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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60節

    上林縣卸甲的武將們獵興大發,一個個游說衛長海說你家老四衛景平中了府試,再考一場院試就是秀才公了,俺們做伯伯叔叔的沒啥拿得出手的,就在后山以北的荊棘茂林之中打次獵,給他弄頭新鮮的鹿吃補補身子吧。

    這幾年上林縣北面后山有砍柴的人說看見一頭鹿,想著是草木茂盛了,鹿啊獐子啊狍子啊等動物來這里安家了。

    有一次在校場上看衛景平扎馬步笑話的張大牛于是攛掇衛長海:“明哥兒射箭好,這回正好在家去試試給平哥兒獵一頭鹿回來慶賀慶賀?!?/br>
    “是啊是啊,”同是敦武校尉的袁小靖附和道:“明哥兒的箭射得好,這回正好給他小試牛弓,說不定真能獵頭鹿回去呢。”

    “是啊,”這一群武官都想起了當年戍守邊關的時候秋獵的情景,似乎手里的角弓箭射出了,弦聲強風呼嘯,獵騎飛馳在枯黃草間,跟隨著獵鷹尖銳敏捷的雙眼,射落大雕的快意。

    “對啊老衛,再說了,你家養那金雕養這么多年了,光叫它去晁大夫家里拉屎那真是屈才,不放出去試試手段嗎?”有人想起金燦燦說道。

    還有人更刁滑:“這要獵一頭鹿,明哥兒媳婦兒跟著吃了鹿rou一準兒早早給你添個大孫子?!?/br>
    這么一算,嚯,時間過得可夠快的,衛家老大都成親四五個月了,媳婦兒都該有動靜了。

    眾人大笑。

    “這事啊我回去琢磨琢磨。”衛長海沒有擅自做主答應他們,他還得回去跟老大和老四,還有婆娘商量呢。

    結果,這天他龍馬精神地回到家中就看見衛景英跪在地上給他娘磕頭:“娘,您就答應我吧。”

    衛長海一腳跨進門里,另一只腳還沒拉進來:“老二,你要做什么?”

    孟氏紅著眼睛指了指榻上的幾個包袱:“英哥兒說,等過幾天陪老姚進京,他之后就不回家了?!?/br>
    這兩日姚春山精神不錯,他自己選定了去京城的日子:“平哥兒考中了,我和英哥兒能放心地去京城了?!?/br>
    早在去年年底,他就在著手這件事了。他先是寫了幾種墨的配方和制法交給了新過門的韓素衣,再將墨鋪這小兩年來的盈利一分一厘地算清楚,讓衛巧巧記著以后該分給誰的,又置辦了進京的各種東西,最后找裁縫跟自己和衛景英裁制了幾套上好料子的衣裳,就等著衛景平府試一放榜,慶賀之后就啟程進京了。

    “爹,”衛景英面色倔強地回道:“我跟老姚進京之后,就不打算再回上林縣了?!?/br>
    作者有話說:

    衛二:準確出去闖了。

    第66章 rou條子

    ◎那什么,這種話本不是關起門來自己看就行了嗎,竟然還要抖給別人聽?!?/br>
    他說完, 衛長海瞪著牛眼一巴掌拍上衛景英的肩頭:“你不回上林縣,你去哪兒?”

    衛景英使巧勁頂了他一下, 叫他爹沒討到便宜:“我留在京城混?!?/br>
    “留在京城混”衛長海拖著長聲反問了句:“老二你是不是叭拉狗想咬月亮, 還知道天高地厚嗎?”

    孟氏打斷他的話道:“老二說在府城的時候聽人家說,京城那邊的北衙六軍在招人,不拘出身什么的,他想去試試。”

    “你?”衛長海冷眼笑道:“你小子想進北衙六軍?”

    他想摸著衛二的頭說:孩子啊, 下輩子吧, 下輩子投個好胎, 投到大戶人家里頭去, 這輩子老子沒本事, 咱沒那家世能叫你進羽林衛啊。

    如今天下人誰不知道,京城里的什么北衙六軍、左右羽林衛那都是離圣上比較近的親兵, 但因為多年無戰事,自從好多年前開始已經淪為紈绔子弟營了, 沒家世門路根本進不去, 宰相府都在等著往里頭塞族中不成器的子弟呢, 誰要衛二一個外地來的毛頭小子。

    “嗯?!毙l景英梗著脖子吐了個字回答他爹。

    衛長海氣得沒脾氣了:“老二呀, 你少想那些有的沒的,過陣子把老姚送到京城, 你給老子趕緊滾回來習武,跟你大哥一樣考個武舉人找份差事是正經?!?/br>
    衛景英沒理會他,轉向他娘說道:“娘,我不想押鏢。”

    孟氏眼淚下來了:“就算你不想去押鏢,那也犯不著再不回家啊, 老姚一走, 墨鋪的事更多了, 你大嫂和你巧巧姐也忙不過來,你就不能留在家中搭把手?”

    如今衛長海和衛長河管著伐大松燒制松煙,韓素衣和衛巧巧還有衛二衛三他們里里外外忙活墨鋪制墨、經營的事,人手緊巴巴的,哪里就容不下一個衛景英跟著賺錢了。

    “娘,我也不想制墨?!毙l景英伸手抹了抹他娘的眼淚:“等兒子來日在外頭出息了,就接娘去享福好不好?”

    孟氏抬頭望著衛長海:“孩子他爹,你說咋辦?”

    衛長海在屋里頭團團轉了三圈,見什么抄什么,抄起來掄幾下又扔了,而后嘆了口氣說道:“老二,你想去試試北衙六軍沒問題,爹同意你去,但是人家不要你,你怎么辦?你還得回家來呀。”

    怎么還沒出家門就一口把話說死,咬定不回家了呢。

    衛景英:“要是他們今年不要收我,我就在京城等明年再去,明年不要我……”

    “行了行了,”衛長海緊鎖眉頭打斷他的話:“要是一直等下去這等好事就能落到頭上,那北衙六軍門口早就擠破頭了,隊伍說不準能排到上林縣,你不用進京就能排隊了?!?/br>
    他都得拎著刀排隊去了。

    “就算等不到,”衛景英紅著臉怏怏不服地說道:“我就去做別的,反正要混出人樣。”

    不混出來他就更不能回上林縣了。

    衛長海那個氣?。骸岸紕e攔著讓他去,去了就別回來,省得老子給你花錢娶婆娘。”

    等老二出去混個幾日多則一兩個月,吃足了苦頭撞了南墻,到時候就該灰溜溜地回來了。

    衛景英給他娘磕了個頭:“謝謝娘,娘在家里好好的,等著兒子來接您去享福。”

    說完看都沒看衛長海一眼,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

    三月二十二,上林縣的一群武將和習武的后生兒郎聚眾后山,比試騎射功夫。

    跑到后山深處時,一只鹿的影子躍入視線。

    “往左射?!毙l景明勒住馬,袁頭兒急中生錯,箭尖微微一顫,開弓直直地射向了前方。驚動了那頭膘肥rou壯的母鹿,眼看著它要奔走得無形無蹤了,衛景明掣馬追上,放箭直貫母鹿的

    “明哥兒!”張大牛的眼尖,老遠就看著那頭母鹿聽見弦聲驟然一驚,漂亮的眼睛撲閃兩下,一轉眼跑沒影了。

    一群人奔向前,看到衛景明的弓深深地扎進了粗壯的樹干上,幾乎整支箭沒入。

    “明哥兒,你怎么……怎么放走了那頭母鹿啊?”有人看這架勢,估摸著是衛景平在最后關頭手偏了偏。

    “那頭母鹿懷著崽兒呢?!睆埓髮毿υ捫l景明道:“衛老大肯定想著新娶的婆娘了,沒忍心下手吧?!?/br>
    一群兒郎起初還在遺憾,這會兒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衛景明調轉了馬頭道:“我二弟過幾日要離家,興許這幾年都不回來了,我今日就不沾血了,望老天保佑他今后順順當當的?!?/br>
    想著二弟的事,就在放箭的一瞬,他改了主意,放過那母鹿一條性命。

    “衛二要出去?”后生兒郎紛紛問道:“去哪兒?”

    衛景明說道:“聽說京城的北衙六軍在招人,他想去試試?!?/br>
    兒郎們揮鞭抽馬:“喲,衛二這心比天高啊?!?/br>
    京城里的差事都敢想。

    不過也有人佩服衛景英敢闖:“就算聘不上北衙六軍的差事,到京城轉悠轉悠,能謀個別的差事也好?!?/br>
    比在這上林縣強多了。

    他們雖然這么想,可實在是安時處順,不忍離鄉到別處去找營生。

    “明哥兒真是當將軍的好苗子?!痹⒕缚粗M樹干的箭羽,由衷地感慨道。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1”這是他從軍二十多年唯一記得的一句文縐縐的話,狩獵之樂是沙場之樂,是一種豪邁,是一種征服,睥睨縱橫的英雄氣概,是武藝的展示,也是日常的休閑,沙場歲月,真是令人低回,令人悵悵不已。

    撲棱俯沖下來一只雛雁,掛在樹枝上瑟瑟發抖,有人拉弓去射,衛長海忙攔下了:“這雁是被嚇的,還小,放它走吧?!?/br>
    衛景明的一番話叫衛長海頗生感悟:家中老四新考中府試,今后就是童生再往后是秀才,這么大的榮耀已是上天恩賜,不可所求太多,何況家里新娶了老大媳婦兒,很快要添丁進口,不能殺孽太重,這是他們武人卸甲之后老是說的一句話,不知要積多少德才能抵消當年在沙場上的殺孽呢。

    眾人聽他們父子這么一說,也都說后山才引來這么多不會說話的小玩意兒,讓他們舒坦兩天吧,就放下弓箭改成比武切磋了。

    這場讓上林縣習武的兒郎們蠢蠢欲動許久的春獵因為衛家父子到了“獵場”臨時改變主意而改變,最后變成了一群兒郎不講究招式地滿山頭你追我逐,一會兒上馬一會兒下馬,幾乎要鬧翻天了。

    由于這日空手而歸,衛長?;厝ズ缶突ù髢r錢請了個廚子,買rou打酒,預備次日就宴請同袍和后生兒郎們,叫他們盡興吃上一頓。

    繁樓的掌柜許德昌聽聞衛家要擺酒請客,當日就拎著賀禮上門了:“我說老衛你這費的什么事啊,去我哪里擺他個十來桌,多有面兒又風光不是。”

    “收……錢不?”衛景川比他爹嘴還快,上來就問。

    許德昌被問了個只能砸吧嘴,他緩了緩強擠出一抹笑意來:“少收點,少收點?!?/br>
    衛長海則滑頭地笑道:“繁樓上的飯菜太金貴講究了,俺們武人吃著不爽利?!?/br>
    首先繁樓那個上菜的架勢他們這一群大老粗就受不了,什么頭道菜要裝在銀盤子里,牛飲和白開水都得用細瓷杯子……他們說起話來興致高了兩個手指頭用勁一捏豈不是就碎了。

    那多掃興,放不開。

    他家這回宴請,要吃rou條子。

    “不論豬羊與太牢,一斤切作十六條。2”,就是說做這道菜的時候,不管是豬rou、羊rou還是牛rou,都用刀劃拉成十六根rou條子,然后把rou洗凈了,剔除碎骨和筋膜,用糖鹽花椒粉砂仁給腌制半天,壓緊擠出水,然后上鍋上蒸個半熟,之后再放在石板上烤一烤出焦黃的皮,裝盤后倒上二兩燒刀子,一口rou一口酒,進口時那rou外面酥香染牙,里面咬一口rou香打在舌尖上,他們或席地而坐,或站著猜拳比劃……到最后微醺之時再來一碗燉得爛熟的帶湯水的羊頭rou,事后那才叫吃飽喝足。

    去繁樓嘛,擺上二十桌也吃不出這興致來。

    許德昌聽了一連聲道:“老衛加我一個,到時候給我留個位子啊。”

    瞬間覺得吃了大半輩子的繁樓的菜不香了,饞得不行了。

    呵呵,主要是這氛圍想想就真是好啊。

    “那是當然,”衛長海愣怔了下:“您能來那衛家不得敞開大門歡迎啊?!?/br>
    就有點意外,挺意外的。

    把許德昌送到大門外,衛長海折回屋里問孟氏:“顧夫子那邊,咱們請嗎?”

    知道人家不會來,可禮還是不能少的。

    尤其是衛景平中了府試考取童生之后,他們還在抓撓著頭發想怎么感謝顧世安這份恩師情呢。

    “還是讓平哥兒提著禮去顧家請一請吧?!泵鲜舷肓讼胝f道。

    次日一大早,衛景平提著瓜果行到半路,正好遇見顧世安,想起在白鷺書院的這幾年,自己受他恩惠不少,雖然這人毒舌,至今沒有朋友,但還是叫討厭不起來,就直說了:“我爹的意思問一問顧夫子,這回來的大都是練武的,也不知夫子能否賞光?”

    顧世安聽完眼睛放光:“好,好,我近日正好得了一本好話本,是個俊和尚撿田螺回家變媳婦兒的好故事,等我到時候編段書說給他們聽一聽。“

    新鮮極了,跟以往的話本都不一樣,正愁沒人跟他分享這絕美的故事呢。

    衛景平如今一聽“俊和尚”仨字就頭大,忍不住臉頰一抽:“夫子……咱能不能換個別的?”

    那什么,這種話本不是關起門來自己看就行了嗎,竟然還要抖給別人聽。

    不能理解。

    顧世安一甩手里的折扇走過去:“后天是吧?好,好,就這么說定了?!?/br>
    作者有話說:

    衛景平:老顧,你才該撿田螺回家看看哪一個能變媳婦兒呢。氣人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