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20節
第135章 戰馬 ◎《韓非子》。◎ 黃昏, 龍城郡這片廣袤的土地上落日渾圓,一群北夷人在新開挖的濁河河灘上喝五吆六地打鬧, 無所事事的非常之扎眼。 衛景平彎腰抓起一把半干的泥沙團了團, 跟苗懷信說道:“苗主簿,這河灘上可以種作物嗎?” 苗懷信也捻了一捧土:“也就只有野草肯在這種地方生長了。” 這地沙石太多,只怕還有鹽堿,根本養不出茁壯的莊稼苗。 衛景平問他:“野草能長出來嗎?” 有草也行。 苗懷信將沙土撥開攤在手掌中給衛景平看:“衛主簿瞧, 這些小白點就是草籽萌發的芽, 要是能下幾場春雨, 它們就破土而出了。” 只是這地方的春天看起來多半是沒有一滴雨的, 日頭一日比一日溫煦而干燥, 這沙土里的草籽很快就要被曬干枯了。 衛景平笑道:“苗主簿您看,這河里的水流是不是被剛挖開那會兒急了?” 河面也看著寬闊了一些。 苗懷信:“哎呀你瞧瞧我倒把大玉山上的雪給忘了, 這幾日冰消雪融,濁河的水會越來越多。” 要想河灘上長滿茂盛的野草, 只要用河水灌溉一遍就是了。這事他擅長啊, 明日就擼袖子干起來。 衛景平為什么要花心思費工夫讓濁河的河灘長滿草呢, 因為他想建一個牧馬的場地。 紀東風統領三萬戍軍駐守邊關, 聽起來比周邊北夷人等胡人小國的每一支軍隊人數都要多,但實際上朝廷太多年沒有打過仗了, 且不說士卒疏于cao練缺乏征戰經驗,這三萬人手里就連馬都不到四百匹,馬匹的種類、公母、年齡參差不齊,平時拉車、馱運物資還行,但從中能挑出來作戰馬的沒有幾匹, 因此日后一旦遇到胡人的鐵騎, 他們甚至連一支能望人家項背的輕騎都組建不出來。 還打個什么仗啊。 沒有馬, 沒有輕騎軍,衛景平時常深深憂慮,你道歷史上的宋代朝廷為何總對幽云十六州念念不忘,那兒是他們的養馬牧馬之地,后來丟了之后,沒有馬匹,宋朝軍隊的作戰能力如江河日下,遇上強敵就是個潰不成軍一敗涂地。而秦皇之所以能滅六國,白起大將軍能以五萬騎兵擊潰趙國的四十萬大軍,除了對方玩了個“紙上談兵”的作死花樣之外,還有一部分功勞要歸于秦國花大力氣養的河曲馬,河曲馬體型龐大,最能負重,戰時轉運物資糧草不在話下;世民大帝更是騎著大宛馬昭陵六駿跑馬圈地,踐行“馬有多少國家就有多大”……一句話,得想辦法弄馬,尤其是好馬,戰馬。 從濁河的河灘邊歸來,衛景平去找了“賦閑”在家的北夷九王子綽耶,牧馬養馬這事,還是得找相對有經驗的。 綽耶正在喝著小酒,瞧著他媳婦兒卜居從云高高隆起的肚子,說道:“嘿嘿是個兒子吧?” 卜居從云換了一套粉底繡紅梅的褙子:“不知道。” 綽耶:“你怎么穿得跟個漢人婆娘似的?” 卜居從云撇撇嘴:“好看啊。” 她如云的長發學著來到此地的宮女們梳了個繁復的飛仙髻,簪著鑲金邊的翡翠步搖,比她們北夷人披散個頭發往上帶銀飾好看貴氣多了。 “臭婆娘你不打算回去了?”綽耶揮了揮拳頭。 卜居從云挺著肚子撞了他一下,白著眼道:“回去?父王肯認你?” 綽耶:“……” 真是拿著刀子往他心上扎啊,這女人忒狠了。 這時候衛景平來了,他手里拎了壇酒:“九王子殿下,來,滿上,滿上。”說完,他揭開蓋子殷勤地給綽耶倒滿了酒杯。 綽耶方才喝了個微醺,一看見衛景平,酒意都嚇飛了:“你……你來做什么?” 每回看見衛四都沒好事。 衛景平溫和如春風地一笑:“上回咱們不是就養馬的事提了一嘴嗎?” 這回來深入聊一聊。 得,養馬的事又來了。 看來是一件都逃不掉。 綽耶:“……你不是繳了我的三百來匹戰馬嗎?” 想起來就rou疼。 “你那三百匹馬不都是去勢的公馬嗎?”衛景平反問他:“就兩三匹母馬,怎么繁育小馬駒?” 先前他看著繳來的三百多匹戰馬興奮得跟什么似的,后來他大哥衛景明告訴他,因為公馬性情暴烈,到了發情期見著母馬就發瘋不聽話,為了防止在戰場上出現坐騎不受控的情況,被挑選為戰馬的馬匹一般在還是小馬駒的時候就將它去勢騸了,這樣養大的戰馬不僅長得體格高大威猛,還更聽話,能心無旁騖地在軍中服役……得知這個之后衛景平繁育小馬駒的打算立刻就落空了,不得不另選別的路子。 綽耶:“……” 這倒也是。 “九王子殿下,”衛景平今天的話有點多:“難道從來沒想過找件事情做一做來養家嗎?” 府衙每個月給綽耶夫婦二人六兩銀子,完全不夠他們倆買酒買衣裳花的,據說綽耶媳婦兒過個年光年貨就買了七八十兩銀子,照這么下去,將來開春各處來了更多的商人,帶來的貨物更琳瑯滿目的話,這個家很快就敗光了。 府衙可兜不住他們的底兒。 濁河的河灘是不是該利用起來了,不然光一條河在那邊獨美,總覺得少了點兒東西。 綽耶瞬間聽出了他話里頭的意思:“衛主簿是想讓我給你養馬吧?” 衛景平向來是明人不說暗話:“在下就是這個意思。” 綽耶一口干了酒杯里的酒:“給我什么好處?” 衛景平說道:“三年之后,去留都隨殿下,如何?” 綽耶瞇著眼袋嚴重的雙眼,他抹了一把久未打理的胡子說道:“再加點兒銀子。” 衛景平豪爽地道:“你說個數?” 綽耶比出三根手指頭:“這個數。” 衛景平笑得沒了誠意:“三百兩好商量。” 綽耶搖了搖頭:“三千兩。” 一年要一千兩銀子。 衛景平的笑意有點涼:“這個數吧雖然我能做得了主,但是……殿下,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濁河疏通之后,他查看了其通往的水路,覺得開商貿的時機成熟了,他有把握一年賺出雇綽耶養馬的一千兩銀子來,但就是不想這么痛快地答應這個一開始找龍城郡麻煩的北夷人。 綽耶:“衛主簿再想想。” “殿下也再想想。”談崩,衛景平告辭走了。 …… 天將黑未黑之時,衛景平忙完公務回到氈帳,見他的書桌被人翻動過,就問衛三:“三哥,金燦燦又淘氣了?” 衛景川搖著頭道:“它今兒還沒回來呢,顧夫子來了一趟,瞧了瞧你的文……文章。” 衛景平一訝:“顧夫子來了?” 他本來打算明天休沐的時候自己去拜見陸譫的。 難道顧世安怕他這個學生做的文章入不了陸譫的眼,自己要先把把關? 衛景平問道:“顧夫子說什么了沒有?” 衛景川:“他坐了會兒就走了。” 哦嚯,難道是那人看不上他的文章,越看越覺得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寫得爛,直接氣走了? 衛景平又靜下心來將自己的文章看了一遍,心道:這篇已經是我做文章的天花板了,改不動,明日就這么厚著臉皮去了。 他看了會兒書,外面打更報二更的時候,衛景平從包袱里找出一套嶄新的湖藍色的圓領長袍,一塊方巾,一雙新做的黑色布鞋,等明日一早起來沐浴更衣之后就去拜見陸大儒。 翌日他剛收拾好儀表出門去了陸譫處,遞進去他的名帖和文章之后,書童很快就將衛景平請了進去。 顧世安這日比他來的還早,衛景平一進門,那人就面帶微笑坐在陸譫身邊呢,看起來聊得十分投機。 衛景平躬身行禮:“陸先生,謝先生。” 陸譫點點頭示意他隨便坐,顧世安卻笑道:“衛四你該給陸先生磕頭行大禮,按輩分你該叫他一聲師叔祖。” 衛景平一臉的懵:“……” 師叔祖。 他好像沒有誤入修真的世界吧。 “教我做文章的老師叫藺沛,”顧世安朝他擠了下眼睛說道:“藺夫子和陸夫子又是同一個老師教的,弄明白了嗎?” 顧世安是藺沛的學生,他又是顧世安的學生,所以藺沛是他的師祖……好像是繞明白了。 陸譫:“遙光,我可沒那么多事。” 可別強行給他加戲。 衛景平遞上他所作的文章:“在下荒廢學業已久,勉強作出陸先生的題目,特來請您點評一二。” 陸譫接過去看了之后,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果然得藺席玉真傳。” 席玉是藺沛的字。 顧世安沒騙他,龍城郡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舉人衛景平果然能將文章做成他生平推崇的理法文風文氣,務實知變通,將來是個能治國的賢才,難得,太難得了。 “陸先生夸獎,學生實不敢當。”衛景平緊張地道。 陸譫滿意地點點頭:“嗯,你的八股文章做成這般,不必再鉆研了,要是你愿意,以后跟著我學《韓非子》吧。” 《韓非子》。 這不是法家嗎。 和他讀的四書五經講究的修身治國平天下豈不是背道而馳。 衛景平誠惶誠恐地抬頭看了顧世安一眼,那人面癱著:“……” 第136章 官學與商貿 ◎或許不能叫大儒了,畢竟法家跟儒家還是老打架的,確切一點兒,真高人!◎ 陸譫呵呵笑道:“韓非取儒道之精髓, 論成功之縝密,天時人心技能勢位四元素, 說功名之深邃, 用法治之度量,闡明主之刑德,解忠jian之奇妙,識安邦之經久, 都是無與倫比的。你不愿意學?” 衛景平還在懵圈:“……” 上輩子他怎么聽說在古代《韓非子》是專供帝王享用的, 專門講帝王之術的, 例如君主不能喜形于色, 遇事要面不改色, 凡事絕不能輕易表態,等等, 還說這書禁止在社會和官場上流傳,不允許平民百姓看到的。 陸譫反問了他一句:“若你不知帝王之術, 將來作為臣下, 又該如何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