不繼,為延續娘舅顧家的香火特把阿炎過繼過來認在顧氏一脈…… 對于裴家那邊,這說辭看來也是最體面的。 “好。”顧世安一口答應他:“等過兩日我摸清了工部的大門就給你cao持去裴家提親的事。” …… 眨眼衛景平等三鼎甲已經來戶部點卯三五日了,點卯點卯,就是說每日的卯時初,就是清晨五點來鐘,以戶部主事的身份到戶部“上崗”,進入戶部衙門的時候要出示隨身攜帶的官憑之一龜符。 龜符是那日去吏部交了官員的金冊,換了身份文書后附帶的,和身份文書一道組成了當朝的官憑,是區別于普通百姓的身份的象征,每位官員的龜符做成上下兩半,下半底盤放在吏部文選司,上半符由官員隨身攜帶,龜符上有姓名、官職和俸祿品級,上下半符扣在一處嚴絲合縫才能驗明官員的身份真偽,不叫人投機鉆空子。 為什么用龜符,因為龜又叫做玄武,玄武掌官印,所以它合適。 不過,雖然每個官員去吏部交金冊的時候都發龜符,但他們的龜符是不是一樣的,分金龜符、銀龜符和銅龜符,三品以上的高官顯貴持的是用純金制造的龜符,以彰顯官階之高,大富大貴指日可待,所以未婚的姑娘家才要釣個“金龜婿”,衛景平覺得“金龜婿”這仨字沒準兒就這么來的,三品以下到六品的官員用純銀的龜符,他領的就是銀子的龜符,龜的樣子活靈活現,拖在掌心里看著竟有那么一點點睥睨天下萬物的氣勢;七品以下的官吏的龜符是銅鑄的,非常之耐摔且不易變形。 他走到戶部衙門口的時候,張永昌和段鳳洲也到了,他們二人暫任的是七品員外郎,拿的是銅龜符,和衛景平打過招呼后,張永昌小聲說道:“什么時候咱們換了金龜符,以后叫丈人家得個金龜婿,也好在夫人面前拿捏拿捏挺直腰桿了。” 說完三人面帶輕微笑意,向門口的衙役出示各自的龜符進入戶部,開始上班。 作者有話說: 謝家的叔侄的家事到此暫時要告一段落了~ 第168章 榷酒曲 ◎三千食客,八百煙嬌◎ 謝回罷相外放之后, 云驍帝把翰林學士梅清敏調到戶部尚書的職位上,今日也手持龜符到任了。 梅清敏甫一到任, 就與戶部侍郎路正則, 衛景平他們仨商議著手為國庫快速吸金“禁榷”的事。 榷酒。 “衛大人,這事兒是你提的,你來說吧。” 衛景平他們三鼎甲從翰林院直接到六部任職,是大大的高升, 加之他們翰林的身份清貴, 是以梅清敏直接對他們以“大人”相稱。 衛景平把原先跟謝回說得那三條辦法, 官產官運官銷、給酒坊發放許可制、榷曲法, 對酒坊進行配曲……換湯不換藥地又說了一遍, 不過這回他想清楚了,禁榷沒什么妙招, 就是抄作業榷酒曲,設置都曲院向民間酒坊售賣酒曲。 “……唐肅宗時期第五琦榷鹽, 食鹽由官產官運官銷, 但這種運營模式成本太大, 生產、運輸、銷售哪個環節不需要使用大批的官吏, 使用的官吏一多弊端就來了,”衛景平說道:“此辦法后來被棄用可見成效不大, 下官查了一下京城的酒坊數量,從先帝的鼎元年間至今三四十年間,大小一共一百三十二家,一家新的未增,一家舊的未減, 發放許可證的數量太小, 下官以為也不是個有多少賺頭的事, 唯有對酒坊配曲是個花的氣力小且能長遠的事兒……” 宮中現有的內酒坊,就是專門給宮里頭釀酒的機構,那批人員不用擴編就能造大量的酒曲,連造酒曲使用的藥方都可以請太醫院出,所需的藥材辣蓼、桂葉、酒藥花等說不定也能從太醫院找,什么都是現成的。 是來錢最快、最省事的辦法。 梅清敏說道:“殿試那會兒看衛主事的策問試卷,本官就以為榷酒曲是個好法子,”他又瞧著張、段二人說道:“張大人段大人,你們覺得呢?” 張永昌和段鳳洲都在策問試卷中挨邊提到了禁榷的事,不過他們沒提及禁酒榷,而是著重放在食鹽和礦產上,想的事比較大,需要朝廷下雷霆改革之手段動各方的利益,不是云驍帝一個凡事都坐享慣了的皇帝敢于輕易嘗試的。 哪怕給府庫撈錢,他心里也有個框框,這個框框就是你別給我折騰太大事兒,你的提議在這個框框里,我就讓你去辦,超了,那就算了。 寧可窮著,但凡還過得去就不愿意干票大的,生怕出了亂子兜不住。 “從歷代榷酒曲來看,”上次云驍帝召見他們三鼎甲時提及禁榷的事情之后,張永昌和段鳳洲二人就去翰林院藏書館翻閱查找資料把歷代禁酒榷的史料找出來學習、研究了一遍:“此舉對于朝廷而言最省人力、也省時省事,權衡下來再穩妥不過了。” 那次面圣,他們也看出來云驍帝所求不過小富即安的心思,意識到他們所提的榷食鹽榷礦產的對策大了不會被采納,還是榷酒這一招更合圣意,榷酒里頭,比較下來榷酒曲就更順手更省心的事兒,因此也更得帝心,辦起來會愈加順利一些。 他們初入官場也原意辦這種如振落葉的差,自然是要舉雙手贊成榷酒曲的。 “三位大人再說說,”梅清敏又往下推動這件事情:“咱們戶部該從哪兒著手呢?” 有了辦法,他今晚就上奏折討旨意,盡早把榷酒曲這件事辦起來。 衛景平從袖中拿出一個小本本來,翻開了看著他所了解的京城酒坊的大致狀況說道:“梅大人,下官以為朝廷頒布榷酒曲令之前,得先在京城試行一陣子吧?” “要在京城試行,須得這幾家大酒坊帶個頭配合才行。” 私下里得先跟他們通個氣兒吧? 要是他們都同意,那就直接在京城頒布榷酒曲令,要是他們之中有人反對,那就想辦法讓他們同意。 “京城里最大的酒坊,叫樊家酒坊的那個,”段鳳洲說道:“我聽說是樊樓開的。” 樊樓一日賣出去的酒能五六百壇,大抵覺得從別的酒坊采購不劃算,于是在十多年前就自家開辦了樊家酒坊,除了供應樊樓也對外賣酒,生意好到讓人咋舌。 梅清敏說道:“那就先跟樊家酒坊通個氣兒,看看他們的態度。” 只要京城最大的酒坊答應朝廷榷酒曲,其他的就鬧不起來,這事兒就有戲了。 這日酉時末一放衙,嗯,六部等衙門下班叫“放衙”,衛景平和張、段他們仨就上了樊樓。 雖然還沒到飯點,但五座三層樓高氣派無比的樊樓里已經聚集了三千食客,其中多半是王孫公子,地主老財,包間里站滿了來助興的八百煙嬌……青樓的老鴇子都輸出姑娘到這里來唱曲兒陪酒了,笙歌管弦不絕于耳,好熱鬧。 樊家酒坊就開在樊樓的后面,坊內也是顧客熙來攘往供不應求。 “喲,這不是新科衛狀元,”衛景平他們還未走進門里,樊樓的大掌柜就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他叫樊一,六十來歲,須發白了一半,穿著考究的杭綢圓領長袍,他自十來歲接手樊樓之后,酒樓在他的經營下節節升高,連朝廷的酒宴都承接,一步步有了今日這般名氣:“張榜眼和段探花嗎?” 這三鼎甲可不得了,一考中就從翰林院去戶部當差,得天家這么器重日后必是要當相爺的,樊一前幾天還想著結識他們呢,這不正愁沒遇到個時機么。沒想到他們光顧樊樓來了,機會朝他招手呢。 因此在柜臺不經意瞅見衛景平他們往樊樓來,他立刻就出來迎接貴客。 衛景平拱手還禮:“叨擾樊掌柜了。” “三位大人賞光下榻,”樊一親自將他們引到雅間,倒水端茶也都不用伙計全由他自個兒來:“快請喝茶。” 店小二很快張羅了一圓桌小食,有甘州府的知名小吃,有山西府的傳統點心,還有廣東府的下午茶點……照顧到了每個人的口味,很是周到。 衛景平三人說了些客套話謝過他,單刀直入地問:“樊掌柜聽說過榷酒曲嗎?” 說白了吧,他們這次上樊樓就是來通知樊一朝廷打算行榷酒曲之事的,他行也得行不行摁著頭叫他答應,直說就行用不著繞彎子。 樊一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他們仨走過的路還多,閱人無數一聽就知道了他們的來意,他臉色稍稍一凝,打著哈哈含糊地道:“我朝從未榷酒,這榷酒曲又是個什么法子?” 這話回的高明,看著謙虛順從,實則話語之下還有一層意思:就說當朝沒干過這事,你們給朝廷出這餿主意打算怎么搗鼓吧。 一聽衛景平是來與他爭利攤派酒曲的,樊一結交他們的心淡了,甚至在心中暗暗抱怨他怎么先前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要是得知這三人是為榷酒曲的事來的,他早就躲了絕不會和他們打照面。 衛景平微微笑道:“樊掌柜的意思本官知道了。” 先放個口風出來讓樊一回去琢磨,他并不立刻要答復,因此無需再多說半句廢話。 說完他不再跟樊一多說:“張兄段兄咱們還有別的事情要辦,這就告辭吧?” 他這句近乎戳穿樊一心思分毫不給面子的話叫樊一打心眼里發怵,但面上還是謙卑地笑道:“不敢耽誤三位大人辦差,以后得空就來坐坐,小的隨時恭迎三位大人。” “如此以后就常來叨擾了。”衛景平無比和氣溫潤地笑道。 從樊樓出來天還早,他慢慢地往家中走去,京城的槐花落了滿地,樹梢的蟬鳴此起彼落,是個尋常的夏日午后時分。 走進巷子,他沒有直接回家而且往姚家拐了個彎兒:“老姚,我同你打聽件事兒。” 姚春山正在試用武雙白新近制的墨,他擱下手里的毛筆:“你說。” “我方才上了樊樓,”衛景平說道:“和樊掌柜打了片刻交道,瞧著他同你歲數差不多,想問問他這個人。” 打聽打聽樊一的成長經歷和創業史,還有其家族、子孫如何,了解的越多越好。 姚春山說道:“樊家從他這一輩上靠著經營樊樓發了家,家中堆金積玉的,整個京城沒誰家比他們更富的,樊掌柜這個人啊……”他想了片刻:“早年的時候樂善好施為人大方,又愛結交權貴三教九流,樊樓的生意就是靠這些人捧起來的……” 結交甚廣、圓滑會來事、懂餐飲會經商……衛景平聽懂了。 “樊家還有件事情祖父沒跟衛大人說,”恰好姚溪來找姚春山說話,在簾子外聽見他們的談話進來說道:“兩年前樊掌柜的大孫子孫樊顯榮和成國公魏家的孫子魏珺起爭執,他把魏珺給殺了,至今還關在死牢里呢。” 魏珺被打死后,魏家狀告到大理寺,大理寺查明案情,呈堂訟狀上以“用刀殺人”為判決依據,判了樊顯榮死罪,定于秋后問斬。 本來去年秋天判決書下來就該行刑的,但樊家花了大筆的銀子上下打點,用手段留住了他一命,樊顯榮至今還關在牢里活著呢。 作者有話說: 卡了一丟丟,抱歉更晚了。 第169章 師爺 ◎“妙啊!”◎ “光使錢就能把案子拖到現在?”衛景平微愕。 畢竟樊顯榮打死的是成國公魏家的孫子魏珺, 來頭不小,應該也不缺錢吧。 能讓樊家得逞? 姚溪給仆婦們使了個眼色, 等他們都退下了她才說道:“聽說樊家直接把銀子送到姜太后的手里了, 而魏家多少跟姜太后有些不對付。” 先帝時魏家出了個魏慧妃,很得帝寵,在后宮處處壓姜太后一頭,自打那會兒起魏家就把她給得罪了, 這次正好見著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豈能不插手報復一下魏家。 何況樊家還有白花花的銀子孝敬上去。 衛景平:“怪不得。” “不過樊家也就拖一兩年罷了, ”姚溪挨著姚春山邊看墨邊說道:“呈堂訟狀沒人能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