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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28節

    這要瞧了病, 再開個藥方,一次怕就要十兩銀子往上, 就算他們有心給姚瘋子治, 也拿不出這個錢啊。

    衛景平皺眉沉思了片刻:“謝謝娘我知道了。”

    孟氏摸了摸他的頭:“做了一天功課回來累了吧?快吃了飯歇著去吧。”

    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

    回了屋, 衛景英見他心事重重, 悄悄問他:“老四,你是不是想給姚瘋子看病?”

    也不知道這病在晁大夫那里還能不能再治一治。

    衛景平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我是想給他看病。”

    衛景川湊過來說道:“我知道咱娘的銀子藏在哪里。”

    衛景英白了他一眼, 似乎嫌他把話說的太直白了,明明就是去娘那邊先“借”點銀子嘛,說的跟小偷小摸似的。

    “二哥三哥,使不得。”衛景平說道:“還不知道姚先生的病能不能治呢,回頭我自己去找晁大夫問問再說吧。”

    他雖然領了衛景英和衛景川的情, 但是心中卻又忍不住好笑地想:偷家里的錢給姚瘋子看病, 虧他們想得出來, 衛二衛三這心眼子忒活泛了些吧,怪不得老被衛長海收拾呢。

    第二日放學,衛景平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延壽堂。這家醫館門面不大,里面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來看病問診的,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坐在里面,羅鍋著背在看醫書,見有人來,頭也不抬地問了聲:“什么病?”

    “在下衛景平,”衛景平客氣地道:“請問您是晁大夫嗎?”

    老人家乜了他一眼:“我是。”

    衛景平道:“打擾您了晁大夫,我來是想問問您,六年前是您給后山的姚先生看的病吧?”

    晁大夫慢了半拍才道:“是我。”

    說完又打量了衛景平一眼。

    衛景平朝他作了個揖:“在下冒昧前來,是想問問姚先生的瘋病還有沒有治好的可能?”

    晁大夫放下手里的書,掀起眼皮來看著他:“你就是那個衛四?”

    這孩子他聽說過。

    衛景平:“……”

    他是衛四沒錯,但姓晁的前面加“那個”是要表達什么意思呢。

    “我是。”他大大方方地道。

    晁大夫站起身來居高臨下仔細盯著衛景平看,他胡子一撅一撅地上下微微抖動,而后拈了拈手指道:“有銀子,就能治,先準備個上百兩吧。”

    衛景平:“……”

    好,能治那就好辦了。

    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個事。

    “老四,問出來了嗎?”衛景英等到衛景平出來問他:“能治嗎?”

    衛景平拔高聲音說道:“二哥,能,能治。”

    真是太好了。

    “老四,我晚上就去咱娘藏銀子的地方……借借銀子……”衛景川也跟著高興起來。

    “三哥,”衛景平皺眉道:“不用。”

    “那你拿什么給姚瘋子請晁大夫出診?”衛景英有點著急了。

    衛景平道:“我再想想。”

    再想想去哪里弄這筆錢的問題。給姚瘋子瞧病的事也因為沒錢暫時擱置下來。

    到了六月下旬,三伏天來了。

    由武雙白和宋玉臨請吃消夏冰品開了頭,后來有人陸續請了兩三回,潘逍也蠢蠢欲動想回請一次,他私下里跟衛景平道:“可是我這個月的零用錢早就花完了。”

    “我也沒有零用錢。”衛景平坦坦蕩蕩地道:“自己制作消暑的冰碗你看怎樣?”

    他觀察了縣城里售賣的各色各樣的“冷飲”,發現最大的訣竅就是冷飲打底的碎冰,冰這個東西他想了想,咦,他還真知道一個簡易的制法。

    《淮南萬畢術》中記載,“取沸湯置甕中,密以新縑,沈中三日成冰。”也就是把燒開了的水倒進大甕里密封好,再沉入井水里三天三夜,就可以在炎炎夏日得到冰塊。

    這就是有名的沸水制冰。

    后世的化學試驗之中有一種焦湯效應,說的就是在密閉的空間里,氣體在驟然遇到溫度變化時,通過多孔物質時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絕熱膨脹,最終導致溫度急劇降低。

    在沸水制冰中,甕內形成密閉的空間,和封口的多空物質相互作用,里面的沸水凝結成冰,就是用焦湯效應來解釋的。

    井水,能造冰。

    但后人在實驗室做試驗的時候,用記載的方法將試驗甌中的水溫將到了1.5°,已經非常接近冰點了,但沒有制作成冰。

    但他們沒有推翻井水制冰的可能性。給出的解釋是井底的氣壓低,水的冰點溫度升高,甕中的水溫不必降到冰點就能凝結成冰。

    實驗室里,畢竟不能真正模擬出井底的環境。這個試驗只當作科研的插曲,后面就沒有再詳實的記載了。

    因為后世有了電之后,找到了更便捷更廉價的制冰方式,沸水制冰沒有利用價值,久而久之就無人關注了。

    但衛景平想試試。

    白鷺書院有兩口井,都很深,靠近井口都能感覺到陰涼。

    衛景平的直覺,這井水肯定能制冰。

    “要用硝石一次性制作那么多冰,”潘逍遙搖了搖頭:“忙不過來。”

    他之前看過一個夏天賣冰人的硝石制冰作坊,繁瑣且不易保存,他擔憂自己cao作不來.

    “不用逍石,”衛景平神秘兮兮地道:“只要一甕沸水即可,潘兄敢試試嗎?“

    “一甕沸水?”潘逍“切”了聲,將他的手來回看了一遍:”難道你能點水成冰?”

    衛景平將古人記載的沸水制冰的方法說了,潘逍恍然道:“原來是《淮南萬畢術》里頭記載的辦法,我怎么就想不起來。”,他原也是看過《萬畢術》的。

    “想不到衛兄不僅博覽群書,還博聞強識,”潘逍慚愧地道:“佩服,佩服。”

    不愧是顧世安親自“請”進書院念書的學生。

    “這不是被囊中羞澀給逼得嘛。”衛景平自嘲地道。

    潘逍掏著空空如也的口袋會心一笑,和他一拍即合。

    隔天,等放了學,他和潘逍留下來向水井中悄悄沉入兩甕沸水,用木塞和家中不穿的衣服煮過之后封口,等三天之后,大甕拉上來,揭開封口,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坨一坨的冰塊。雖然不如窖藏的冰那么堅硬塊大,但比市面上賣的碎冰好太多了。

    晶瑩剔透的冰塊盛在托盤里端出去時,半信半疑的蒙童們高聲歡呼,本走相告。

    后來,有人從家中帶來了牛乳,有人帶了細砂糖,有人帶了核桃仁,細瓷碗,手巧的潘逍帶來雕刻的小刀,把新制的冰塊或雕成展翅欲飛的雄鷹,翅膀上掛著各種小零碎,或是活靈活現的游魚,嘴里銜著小蝦米--引來一陣陣圍觀和驚呼。

    “快給顧夫子送一份,”有人提議:“讓顧夫子賦詩一首,保管很快就傳開了,咱們上林縣就要出名嘍。”

    “走走走,給三位夫子各送一份去。“蒙童們紛紛說道。

    只有宋玉臨和唐慶之,遠遠地望著談笑風生的同窗們,眉目間陡生戾氣。

    “既生他何生臨,要是能把衛四趕出上林縣就好了。”宋玉臨下意識地說道。

    唐慶之嚇了一跳:“……宋兄說什么?”

    宋玉臨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呵,沒什么,走吧,上課去。”

    忙打住了話頭。

    顧世安聽說了衛景平在白鷺書院的井水里制成了冰塊的事,被提醒也想起了沸水制冰的記載,心中又一次被衛景平給小小地驚喜了,這個衛四,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當面品嘗了一口學生們送來的消暑冰品,皺眉道:“糖放多了,浪費了這么好的冰雕。”

    送給他的是一只昂首嘶鳴的鴻鵠鳥。

    于是潘逍只好又雕了一只大雁,減了些乳糖給他端過去。

    去了才發現顧夫子跟入定了似的,口中喃喃地道:“配一碗臭豆腐就絕了。”

    一口外焦里嫩,麻辣鮮香,再一口冰涼沁脾,甜糯入心,沒有比這更絕的美味搭配了。

    “夫子……”潘逍以為自己聽岔了:“您想吃臭豆腐?”

    “……沒,沒有。”顧世安從美食中清醒過來,急著否認。

    這癖好可不能被書院的學生們知曉。

    結果潘逍一走,他就打發顧小安去買了碗臭豆腐回來。

    “小叔。”顧思炎暴跳如雷從里屋出來:“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吃屎了?”

    他養的貓咪大黃這會兒還在地上一爪子一爪子前扒拉后扒拉,做埋屎的動作呢。

    “臭豆腐,吃嗎?”顧世安晃了晃手里打包回來的一份。

    顧思炎氣得徹底沒了脾氣,他這個小叔是越來越過分了,不僅在外面吃,還要把那臭烘烘的東西帶回來,臭死他了。

    “臭男人。”他翻了個白眼:“你這樣下去,沒有姑娘會嫁給你的,我們老顧家就要絕種了,絕種了……。”

    顧世安:“不是還有你這倒霉孩子呢嗎?”他嘿嘿一笑:“小叔多給你攢點聘禮,早點結婚早生貴子。”

    顧思炎氣得想離家出走,從此埋名隱性,誰也不見。

    “自從衛四來了白鷺書院,”顧世安繼續氣他道:“教書都不枯燥了,這十二兩銀子值得。”

    顧思炎氣得又掉頭回來:“我還偏不走了,就要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錢。”

    “對了,顧老東西,”顧思炎叉腰道:“我也要去書院念書。”

    衛四來了,白鷺書院從此就不是宋玉臨那個跟花孔雀似的陰郁書生獨占風頭了,活起來了。

    正在吃臭豆腐,一口下去,品嘗著汁水四溢那種澆透味蕾的美味的顧世安突地站起來:“顧思炎你說什么?”

    顧思炎嚷嚷道:“我說,我要去書院念書,除了吃你的喝你的之外,一年還要花你12兩銀子,哼。”

    “不行,不行。”顧世安受了驚嚇般搖頭:“衛四一個就夠了,再供不起你了。”

    前兩年,他求著顧思炎去書院念書,這熊孩子都不搭理他一句的。

    顧思炎擠眉弄眼,他最喜歡看他小叔為難了:“不,我就要去。”

    “小叔真的沒辦法。”顧世安心疼地道:“你要進書院念書,每月少不得要花費一兩銀子的,還是我回家來教你念書的好。”

    顧思炎翻了個更大的白眼:“對著你我念不下去書。”

    顧世安:“那我也沒辦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