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45節
心中甚至在想:聽說傳臚謝冉是右丞相謝回的親弟弟,云驍帝寵信謝右相,會不會愛屋及烏連他弟弟也格外看重些? 唉自古一人升天仙及雞犬,誰叫人家有個好哥哥而他們沒有呢。 后來云驍帝留下顧世安說話,命衛景平他們三鼎甲先退下。 出來皇宮的大門,張、段二人神情有些失落,不過話又說回來任誰攤上這個事情心里都得有落差。 他們算是坦蕩磊落的讀書人,換個心氣兒高容不下事的,說不定回去后就得寫文章“發幽怨”抒發不得志的郁悶心情了。 衛景平想著日后與張、段二人要在一處共事,免不了多說了句開導他們:“豈不聞吏部貴,戶部富禮部窮刑部嚴兵部武,而工部……賤。” 工部么,你瞧京城都說是六部墊底的,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只配得上一個“賤”字。 工部七品員外郎怎么比得過紅得發紫的戶部七品,你們說對不對。 話語中流露出工部員外郎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還不如在翰林院當個清閑的庶吉士呢,有什么好眼紅的。 老顧忽然被扣了個正七品的官帽子,外人看著炙手可熱,衛景平當然不能再給他加把火了得煽點涼風,是以說出這句話時他極力表現出瞧不上的樣子。 張、段二人一想,對啊,同樣是正七品的員外郎,可是有前頭冠名的“戶部”和“工部”的區別呀,工部比不上戶部,給戶部提鞋都不配,怎么就把這個給忘了呢。 聽了他的“開解”二人心情轉為高漲,和衛景平也覺得親近了些。 七月初五一碧晴天 ,衛景平這天很早就起了床,洗漱吃了早飯換上官服,從家里出來走到一抬頭看見姚溪從姚家的墻頭上露了個笑臉出來,他說道:“早啊,我這會兒去吏部領官冊文書,再去翰林院點個卯,明日去戶部辦差……” “不是要顯擺討你的恭維話,”衛景平笑了:“就是想告訴你我一天到晚在做什么。” 表明他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暫時抽不出空上門提親正式與她訂婚,心中很是愧疚覺得對不住她。 姚溪笑著回他:“我曉得,你快去文選司吧,那兒可是‘喜司’呢。” 吏部設有四個部門,文選司、考功司、稽勛司和驗封司,被調侃另外起名為喜司,喜司文選司負責官吏的調配任命,一般是加官進爵的事;考功司干的是貶官罰俸的事兒,主管的官員一發怒就叫人沒好果子吃,為怒司;官員丁憂致仕過世都去稽勛司辦理手續,曰稽勛司;驗封司掌世襲封妻蔭子追封等事,所以叫樂司,喜怒哀樂齊活兒。 怪有意思的。 衛景平出聲笑道:“我倒是頭一回聽說這個呢,回頭你好好跟我說說。” “快去吧。”姚溪就是來向他道個喜,說完便轉身回去了。 …… 吏部、翰林院、戶部走了一圈禮儀、手續、與同僚見面寒暄,拜見過戶部大boss右丞相兼戶部尚書謝回,扯了扯客套話,這一日就過完了。 去拜見謝回的時候,那人虛虛地道:“衛翰林打算如何來辦這‘禁榷’的差啊?” “禁榷”就是古代對于政府行政壟斷酒業的行話,一般來說禁榷有三種辦法,一種是官產,由朝廷派官差負責釀酒,之后派官差運往各地銷售,官產官運官賣,第二種由戶部統計釀酒的作坊,讓他們交了錢之后給發放允許出售所釀之酒的許可,這是最省事輕巧的辦法;還有一種比較雞賊的路子,對民間的酒業經營榷曲法,就是在戶部設置個都曲院 ,由都曲院對酒坊實施“配曲”,酒坊只有向政府購買官曲才能釀造,一家酒坊能造多少酒,完全取決于他能從都曲院手里購買到多少酒曲配額,這筆購買酒曲配額的錢就叫做“曲錢”。 繼上次轉運糧草平穩交差,從云驍帝那里續了戶部主事的差事后,衛景平還沒來得及細細琢磨以什么路子禁榷,被謝回當面這么一問,現想似乎來不及只能請罪道:“下官還沒想好。” 謝回不甚在意地說道:“那衛翰林可要盡快想辦法嘍。” 觀衛景平在龍城郡的手段,謝回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會抓錢的,擱往常定要好好同他聊一聊,只是近來他攤上了糧草轉運失職一事,急于查清楚當時的戶部主事周遼因何失職,一點兒旁的心情都沒有,說罷就擺手命衛景平退下了。 衛景平后來看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中暗自詫異:前一陣子戶部往龍城郡糧草轉運不力那件事,云驍帝罷了周遼的官問了罪,沒見有追到謝回頭上的打算,謝大人這是怎么了? 一副微形于色的模樣。 衛景平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在燈下看書,衛景英夤夜回來,衛景平想起一件事來,他拿出之前在龍城郡時悄悄保存起來的紀東風的那份奏折草稿給他看:“開戰前北夷人來索要十萬兩銀,你在京城聽到風聲了嗎?” “還真沒有,”衛二細細看過那張草稿,狐疑地說道:“哪怕是軍情絕密,奏折一旦送到京城,我在羽林衛多少能聽到些口風。” 但這個真沒有,一絲風聲都不曾聽聞。 衛景平在幾面上輕叩手指:按說紀東風的那份奏折送到京城之后,應該先到兵部,兵部的人過目之后再送往內閣,內閣呈報給云驍帝……兵部、內閣,經手的統共沒幾個人,到底是被誰捂在手里讓它銷聲匿跡了呢。 他想了會兒,覺得如今去追這個已不可考,難于上青天。 衛景平說道:“既然京城里沒風聲,朝廷不知道這件事,要是我把它放出去,”他遲疑了片刻問衛景英:“公之于眾后,二哥你說會怎樣?” 衛景英說道:“旁人不知,紀、裴兩家定要找陛下討個說法,這次打仗折了兩名朝廷大員,戰死上萬將士,明眼人誰不會算賬?必是傾向于給北夷十萬兩銀子保個太平的。” 到時候天下人議論紛紛,朝廷就不得不追究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到底紀東風的這份奏折是被誰捂住了。 給裴、紀兩家和戰死的將士家眷一個交代。 衛景平非常贊同他二哥說的:“只是不知這件事要怎樣傳揚出去?得尋思個完全的法子。” 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那種,叫人神不知鬼不覺掀起一陣輿論風暴。 “這個好辦。”衛景英說道:“交給我吧。” 他在京城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多少有些門道。 衛景平:“那就有勞二哥了。” 衛景英出馬辦事,那是杠杠滴穩妥沒有失手這一說。 次日夜里禁宵之前的一刻鐘,衛景英換了半舊不新的衣衫往城西吹了聲口哨,很快引來幾個乞兒:“金大燦找咱們有事?” 衛景英這些年始終沒忘記這群“丐幫”兄弟,逢年過節都送銀子過來“孝敬”他們,但憑他打聲招呼,這些人跑腿快著呢。 “有這么個事情……”衛二跟兩名相識多年的說了那事兒:“明日一早把這件事傳出去,謝謝了。” “放心,小事。”乞丐們爽朗應下。 “謝了,”衛景英用“你辦事我放心”的語調說道,他一抱拳,拿出烤雞烤鴨和酒說道:“來吃點兒夜宵。” 說說笑笑和他們吃了一陣子,禁宵之前忙散了伙,悄無聲息地隱于夜色。 …… 次日傍晚,都快被人遺忘的龍城郡的那件事被放在了京城街頭巷尾的嘴里說長道短:“……十萬兩就能買給安寧?” “哎呦要我說啊,”有人指了指京城里日進斗金的樊樓:“這樊樓不出一個月就能賺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吧……嘖京城這么多有錢人吃喝卻讓紀家和裴家的兩位文官送了命……” “……戶部這么摳門不給北夷人銀子,留著銀子不會攛掇咱們陛下選秀用吧?”有人更刻薄了:“誰誰,你家那姑娘長的好看,趕緊找個婆家吧別被點進宮里頭這一輩子就出不來了……” …… 仔細聽聽,說什么的都有就是沒一兩句好話,全是把云驍帝朝豬狗不如的地方猜測的。 自龍城大捷之后,京城百姓和眾公卿你一言我一首頌圣詩塑造起來的明君云驍帝王的口碑一落千丈,一下子被打成荒yin無度的昏君了,被人嘲諷秦家的天下說不定就要終結在他手里了。 三天之內,朝廷和戶部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作者有話說: 搞了謝回就抓錢去~ 第166章 落幕 ◎他還得再承認一次,謝五說得沒錯。◎ 這件事傳到兵部侍郎裴暉耳朵里, 他登時□□鼓肚子氣鼓氣脹的,在早朝上發問云驍帝:“陛下, 是不是真有此事?” 先不說舍不舍得給北夷人十萬兩銀子的事, 他要是早一日聽聞胡人打算南下犯邊的風聲,必會早做準備,打有打的調兵布陣法,給銀子是給銀子的準備法, 怎么會落得像當時那樣, 胡人騎兵都快到龍城郡了他們兵部才得知邊關告急的消息, 豈能不被動。 自從這件事情被捅出去之后, 云驍帝夜里睡不安穩, 又適逢七月酷暑天兒,心情無比煩躁, 開口提了句想修座涼殿避暑,皇后裴氏就朝服來勸他說如今初登大寶府庫空虛不宜大興土木……嘰歪得他更頭疼了。 愈發覺得填在對外征戰上的三十多萬兩白銀虧得冤。 早朝上被兵部侍郎裴暉一發問, 云驍帝心虛地抵賴道:“朕沒見著紀大將軍的奏折, 裴愛卿是從什么人嘴里聽說的?叫他過來跟朕說一說。” 裴暉說道:“啟稟陛下, 這兩日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 臣不敢妄言,著人飛鴿傳書去北夷打探不日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云驍帝秦翎頭上的十二旒冠冕一晃發出聲響:“……裴愛卿做的對, ”他微微遲滯了下說道:“史愛卿,俞愛卿,你二人給朕查,查這份奏折為何沒送到朝廷。” 他思前算后:這件事發酵下去必是受人指責,而見過紀東風那份奏折的只有他和謝回兩人, 他得把自己摘出來…… 那就得把謝回推出來摁下去! 刑部尚書史伯舉, 大理寺卿俞宣同時領旨道:“是, 陛下。” 云驍帝深深看了謝回一眼:“眾愛卿還有其他事嗎?” 謝回今日早朝從頭至尾緘默不語。 眾公卿又奏了些雞零狗碎的事,連長公主秦綺的府里又添幾個面首的事都報上去了。 云驍帝沒怎么聽進去,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擺手道:“退朝吧。” 他什么都沒多過問,甩袖匆匆回后宮去了。 …… 夜未央,謝府。 書房的燈光里映照出兩個頎長的男子身影,是謝回和顧世安。 年長的是謝回,他今年已經三十九歲了,顧世安是當弟弟的,但多年的養尊處優下來,似乎謝三看著更面皮細嫩些,跟他一對比,歲月似乎有點難為老顧了……咳咳可能他年少時也如花似玉的就是花期有點短,面皮糙了…… 要是衛景平看見他兄弟二人同框的話,一定會力勸老顧戒掉臭豆腐,畢竟那玩意兒油炸口味重跟盛世美顏不對付。 不過,這兄弟二人今夜不是來分個孰美的,書房內隱隱彌漫著拔刃張弩的勢頭,嚇得貓兒都躲遠了,周遭靜得連風聲落進耳中都覺得好吵。 “遙光我實話跟你說了吧,”謝回在書房里團團轉:“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糧草,運送龍城郡的糧草不該出問題的……” “一定是文嬰的人干的,”他疑神疑鬼地說道:“他的門生眾多,不甘心他罷相外放……” 顧世安緩緩搖頭,雙目黯然了會兒失望地說道:“謝回,你這次在糧草上吃虧從根兒上說是你謝相爺不學無術,任用的人又是一個草包廢物,”他冷笑一聲:“你去刑部的大牢里問問周遼他是如何押運糧草的?” 據他所知,其一,周遼從京城的府庫糧倉提了全部的糧草后帶著運糧的車隊搖搖擺擺走官道大路,光這一條他就犯了大忌,哪朝哪代運量的路線不是夜行抄小道當作絕密……蠢。其二,運糧車上路之前未經過檢修,有的馬車在府庫里放了達十年之久,一上路車轱轆掉了……三,糧草從府庫糧倉里搬出來之后沒套防水放鼠的油皮紙袋直接裝車,路上淋雨、碩鼠成群結隊盜糧……這幾條數下來糧草能安然運抵龍城郡才叫出古怪了。 用得著誰動手壞事? 想衛景平帶著他爹衛長海負責運糧時,先從京城糧倉府庫提的部分糧草根本沒有用戶部的運糧馬車,而是雇了有名的鏢局快馬加鞭將先頭救急的糧草快速護送往龍城郡,先解決邊關斷糧的燃眉之急,而后一路走一路在沿途各府、州、縣的糧倉府庫提糧草分批運往龍城郡,押運時借用的全部是各地府衙日常運轉的馬車,不僅如此,每輛運糧車上都帶著捕鼠貓守夜嚴防鼠患…… 這才是行軍打仗穩妥的運糧辦法! 謝回跟他的心腹周遼自己無能出了事就賴別人陷害。 盡管不能完全排除有人從中作梗在糧草上做文章沖謝回來,但深究起來還是謝回短綆汲深辦不好這件事情罷了。 要是能像衛氏父子那樣嚴密,就算有小人向糧草伸黑手他也得不了手。 又怕誰使壞陷害?! 謝回猶不覺他自己無能失誤:“你知道龍城郡新置郡那年我親自押送白銀、糧草……” 顧世安打斷他:“謝回,戰事時和往常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