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 第30節
姜姒妗頭一次意識到她招惹了一個多么可怕的人,甚至,他如今居然還敢站在樓上不曾離開。 沒有道理的,姜姒妗陡然了然裴初慍要做什么。 他就是要親眼確認她是不是離開頌雅樓,要確認她和周渝祈沒發生什么! 姜姒妗渾身?都在發顫,她又一次在心底問,裴初慍是不是瘋了?! 但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他難道不知道,他就算阻止得了這一次,也很難禁止這種事情么? 裴初慍知道,但他還是要這么做。 姜姒妗說不清心底的情緒,她被周渝祈護得很好,如今也埋首在周渝祈懷中離開,越行越遠,視線中再沒了二樓的那個身?影,姜姒妗堪堪低垂下頭,掩住了眸中的情緒。 姜姒妗不知道,在她離開后,頌雅樓立即有人處理火勢,火勢來不及燒到樓內,就盡數被撲滅。 衛柏撣了撣衣袖上的灰燼,推門進來,他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神?色,恭敬低頭: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當了?!?/br> 有預謀的一場火勢,沒有任何?人受傷,只燒毀了一間廚房,但故意將?動靜鬧得大了一點。 衛柏不敢探究主子上樓看見了什么,他只消想?到當時主子的神?情,便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許多,他是見過主子那般神?情的,在先帝駕崩時。 正?是因此,他才越覺得觸目驚心。 衛柏清楚,從今以?后,他不可能再對姜姑娘有一點怠慢了。 裴初慍直到再看不見女子時才收回視線,他眼神?那么淡,淡到讓人覺得他其實心底沒有一點波瀾。 雅間內安靜了許久,不止雅間,整個頌雅樓都格外冷清。 不知過了多久,衛柏終于聽見了主子淡淡的聲音: “將?前日御史臺呈上來的奏折送給皇上?!?/br> 衛柏立即想?起主子說的什么,前日御史臺的奏折,和本?次科舉有關,折子中暗指這次科舉中有人舞弊,和這次的主考官吏部尚書有關。 朝堂中少有不站隊的臣子,父子、師徒、姻親等等關系,將?朝臣的關系緊密相連。 所謂奏折上的科舉有人徇私舞弊,到底是幾?分?真幾?分?假還有待斟酌,科舉一事事關重大,主子本?來打?算私下查清后再議,便將?奏折壓了下來。 但現在,主子明顯改變了想?法。 科舉一事出現意外,最先受到沖擊的就是本?次科考的考生,實際上,這些人不過是小魚罷了,但也正?是因為他們位低言輕,才會?容易被牽扯。 而這其中,主子到底有多少私心? 衛柏不由得抬頭看了眼主子,雅間內沒有點燈,裴初慍站在暗色中,外間燈籠暖光照進來,將?他頎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衛柏借著暖光,也不曾看清他眼底的情緒,只見得他面上沒什么情緒,眉心蹙也未蹙,平靜深沉得像一汪深潭。 時間不早了,有人取下了外間燈籠,暖光自?他臉上緩緩平移而過,照亮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依舊讓人看不透。 許久,衛柏聽見他平淡的聲音:“三日內,我要翰林院亂起來?!?/br> 他要那人自?顧不暇,再沒了閑心。 他從來都是自?私,世人對他評價也不算是錯。 本?次科考,高中狀元及探花的考生都在翰林院,一旦要查科考徇私舞弊一事,翰林院自?然平靜不了。 衛柏堪堪低頭: “屬下知道了。” 他再偏頭順著楹窗看去時,外間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沒有了燈籠,月光也逐漸淺淡,不久前的熱鬧仿若根本?不曾存在過。 衛柏還是有疑慮,忍不住道:“如果姜姑娘知道——” 隱在暗中一直不曾有情緒波動的人,在這一刻淡淡地覷了他一眼。 衛柏驀然懂了,他閉嘴噤聲,再不提這事。 第28章 暮色沉沉,姜姒妗一行人終于回到了府邸,今日發生的事情過多,姜姒妗整個?人都有點懨懨地?,周渝祈只覺得是那場大火將她嚇到了,也沒有再起旖旎心思?。 周渝祈握了握夫人冰涼的手,擔憂地?問: “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這人被嚇住,可大可小,甚至會有人夜中發熱,他想讓大夫來給夫人瞧瞧,開點安神?藥。 姜姒妗滿腹心事,腦海中不斷閃過當時?回頭看見的那一幕和那個?身?影,叫她心底平靜不下來,聽?見周渝祈的話,她抿唇搖頭: “我沒事,緩緩就好?,沒必要大費周折?!?/br> 且不說姜姒妗今晚的提心吊膽,周府外有的是人一夜難安,未眠到天亮。 皇宮內,小皇帝看見被呈上?來的奏折時?,立即意識到亞父要做什么,他也許著?實不算一個?明君,瞧著?奏折便順了亞父的意愿,臉上?陡然竄上?冷意,奏折被他直接扔在地?上?: “真是朕的好?臣子。” 少年當了數年皇帝,再曾不堪,如今也積威甚重,他一怒,整個?殿內的宮人都立覺驚懼不安。 許公公被嚇得砰一聲跪了下來。 小皇帝臉上?掛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意,他清楚亞父不會無的放矢,科舉徇私舞弊一事大概率是真,他的怒意也有三分真。 小皇帝瞥了眼地?上?的奏折,掩住眼中的情緒,奏折來得很是適合,恰好?讓他借此做點事情。 翌日初八,沒有早朝,但?宮中連召數位大臣,周渝祈位處翰林院,都能聽?見金鑾殿內傳來的怒斥聲,帝王震怒,翰林院中沒人敢生是非,安靜得落針可聞。 快到下值時?,周渝祈終于?見到他的頂頭上?司劉昃文從金鑾殿出來,只一眼,就讓周渝祈膽顫心驚。 劉昃文臉色微白,滿頭大汗,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抬眼再瞧他們時?已經瞧不出異樣,但?周渝祈還是覺得不對,劉昃文看向他的眼神?中似乎透著?股冷意。 周渝祈心底立即咯噔了一聲。 劉昃文是宋安榮的親舅舅,他很清楚,因宋安榮的關系,平日中在翰林院,劉昃文對他都是暗中頗有寬待的。 戶部尚書和翰林學士瞧著?都是官居三品,但?誰清楚其中的差距,尤其是宋尚書還入了內閣,兩家逐漸拉開了差距,劉家對宋家是格外看中的,劉夫人如果每年初一不回娘家,劉家都得差人來詢問一番。 對宋安榮這個?備受宋尚書看中的外甥女,自然也是疼愛看重。 連帶著?他也跟著?受益匪淺。 但?今日,劉昃文瞧著?他的眼神?卻?是極冷,周渝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不敢輕視,很快,劉昃文就讓他們回去?,沒有透露在金鑾殿的一點消息。 周渝祈提心吊膽地?出了宮,在宮門前,他猶豫地?站住了腳。 他在糾結,他要不要去?打聽?一下消息? 聽?聞今日除了翰林學士,在金鑾殿議事的還有六???部尚書和大理寺寺卿,以及國子監祭酒陸琦。 國子監祭酒? 在想到這個?人時?,周渝祈臉色陡然一變,將這些?人聯系在一起,周渝祈能想到的只有科舉一事,在會試殿選前,他們這些?考生一部分都進了太學,便沒有沒拜訪過老?爺子的。 老?爺子今年六十有八,他身?出關外陸氏,一生醉心學問,素來公正,如今活躍在朝堂上?的百官,起碼有一半曾在他手下學過,在清流中威望極高,先帝和當今圣上?都對他敬重有加。 周渝祈曾經也想過讓這位老?爺子對他青睞,但?最終不過無功而返。 當時?會試,老?爺子本該是最合適的主?考官,但?孔氏和陸氏有姻親,他也因此需要避嫌,主?考官的位置就落在吏部尚書身?上?。 想到和科舉有關的人今日好?像都進了金鑾殿,再聯想劉昃文的那個?眼神?,周渝祈的一顆心不由得砰砰地?跳。 他忍不住地?想,難道科舉出事了? 會試三年一次,他們這一次今年才考過,如果當真是科舉出事,絕不會是下一屆科舉的問題,只能是他們。 意識到一點,周渝祈臉色有點發白,他腳下險些?一軟,是來接他的竹青趕緊扶住了他: “哎呦,老?爺您怎么了?” 周渝祈擺了擺手,他不敢在皇宮前露怯,裝作無事地?搖頭:“沒事?!?/br>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皇宮,低聲道: “我們回去??!?/br> 恰好?衛柏和裴初慍也從皋門出來,衛柏對周渝祈可謂是格外了解了,就差將人查了個?底朝天,他瞥了一眼,見周渝祈臉色有異,輕嘖了聲: “他倒是機敏?!?/br> 科舉一案還未徹底露出風聲,他居然就能察覺出不對來。 馬車到了皇宮門口,裴初慍未上?馬車,只是視線不冷不熱地?落在周渝祈身?上?,瞧著?他慌慌忙忙離開,誰都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許久,他上?了馬車,聲音淡淡: “走吧。” 衛柏恭敬地?應聲。 等坐在馬車上?時?,衛柏才輕瞇了瞇眼眸,他調查過周渝祈,自然清楚科舉一案中,周渝祈算是難得清白的。 但?又如何? 衛柏其實不覺得周渝祈倒霉,即使沒有姜姑娘一事,周渝祈在這一案中也落不得好?。 他比誰都清楚,當今圣上?不喜宋黨,宋氏能入內閣,不過是權衡之策罷了。 但?周渝祈做了什么事? 他來京城后,和吏部侍郎家中嫡子楊鞍牽扯不清,可巧的是,被牽扯進科舉一案的就是吏部尚書,其中吏部侍郎也不算干凈,周渝祈入京后的舉動就洗不白他。 有時?候證明一個?人有罪不難,但?證明一個?人是清白的卻?是難上?加難。 除此外,周渝祈和宋安榮的關系哪怕沒有擺在明面上?,他也被眾人視作了宋黨,至于?他的意愿? 享了宋黨這么多好?處,豈還由得了他。 上?面的要清理人,禍及池魚,周渝祈等人不過都是小魚小蝦罷了。 周渝祈還想找人打聽?消息,但?不等他有動作,大理寺和刑部的動靜,就將消息傳了出來,尤其是翌日早朝,帝王震怒,命大理寺協助刑部嚴查此事,一時?間,但?凡牽扯到科舉一案的人都人人自危。 周渝祈這個?探花郎才風光了數月,就遭此變故,他到底經事太少,當即方?寸大亂。 數日,周渝祈都早出晚歸,他要在這件事禍及他之前,將自己摘出去?。 姜姒妗也察覺到周渝祈最近的變化,但?她一詢問,就被周渝祈顧左右而言他地?敷衍過來,姜姒妗不是個?不體?察人心的,當即便知道周渝祈是不想告訴她,她只能歇了再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