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29節
衛景平說道:“我跟他們說, 如今京兆府的大獄里正好關了98名游僧道士, 就差2名湊夠滿百推出去砍了,衙役們正愁去哪兒找這倆人交差呢, 想活命的話趕緊出去自首,你們還沒犯事兒自首了最多判個逐出京城丟不了命的。” “你怎么知道京兆尹抓了98名?”周美彥張嘴瞪眼, 驚愕極了。 衛景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語氣慈祥地道:“我就是知道啊。” 他當然不知道, 這不是騙那兩個又蠢又壞的道士去自首的說辭嘛。 周美彥聽得打個嗝, 他笑道:“衛四你小子真狡猾啊。” “周兄過獎了。”衛景平謙虛地道。 這時候,周家來找周美彥回去, 原來這小子是背著他爹周元禮偷跑出來的,他嗷一聲,也顧不上擠兌兩句衛景平和姚溪的事了,飛快地溜了。 衛景平大笑,他回到家中逗弄了一會兒衛容與, 又捧起書本讀起書來。 九月十六是姚溪十五歲的生日, 這一日, 按照當朝的風俗要行及笄禮,及笄是女孩兒的成人禮,一地一俗多有不同,比如說京城這邊,儀式就十分繁瑣,要預備的東西也很多。 行及笄禮的前兩天,姚春山把姚溪從周家接回姚宅,一件一件事無巨細地做著準備。 到了行及笄禮這天姚溪從一大早起來,換了幾身衣裳,依次給長輩磕頭,給平輩行禮,到了晌午時分,才終于聽見“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這一句祝賀唱詞,在美好的恭祝辭中,丫鬟將她的頭發挽起來,由她娘為她帶上發簪,算是禮成了。 該出去與來客見禮了。 姚溪換了曲裾深衣,款款走到外間來,來賀的多是閨中好友,與她都是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兒,見著她就玩笑起來:“我瞧著你今兒得的賀禮里有一副好華麗的頭面,是你那解元未婚夫送的吧?“ 那可是一整套純金打造的新式樣的頭面呢,這也太上心了,叫她們很是羨艷。 姚溪紅了臉。 等及笄禮一結束,她就打發丫鬟去衛家給衛景平送回禮,卻被告知他已經返回龍城郡了。 其實在她行及笄禮的時候,衛景平親自來過姚家,他送上賀禮,在垂花門外遙遙地看了姚溪一眼,見她長大了,一雙眼睛明凈得跟春日里大玉山腳下的湖泊似的,他臉熱了熱,就牽著馬回龍城郡了。 回去之后,他聽說顧思炎考中甘州府桂榜的解元,放榜那日,被滿城的捉婿車追著跑,差一點就被人搶做貴婿了。 傅寧也考中了,他來信說他和顧思炎決定啟程往京城國子監讀書,跟衛景平約了來日在京城相聚。 衛景平真替他們高興。 之后他放下所有的事情,在象峰書院閉門讀書。 秋去冬來,門前的柿子樹上掛滿了燈籠。金燦燦帶著孵出殼的嶄新的小金雕們張開翅膀劃過飄著雪花的天際,自在翱翔,將邊關襯得一派靜謐而祥和。 衛景平身披大氅,聽著象峰書院清晨朗朗的讀書聲,蘸著筆墨寫下一行字: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為了保持手感,他每七八天還是要做一篇八股文章,做完了拿給陸譫點評,這大概是他進京趕考前最后一篇了。 做完八股文章,衛景平又隨手畫了幅冬景圖,他的畫技平平,但今日卻非常有感覺,寥寥數筆,成畫卻給人一種: 心神妙遠,落墨曠然,淡淡數筆,像見陶淵明倚杖聽水聲之感,總之非常有意境。 因為顧世安也要進京趕考,所以衛景平時常和他在一處探討學問,叫他看見了撇撇嘴道:“冷清,寂寥,不好。” 衛景平白了他一眼:“有品位的畫作都是這么留白的。” 顧世安瞧他閑得慌:“閑著沒事干啊?來給我打下手。” 他正在畫年畫,有門神有年年有余,衛景平也提筆畫了胖娃娃騎著大紅鯉魚,笑著對人恭喜發財呢。 特招人喜愛。 后面因為他倆讀書一累就畫胖娃娃年畫兒,到了臘月底,書房里堆得太多了,只好叫象峰書院的書童拿出去賣,誰知道剛一擺攤就被人哄搶,比某家商行里印制的年畫兒還受歡迎呢。 衛景平跟顧世安二人就這么意外地賺了一筆,手里捧著銀子二人都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過了正月十五,柳承玨就給龍城郡的舉子們送考,每人發了盤纏銀子,并派馬車把他們送到了陜西府,很夠意思了。 叫這些舉子們考不中進士都沒臉說自己在龍城郡呆過。 衛景平離開龍城郡之前跟衛景川說:“三哥,我這次離開,或許就不再回來了,你跟我走吧?” 捕快也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職業,衛景平心疼他三哥,想把人帶走。 以往他到哪兒衛景川都要跟著他的,這次衛三卻一反常態地說道:“老四,三哥想留在這兒。” 拒絕了他。 衛景平沉默良久:“是為了葉姑娘嗎?” “老四,”衛景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進京去考個狀元吧。” 考個狀元給他們老衛家光宗耀祖。 衛景平說道:“我盡力。” 他三哥是油鹽不進,衛景平只好跟他大哥衛景明說了這件事,叫他照看好衛三,這才放心地進京趕考去了。 到了京城才安頓下來,甘州府的徐泓和晏升就找他來了,晏升在家中娶過親了,人也白胖發福了,見了他就問:“衛四,龍城郡好玩嗎?” 要不是家中死活不讓他出門,他當時聽說衛景平去了龍城郡,也打算跟著他去的。 徐泓說道:“風沙漫天的有什么好玩的,你沒看見衛四整個人都滄桑了嗎?” 還有那通身的線條硬朗的,不似當年那個郎艷獨絕的衛四了。 衛景平摸了摸臉道:“男人嘛就得有點味道兒。” 他才不想當小白臉呢,硬漢才符合他的人設。 “等考完了,”晏升說道:“我還要去京城的青樓里賣狀元燈。” 就比照著衛景平以前的樣子畫,保管一燈難求呢。 衛景平說道:“高手如云,我只求榜上有名即可。” 春闈在即,天下士子云集京城,衛景平見到了歷來才子輩出的江浙考生,也目睹了進士綿延的兩湖讀書人,深知與出天下文章的南方考生同場科考,他這個甘州府的解元可能都不算顆菜。 因此這次,他求一進士足矣。 “說的什么話,”徐泓笑道:“你可是陸大儒親手教出來的弟子,你都不敢想個狀元,我們豈不是白來了。” 衛景平笑了笑。 仨人又說了些鼓勵的話各自回去備考。 二月初春,京城大街上春寒料峭,隨著各地士子讀書人陸續進京趕考,路邊擺攤算卦的驟然多了起來,由于讀書人的光顧,這幾天里他們都賺得盆滿缽滿,京中的許多人家,又去白云觀拜文昌帝君,奉祀掌管人間科名祿位的文昌帝君在正月里接受來自全國各地的讀書人士子和他們家屬們的朝拜,據說銅像都被摸得錚亮無比。 衛家當然也去拜了,孟氏對衛景平說道:“不光我去了,姚姑娘正月初一就去了白云觀,在文昌帝君面前供奉了果品香燭,求他保佑你今年高中狀元呢。” 說得衛景平老臉一紅。 會試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訂在二月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場,后一日出場。三場所試項目,四書文、五言八韻詩、五經文以及策問,與鄉試同,沒有出入的。 和鄉試不一樣的是,會試入場的搜檢比鄉試要嚴格,就連考上入場時攜帶的筆墨用具都會一一過檢,比如硯臺是否中空夾帶、筆空是否挖空藏紙片,牛皮紙是否是用兩層貼起來的……都要經過三輪檢驗,相當繁瑣。 士子們只好在準備考籃的時候精簡物件,能不帶的就不帶,以免到到了會試那天早上入號舍的時候耽誤時間。 進了二月,誰知京中忽然來了倒春寒,比之前幾日驟然降溫,還飛起了鵝毛大雪,像數九寒冬了,叫齊聚京城的考生們都傻眼了,紛紛擔憂幾日后進了考號被凍得沒辦法作答考題。 作者有話說: 平哥兒最后一次科舉趕考~ 第147章 會試 ◎他這是衛郎才盡,會試折戟沉沙了?◎ 翰林院學士梅清敏等人向云驍帝上奏了這件事, 今上體恤考生,就下旨為每間號舍生火取暖, 一來用于驅寒, 二來要是遇到考生在號舍內身體不適,還能煎碗藥喝了治病,這才稍稍安撫了考生們的情緒。 二月初八,會試的頭一天, 衛景平收拾考籃:頭一等重要的筆墨, 能坐在火爐上燒開水喝的小巧茶壺, 幾包暖身的姜末、紅茶, 還有一些自個兒常吃的零食, 都放了進去。 衛長海從街上買了兩斤上好的羊rou片,回家用清湯涮了, 拿油紙包好放進了他的考籃里:“調好味兒的,要是里頭的伙食不好, 你就吃這個。 不僅充饑, 吃了羊rou還能御寒。 衛景平哭笑不得地領受了老衛如山的父愛。 二月初九三更天末, 考生咸集國子監門外等候搜檢入場。衛景平提著考籃, 捏著考牌,早早到了場外, 等了片刻,徐泓和晏升來了,三人就在寒風中排隊等候。 “衛四,”徐泓裹著夾棉披風,他凍得牙齒都在打顫, 卻見衛景平談笑自若, 不由得感慨道:“你到底在邊關呆過, 就是不一樣啊。” 晏升裹緊了大氅,唧噥了句這個鬼天氣:“老徐啊我要凍死了啊啊啊。” 衛景平只穿了棉袍,絲毫不覺得凍,他笑著把牛皮吹破天:“習武之人怎懼這點小嚴寒呢。” 徐泓和晏升同時撇嘴發出“哦喲”的長聲。 衛景平一邊低聲和他倆說笑,一邊拿眼睛瞟著隊尾:怎么不見顧世安來應考? 到四更天,龍門開始搜檢放人進考號了,他也沒瞧見老顧挎著考籃赴考的身影。 衛景平在心里頭嘀咕了句:都這會兒了老顧還不來,到底還考不考功名了。 一聲“咣啷”的鑼敲響之后,考生們開始往龍門里進,龍門口處,由京兆尹曾文帶著衙役在對過龍門的考生進行搜檢,搜檢時,每位考生幾乎都被脫光了衣裳檢查有無夾帶,考籃搜得也極其細致,恨不得每樣東西都掰開來看看有沒有作弊,就在這么嚴格的搜檢之下,竟還真有人被查出了夾帶,當場被衙役押了出去。 輪到衛景平的時候,他才得以近距離看到了赫赫有名的京兆尹曾文,這是個四十多歲一臉不茍言笑的中年威嚴男子,曾大人的身材跟高大擦不上邊,甚至能用瘦小來形容,一雙精光四溢的眼睛盯著過龍門的每一位考生,叫人在他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衛景平想著他二哥以后要面對這么嚴肅的老丈人,心中沒來由地笑了一笑。 曾文大抵是認出了他,見衛景平年紀偏小,估摸著怕他凍著了,因此親自來搜檢,曾大人看來親力親為慣了,動作極快,三兩下就搜了個仔細,讓他過了龍門。 這次考生大約有三千人之眾,國子監的號房是按照“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順序排列的,衛景平在“黃”字號的第六間,他找到地方,一進去就覺得一股灰塵撲面而來,他立刻取出手帕沾水捂住了口鼻,避免被嗆得咳嗽。 后來進來的考生大概是身子骨弱受不住寒冷,一到號舍就問衙役要了火折子生火取暖,很快,號舍里就暖烘烘的了。 還有人和衛景平一樣帶了煮好的涮羊rou,此刻正在火爐上烤著羊rou片呢,號舍之中霎時飄滿了羊rou片的香氣,聞著也怪暖的。 衛景平捏了捏他考籃里放著的一包涮羊rou片,心想一會兒早飯要是不夠豐盛,他也吃上一頓這個。 他將東西一一歸置好,接下來就等著發放試卷了。 主持今科會試的是內閣大學士,太子太傅裴頌,副主考是翰林院學士,國子祭酒張得,余下各部抽取了不下數十名考官,聲勢非常浩大。 五更末,京兆尹曾文帶著衙役們巡了號舍之后,主考官裴頌便命取來新付梓印刷的,猶帶著墨香的試卷,叫衙役們分發給眾考生。 三年一度的會試是士子讀書人通向仕途的最后一場渡劫,考中了搖身一變就是真正的官爺了,考不中就得打道回府再當三年白身,身處考場的三千多名考生每每一想到這個,情緒就澎湃不止,因此當考卷發下去的時候,他們接過考卷的手都是顫抖的。 生怕拿到的題目是自己不會做的。 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題,來到會試考場的學子,四書五經必然背得滾瓜爛熟,像第一道出自《孟子》的“涕出而女于吳”,考《四書集注》里的“有道之世,人皆修德……”的,考生們閉著眼睛都能答對,衛景平也不例外,他磨墨鋪紙,挑出來幾句易出錯的打了個草稿,余下的就直接在考卷上寫了,他寫得順利,沒花多少功夫便將這部分題目做完了。 等他寫完了一看,有人因為怕冷凍手,寫幾個字就哈口氣,又或者抱著熱水杯取個暖,這真是太分散注意力了。幸而他打小練過功夫,體質尚可絲毫感覺不到有多冷,才得以一氣寫完了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