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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33節

    衛景平覺得自己只有躺平這一項選擇,于是坦然道:“我尚沒有學熟韻呢。”

    連韻腳都不大能信手拈來呢。

    宋云臨見他還沒開始就先服軟了,面帶得色,環顧四周道:“登高入空山,興來誰與語。野徑少年行,秋風動禾黍。”

    “好詩?!彼魍曜詈笠痪?,唐慶之帶頭叫好。

    “確實是好詩。”衛景平也由衷地嘆道。

    起碼他聽懂了,而且對仗工整、押韻,畫面感清幽美好,怎么能不是好詩呢。

    宋玉臨沒想到他也會跟著大伙一塊兒夸贊自己,心中更得意了,只是嘴上謙虛地道:“隨口作的打油詩,讓大家見笑了?!?/br>
    “這可稱不上是打油詩?!碧茟c之狗腿地奉上筆墨紙硯,讓宋玉臨把詩寫了下來,印上墨寶。

    “傅兄,你作詩也不差,不來一首嗎?”潘逍拿胳膊搗了下傅寧。

    傅寧見他們都看了過來,有些臉紅地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我這就獻丑了。”

    他想了想邊走邊吟道:“秋蟬響似箏,閑傍柳邊行。潭水平如鏡,葉飛細浪生?!?/br>
    最后一句落地,潘逍嘴欠地道:“我以為傅兄的這首詩更勝一籌,你們覺得呢?”

    眾蒙童紛紛看著宋玉臨。

    只見他面色并無難堪,坦蕩地道:“秋蟬鳴叫,殘柳披拂,潭水如鏡,秋葉飛揚,確實比我的更好?!?/br>
    衛景平從宋玉臨臉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真誠,簡直見鬼。

    傅寧擺擺手道:“宋兄謙虛了,科舉場上,你我這種頂多不出格罷了,沒有誰比誰更出彩的?!?/br>
    他們二人這般謙虛,眾蒙童只有叫好恭維的份,誰還敢頭鐵開口作詩。

    只有顧思炎這個二傻子一邊掰著螃蟹腿一邊拿眼去瞧衛景平:“衛四,來來來,該你了。”

    他就不信他小叔顧世安眼光這么不濟,一年花十二兩銀子買不出首艷壓宋孔雀的好詩。

    作者有話說:

    1出自《莊子》,2是句諺語。3出自漢代牟融的 《理惑論》。

    衛景平:想一拳打爆顧餅圈的頭有木有。

    第36章 天下第一墨

    ◎“找到了給你做媳婦兒……”◎

    被他這么一提醒, 宋玉臨挑釁得愈發直白:“衛兄,你可是顧夫子親自拔擢到書院的學生, 你作詩出彩, 顧夫子豈不是伯樂之名遠揚?”

    瞧瞧,把他跟顧世安綁一塊兒去了,言下之意很明顯呀,那就是他今天要不做個千里馬, 老顧伯樂在外的名聲就得砸了。

    這捆綁法, 他給滿分, 非常服氣。

    不過衛景平今日既然敢來與他們吟(chi)詩(chi)作(he)對(he), 那必然不是裸奔著來的, 早在三五日之前,他就在夜里針對中秋節的情啊景啊物啊情懷啊憂愁啊, 想了想怎么作詩,就防備著冷不丁被趕鴨子上架, 下不來臺呢。

    不過他還是得迂回一些, 先演出苦情戲, 遂頭低下去, 臉也漲紅了:“不行,不行, 我實在吟不出詩句。”

    “衛四你這就沒意思了啊?!碧茟c之八九歲了,生得面黃肌瘦,聲音細細的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連作兩句詩與咱們切磋都不愿意,難不成是瞧不起咱們?”

    他這么明顯地激將,顧思炎才聽明白了, 這是宋孔雀那一伙兒有意讓衛景平作詩, 等著看他出丑呢。

    衛景平一個武官之子, 打小沒有詩禮熏染,怎可能隨時隨地說來就來上兩句?

    顧思炎有些懊惱,他不該隨口開這個頭的,這不是坑了衛四嗎。

    正想著鬧點動靜把這件事情打岔過去,就聽衛景平語氣幽幽地道:“傅兄和宋兄珠玉在前,我就做一兩句,勉強湊成個木櫝在后的佳話吧?!?/br>
    說完,他念道:“青案銀杯逢甘露,玉盤佳肴添果蔬?!甭牳怠⑺味硕荚谝骶?,他心里有了底,便選了和他們不一樣的。

    說來也巧,他近來猛讀賀知章的詩,其中詠物寫實的要占大頭,這回多少算是現學現賣了。

    果然,還沒等下一句出來呢,傅寧就道:“衛四這句應景了?!?/br>
    他們圍坐在青色的石頭當成的桌案上,銀白色的杯子里盛滿桂花酒,細瓷盤中裝著膏滿黃肥的大螃蟹,潘逍正往每個人眼前添了兩個新鮮的水浸過的果子,此情此景,不真叫衛景平給念活了嗎。

    雖說詩句遠不如他與宋玉臨的文藻富麗,但衛四的詩勝在極為應了眼前的景,一下子就有了辨識度容易被記住,不必作后兩句,就已經絲毫不遜色了。

    顧思炎見衛景平應對自如,這會兒由悲轉大喜,拍手道:“好詩?!彼麖男泛t子里提起一只還未下鍋蒸的螃蟹放在青石板上,邊拿筷子敲擊邊道:“誰能橫行我白鷺書院,唯有衛四爾!”

    那螃蟹被他敲得生氣,一雙將軍鉗上去就鉗住了他的手,夾得顧思炎嗷嗷叫:“衛四救我疼啊疼……”

    衛景平:“……”

    “給你,”潘逍立刻遞上一雙筷子:“快給它來個一筷穿心,讓我們見見你祖傳的射箭功夫?!?/br>
    衛家老大衛景明如今已經是上林縣婦孺皆知的神射手,他們這會兒想從衛四身上窺一窺神射手的影子。

    武雙白也跟上起哄:“不要射穿它,那樣就不好吃了,一筷子貫穿它的雙目最好……”

    衛景平聽得腦瓜子嗡嗡的,他不理會他們,上前用兩只手指拿住大螃蟹,彈了彈他的殼,大螃蟹被敲暈,這才松了鉗子放過顧思炎,被安排回簍子里待煮去了。

    這么一鬧騰,沒人說作詩的事了,又追著打著斗著典故詞句亂成了一團。

    宋玉臨沒能一下子以作詩艷壓衛景平,反倒幾乎是打了個平手,他悶悶不樂地喝了口桂花酒,又在心中問天:既生臨何生衛四,既生臨何生衛四啊!

    今天這酒喝得悶,螃蟹吃得消沉,回去還得面對他大哥宋玉璋那一張情場失意的苦瓜臉,他這日子,浸苦水里了??!

    想著想著又不自覺多灌了兩杯酒,惆悵。

    ……

    大徽朝的人要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這日迎寒和祭月,放在后世,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大消費季,各處的商家都要極盡全身解數,在這一天的頭幾天促銷,狠狠地賺一大筆。

    大徽朝的商人已經有了淳樸的消費季這個意識,各行都推出了新品,繁樓也出了相應的刺激消費的動作,因此早在前幾日,繁樓就和衛氏兄弟打過招呼,說中秋節那日,上林縣富戶在家中宴飲,外送的訂餐量會很大,要他們做好準備。

    “二哥、三哥,”八月十四,中秋節的前一天,衛景平對衛二和衛三說道:“過了今天,咱們就不去繁樓送餐了吧?!?/br>
    “為什么不送?”衛景英道。

    繁樓的許德昌還特意跟他們說,中秋那日送完餐,送他們一桌中秋家宴菜呢。

    “咱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衛景平道。

    現在繁樓的兼職送餐人員也不止衛家兄弟二人,少了他們繁樓也能運轉。

    也是時候結束靠出賣體力賺錢了。

    “是什么重……重要的事情?”衛景川還十分舍不得繁樓這份外送的工作。

    “去看看縣里頭賣的墨?!毙l景平邊走邊道。

    他記得上林縣賣筆墨紙硯的就兩家,墨也沒什么花樣,都是黑漆漆的一塊,好的次的全憑掌柜定價,反正他是看不出什么來的。

    “賣墨的?”衛景英拉著他:“你跑錯方向了,王家墨鋪在那邊。”

    衛景平又調過頭跟著衛景英往東邊跑去。

    到了王家墨鋪,掌柜正百無聊賴地撥著算盤珠子,見來客人了雙眼一亮:“唉喲,衛二公子衛四公子啊,來來,瞧瞧買點什么。”

    自從衛景平被白鷺書院破格免學費錄取之后,他們衛家在上林縣縣城里也火了一把,反正走到哪兒旁人都認得他們。

    “掌柜的,咱們的墨錠都在這里了嗎?”衛景平一眼掃過放置墨錠的貨架,問道。

    “都在這里了,”王掌柜和顏悅色地道:“衛四公子需要哪一種墨呢?作畫的還是寫字的???”

    衛景平大概看了一遍,貨架上擺的墨錠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形狀是四方的黑乎乎,除了大小,他看不出別的區別來。

    “我想送人,”衛景平記得上輩子去博物館看古墨錠展,于眼花繚亂之中他一眼就記住特別有文化氣息的一塊黑火麒麟圖案的墨塊,大氣且寓意好,看著特別適合送人:“有沒有那種適合送人的?”

    王掌柜想了想,從貨架上翻出四五錠盒裝的墨塊來:“送人嘛選這些?!?/br>
    衛景平拿在手里看了看,同樣是四方形的黑塊,只是顏色比貨架上個更亮了一些。

    “這樣墨錠要多少錢?”衛景平挑了一條最好的墨錠問道。

    “一錠要220文錢。”王掌柜道。

    衛景平左看右看,又聞了味兒道:“本來想買一條送人呢,哪里知道這么貴?!?/br>
    王掌柜說道:“這可不算貴。”京城里的墨才叫貴呢,上好的一錠都要賣2兩銀子呢。

    “‘墨成不敢用,進入蓬萊宮。’,蘇軾都嫌墨貴呢,咱們小地方,我賣的這個價錢,已經很便宜了。要買更好的,那得到甘州城去?!?/br>
    甘州是省城的所在地。

    “甘州城里的墨怎么個好法?”衛景平問。

    王掌柜打開了話匣子:“上好的墨用頂級的桐油松煙才能制作,將松煙捶上個千百遍,放入磨具之中,使它不見日頭不見風,中間要定期翻面,一刻都急不得,經過一冬一夏,墨內的水分才能全部散發干凈,黑度亮度這時候就揮發出來了,看著六成干的時候,挫邊,八成干的時候,才能進入描金環節,這也是非??简災托牡募夹g活兒。靜下心來,凝神靜氣,眼要準,手要穩當,將圖案一筆一筆地描摹出來,到了九成干的時候,包邊定型,這才能得一錠送人的墨呢。”

    “果然是復雜?!毙l景平聽了一耳朵話,謝過他,撿便宜的墨各買了一錠,告辭出去。

    掌柜的做了個小生意,滿面春風,請他們下次還到他店里來買東西。

    “那邊還有一家賣墨錠的?!背隽送跫夷V店,走不到兩公里,又有一家鋪子。

    二人進去轉悠了一圈,跟王掌柜說的差不多,上林縣的墨錠差不多都一樣。就算是最好的墨條,跟姚春山制的墨比,rou眼可見差了不止一點點。

    衛景平一路小跑往后山沖去,衛景英在后面追著他喊:“你又去找姚瘋子?”

    前幾日去給晁大夫的醫館送金燦燦的時候,那老頭撇撇嘴道:“老姚那里該換藥方了?!苯又f給他個紙條,上面寫了二兩900文,催他趕緊送銀子過去結清。

    不僅催銀子催的急,金燦燦才送過去幾天呀,眼瞧著瘦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老東西給它灌巴豆湯喝了。

    連帶著他都起了遷怒姚春山的心,不高興著呢。

    “嗯,”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衛景平掂著手里的墨錠笑了笑道:“我還指著他發大財呢?!?/br>
    他拿著買來的墨條找到姚春山,見他精神比先前清明了許多,問道:“姚先生你看看,這個墨怎樣?”

    姚春山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手指甲蓋叩了叩,聞了聞才道:“不好,差,太差了?!?/br>
    衛景平:“……”

    這已經是上林縣不算很差的墨條了,沒想到姚春山竟這么看不上。

    “用這個?!币Υ荷綇男渥永锬贸鰝€擦得干干凈凈的四方小木頭盒子,打開了里面放著一塊墨條,上面凸凹處刻著一枝桃花,雖然沒上色,但那桃花筆觸細膩,十分靈動。

    “桃花?”衛景平愕然。

    “桃李滿天下?!币Υ荷侥剜?/br>
    衛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