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誰帶你出來的？還是你自己去馬戲團(tuán)應(yīng)聘的？”

    小仙眼神有些黯淡：“我自己去應(yīng)聘的。”

    “哦，你怎么找到他們的？又怎么知道他們那里缺人呢？”

    小仙垂著頭，腳在地板上不安地動著，“我就是碰巧看見他們搭起來的帳篷，帳篷外邊還放著猴子，我以為是耍猴的，我很喜歡小動物，就進(jìn)去問了問，結(jié)果他們正好缺人，我就跟著他們走了。”

    “你在團(tuán)里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特長？當(dāng)時誰把你招進(jìn)來的？”

    小仙緊張起來：“之前那個男警察已經(jīng)問過我了！”

    顧平安安撫地沖她笑笑：“對呀，我們其實(shí)也不是要審你，就是這些簡單的問題，來回問一問，就像閑聊一樣。說實(shí)話，我對你們很好奇，你們平時放假嗎？還是說表演完一場都會回家休息？”

    小仙嘴角顫抖，顯然內(nèi)心的情緒很激動，顧平安愣住，是因?yàn)樗f了放假？還是回家？

    “小仙，你多久沒回過家了？”

    “我……我不想回家，我家里人對我都不好。”

    “哦？為什么呀？他們重男輕女，你有哥哥還是弟弟？”

    小仙搖頭：“不是，不是那種不好，是他們不讓我上學(xué)，我想復(fù)讀，想考大學(xué)，我爸媽都不同意，叫我出去打工。我這不是就出來打工了嗎？”

    “你是不打算再回家了嗎？”顧平安問。

    小仙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她咬著牙點(diǎn)點(diǎn)頭。

    顧平安嘆口氣，過去拉住她的手：“小仙，你早就想回家了，對不對？他們不放你走嗎？還是不肯給你發(fā)工資，讓你沒辦法回家？”

    “不是都不是，我就是不想回去！”

    “小仙，這里是派出所，我們可以幫你聯(lián)系你的家人。你說你今年二十五歲，出來三年了，也就是說你二十二歲還想著去考大學(xué)，雖然我覺得這沒什么問題，但你家里人可能認(rèn)為你年紀(jì)大了，該去工作該去結(jié)婚了，他們心里也許并不是對你不好，甚至他們還覺得這是為了你好！”

    小仙卻還是咬著牙搖頭：“不是，反正我不想回去了！”

    顧平安皺眉，從小仙的表現(xiàn)來看，顯然她內(nèi)心深處是非常想回家的。現(xiàn)在宋老板已經(jīng)跑了，整個馬戲團(tuán)的人都在派出所里，警察說要給她聯(lián)系家人，她還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害怕宋老板會找到你，報復(fù)你嗎？”

    小仙還是搖頭。

    顧平安又問：“那就說明這個團(tuán)里有你舍不得的人，對嗎？你交男朋友了嗎？”

    “沒有，你別猜了，我就是不想回家。宋老板對我挺好的，我也能賺到錢，工資也是按時發(fā)的，我干嗎要回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緊外套，大夏天的，她還穿著一件紅色的夾克衫，額頭都出汗了也不肯脫下來。

    “你受傷了嗎？還是生病了？”

    “沒有啊！”小仙往椅子背那邊縮了縮，似乎想離顧平安遠(yuǎn)些。

    顧平安坐在她身邊能聞到一股汗味，還夾雜著其他味道，如果是和毒品有關(guān)的，她肯定能聞出來，但這種味道有點(diǎn)甜還有些腥，她一時還真判斷不出來是什么味道。

    “小仙，把外套脫了吧，你不熱嗎？”

    小仙卻拼命搖頭，“不熱！”

    顧平安更確定她身上藏著什么東西，她起身道：“一般審訊的話需要兩名警察！你知道我為什么單獨(dú)進(jìn)來嗎？”

    小仙聽見審訊二字都不敢抬頭了，她用眼角余光瞄著顧平安的鞋，小聲說：“你剛才不是說不審我嗎？”

    “是啊，我不審你，但我需要檢查一下你身上有沒有攜帶其他物品！”

    顧平安此時的語氣十分有震懾力，“麻煩你站起來。”

    小仙被她突然嚴(yán)肅起來的語氣嚇到，急忙站起身，慌亂間差點(diǎn)把水杯摔在地上。

    顧平安接過她的水杯放到桌上，“把外套脫掉！”

    小仙像是受到侮辱，咬著嘴唇，眼里含著淚。

    顧平安硬起心腸，“小仙，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照相機(jī)，沒有攝像頭，你不用害怕，不會讓你把衣服脫光，只需要把外套脫下來，我檢查一下。”

    可就這樣簡單的要求，對小仙來說似乎也很難，她扭扭捏捏的，最終還是脫下了外套。

    顧平安接過那件紅色的夾克，仔細(xì)檢查著。雖然有些味道，但衣服沒有問題，右邊口袋里還裝著一些衛(wèi)生紙，左邊口袋里有幾張鈔票，面額都不大，一張五塊的，一張五毛的還有一張兩毛的。

    她把外套拿在手上又打量小仙，“你身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這么熱的天穿這么厚的衣服，是感覺冷嗎？”

    小仙一邊搖頭一邊要搶過衣服，她胳膊一伸顧平安才發(fā)現(xiàn)她好像沒有穿胸衣，而且胸前已經(jīng)濕了。

    顧平安推開她的手，驚訝道：“你還在哺乳期嗎？你的孩子呢？”

    小仙用胳膊遮擋著胸，嘴唇都要咬破了，眼淚也終于掉下來，“我……你把衣服給我，這種事你們也要管嗎？”

    顧平安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才趕緊把外套給她披上，“你這樣不行的，總披著夾克會中暑，一會兒我找位女同志幫你去買胸衣和深色的t恤好嗎？”

    小仙拉緊外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顧平安輕輕拍著她的背，想勸卻又不知該說點(diǎn)什么，只好道：“沒事了，小仙，你很安全，別怕好嗎？我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欺負(fù)你，我馬上找人幫你去買衣服。”

    她說著立馬起身，黎旭跟郝隊(duì)長就在外邊等著呢，聽她說要買衣服，郝隊(duì)長叫來位女民警，“咱們鎮(zhèn)上就有服裝店，還挺便宜的。”

    顧平安正要掏錢時，黎旭卻早已經(jīng)拿出了錢包，她忙說：“還是我出吧，算我送給她的，這怕不好報銷吧！”

    黎旭不由瞪她一眼：“我說要報銷了嗎？你送給她，我送給你還不行嗎？”

    顧平安再次想起面前這位好像是她男朋友，她尷尬笑笑，還是有點(diǎn)不習(xí)慣。

    郝隊(duì)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容漸漸曖昧起來。

    那位女民警問清楚怎么回事，又進(jìn)去看了小仙一眼，“她不只需要衣服，還需要吸奶器，這東西不貴，可只有省城商場里有。”

    顧平安看小仙那狼狽的樣子，干脆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先在鎮(zhèn)上買兩套衣服，你再幫她去買吸奶器。”

    顧平安給小仙買了兩套運(yùn)動短衫長褲和兩套內(nèi)衣，還買了不少紙巾，小仙本來已經(jīng)不哭了，可接過衣服，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下來，她激動地攥著衣服：“這是你們給我買的嗎？”

    顧平安不好貪功，“我們黎隊(duì)長給你買的，放心，不收你錢，你要不要先去衛(wèi)生間處理一下。”

    小仙突然起身，哭著朝顧平安湊過來，似乎想抱住她，卻及時想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尷尬地停下來。

    顧平安嘆口氣，一把將她抱住，“小仙，沒事了！你不想回家我們肯定也不會送你回家，你不想再回這個馬戲團(tuán)，我們也會保障你的安全，不會再讓你回去，好嗎？”

    小仙卻突然道：“不是，我想回家的，我每天都想著回家，做夢都夢見要回家了，我每天都在想我爸媽。”

    她又哭了起來，“我剛才撒謊了，我今年二十歲，我離家出走那年沒考上大學(xué)，跟我爸媽吵架了！”

    顧平安就覺得她看起來不大，這時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顯然這姑娘哪怕是離家出走，也并不是自愿留在團(tuán)里的，這個孩子肯定也不是她自愿生的。

    等小仙情緒終于平復(fù)下來，顧平安帶著她去衛(wèi)生間先把奶擠了擠，簡單清洗一下，又換了衣服。

    小仙看著警容鏡中清清爽爽的自己，又想哭了，“我給他們賺了那么多錢，宋老板一分也沒給過我，沒有工資也不肯給我買衣服！我都是撿別人的衣服穿，來例假都沒錢買衛(wèi)生巾！”

    顧平安想起一百塊錢高價的門票，更是氣得不輕，這壓榨的也太厲害了，哪怕不給工資，也得給她買衣服和生活用品啊。

    “小仙，你負(fù)責(zé)什么表演？恐怕不是你剛開始說的打雜吧！”

    小仙似乎不好啟齒，但還是低聲道：“我不負(fù)責(zé)表演，我是奶娘啊！”

    “什么？”顧平安不由自主看向她的胸部。

    她馬上點(diǎn)頭：“沒錯，就是你想的那種，不知道宋老板從哪兒找到的變態(tài)，我這三年接待過的就有十幾個，還有五個是長期客戶，他們喜歡喝人奶！”

    第216章 馬戲團(tuán)的猴子13

    ◎黎隊(duì)，咱們見過這人◎

    顧平安兩輩子都在刑偵第一線, 她一直覺得自己見識過的人性之惡已經(jīng)夠多夠全面了，可現(xiàn)在聽到小仙的話，她腦子里還是嗡的一聲。

    這都不是變態(tài)兩字能形容的。

    “他們都是誰？你記得他們的長相嗎？名字呢？”

    小仙無奈搖頭：“名字不知道, 他們也不會跟我說啊，長相倒是都記得！”

    顧平安趕緊讓黎旭從分局請兩個畫像師過來，人太多了，她一個人恐怕畫不過來。

    她又問小仙, “你們團(tuán)里只有你一個奶娘嗎？”

    “以前還有一個, 她年紀(jì)比我大, 被宋老板賣給別人了。”

    小仙說到這里, 眼淚又開始洶涌, “我一開始不敢跟你們說實(shí)話，就是怕我也會被賣了，宋老板說在團(tuán)里我還能吃上口飯，也過得好好的，要是賣給別人可就不一定了！”

    顧平安嘆口氣, 小仙哪里過得好好的，搞得這么狼狽。不過從宋老板的話也能聽出來那個被賣掉的奶娘肯定過得更差，甚至買主可能是更狠的變態(tài)，不只要喝奶還要折磨人。

    她把小仙領(lǐng)到剛才那間辦公室, 又給她倒了杯水，“慢慢說,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你到底是怎么進(jìn)入這個團(tuán)的？是被拐賣了嗎？”

    小仙抱著水杯哭道：“不是！那天我跟我爸媽吵架了, 正好看到有雜技團(tuán)在演出，我就想過去看看熱鬧, 哪想到碰上了宋老板。他說我之所以跟我爸媽吵架, 是因?yàn)槲覜]錢, 如果我有錢的話，想上什么學(xué)校，想上幾年都沒問題！他說我跟著他的團(tuán)出去幾個月，就能把學(xué)費(fèi)掙出來！我看他們收的門票特別高，就信以為真了。可我也知道我什么也不會，他說沒關(guān)系，我長得好看，只要在演員休息時上去熱熱場，穿著旗袍走一圈就行了。”

    顧平安皺眉：“你就這么跟著他走了，也沒給你爸媽留個信兒嗎？”

    “留了，可我不確定我爸媽收到?jīng)]有，我寫了封信給了宋老板，他說會幫我寄出去。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騙了我，所以這封信到底有沒有寄出去我也不清楚。”

    小仙懊惱道：“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傻得可憐，被他幾句話就給騙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團(tuán)里亂七八糟的，那個蜘蛛女不只在表演的時候要爬著走，平時生活也是爬著，宋老板他們喝酒的時候還要讓她在旁邊給他們倒酒！宋老板說他們那兒團(tuán)結(jié)友愛，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全都是鬼話，除了他們那幾個管事的，其他人都是傀儡，不過我們這些傀儡也有區(qū)別，像我這種騙來的就沒工資，從一開始就跟著宋老板的人是有工資的。而且還不少呢，所以這些人就會幫忙看著我們。”

    “你是屬于被看管的？”顧平安問她，“那這次怎么會把你留下來？像蜘蛛女他們不是被宋老板藏起來了嗎？”

    “他們找我的時候，我以為也要把我給賣了，我就躲起來了！我一開始確實(shí)想過逃跑，可后來生了兒子，我就不敢跑了！我怕他們把孩子弄死。”

    “孩子是誰的？”

    小仙攥著衣角，半天才說：“我也不知道，宋老板找我就是為了讓我當(dāng)奶娘，他為了讓我盡快懷孕，強(qiáng)迫我跟過好幾個男人，孩子一生下來，宋老板就帶走了，說他媽幫我養(yǎng)著呢，一年讓我見一回。可我到現(xiàn)在為止也只見過一次，還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根本就不確定是不是我兒子！”

    她哭道：“我也知道我不該對這個孩子有感情，可他在我肚子里那么長時間，我真的控制不住想他啊。”

    顧平安想到她在這個團(tuán)的處境，不由嘆口氣：“強(qiáng)|暴過你的人都有誰？宋老板和謝偉一定在其中吧。”

    小仙點(diǎn)點(diǎn)頭，“對，宋老板是第一個，他欺負(fù)完我，謝偉就偷偷來找我，當(dāng)時我手還被綁著。后來宋老板見我不怎么反抗了，還讓我接過客！”

    顧平安見說到犯罪行為了，就委婉地道：“小仙，這種口供要兩名警察在場才有效，你……”

    她怕小仙不想當(dāng)著太多人的面說這些事，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小仙就馬上道：“沒事，多少人我也不怕了！我只是怕別人知道這些事后會鄙視我，沒想到你們對我這么好。”

    顧平安嘆口氣：“小仙，你是受害者！沒有人會鄙視你。你被騙的時候才十幾歲，別說十幾歲了，二十來歲三十來歲的人，都可能會被騙啊，騙子把戲?qū)映霾桓F，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是下一個受害者。你不要自卑，不只我們不會歧視你，你父母也不會責(zé)怪你，他們只會心疼你。”

    小仙又大哭起來，“這幾年我一直都想著跑，可又有點(diǎn)舍不下孩子。我都不敢想我爸媽知道我的事會是什么表情，他們一定不想要我這個丟臉的女兒了！”

    “不會的，我們馬上會幫你聯(lián)系你父母，他們一定也很想你。”

    小仙好半天才平復(fù)了心情，顧平安讓她洗了把臉，這才帶她去了審訊室，和黎旭一起給她做了完整的筆錄。

    在馬戲團(tuán)這十四個人里，光頭副團(tuán)長和謝偉都是管事的，還有一直很主動的那個小姑娘是副團(tuán)長的meimei，負(fù)責(zé)做飯采買的是謝偉的爸媽，剩下的那些人都是小仙說的有工資，會幫著看管其他人的原馬戲團(tuán)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