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卷王九零升職記 第40節
顧平安打量著屋里,還是那個棉門簾,不過屋角那一堆衣服泡在了盆子里,鍋灶還是臟,但好像有人擺列過,猛一看還算像樣。屋里還有一股子除蟲劑的味道,倒是看不見蒼蠅了。 “您自己收拾的屋子?” 老太太嗯了一聲:“別看我眼瞎,家里活兒我都能干,東西都是我歸置的,我用起來也方便。” 黎旭這時才打量屋里,雖然臟但也沒顧平安跟小雪他們說得那么夸張。 老太太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又摸索著把那兩個木凳子推過來讓顧平安他們坐。 里屋傳來陣陣打鼾聲,李糧父親跟他家老三老四居然沒被吵醒,還睡得香甜。 老太太就說:“大半夜的,我就不給你們倒水了,有什么就問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會瞞你們。” 顧平安問:“你知道李貴去哪兒了嗎?” 老太太愣住:“我不是讓老大貼了尋人啟事嗎?他說肯定把老幺給我找回來。” “那李倉呢?你不想把他找回來?還是說你很清楚你二兒子已經找不回來了?” “我家老二是自己跑去外邊打工了啊,當時他還留了封信,老大給我念過,老二說要去南邊賺錢,賺了錢帶我去看眼睛,還要蓋房娶媳婦。” 黎旭問:“在李倉離開前,他已經跟李糧一起給魏支書打工了,你不知道嗎?” 老太太擺手,“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們都大了,什么事都不愛跟我說,賺了錢也都自己攢著,不會交給我。老大在外邊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們都把我當瞎子……” 顧平安卻說:“可你眼瞎心不瞎,李糧爸都不知道他屋里收拾得干凈整潔,又是沙發又是茶幾,可你卻知道。連李糧媳婦都知道他們給魏支書干活,李糧又總是半夜回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太不說話了,顧平安又問幾句,她就不耐煩地說:“警察同志,我要知道什么肯定不瞞著,你們非要逼我這瞎眼老太太說什么啊?我家老二跟老幺都去南邊了,沒準還能碰上呢,等過個十年八年,他們賺夠了錢就回來看我這老不死的,到時候錢也攢夠了,再分塊宅基地,蓋個房娶個媳婦,別像老三老四一樣,媒人都跟著發愁。” 黎旭無奈地問:“老太太,你確定他們兄弟兩個是去南邊了?” “對,去南邊了,你們別找了,也是我當時太惦記我家老幺,畢竟數他最小,我怕他出事,就硬逼著老大找他。他肯定是去南邊了,以前總念叨著要去找他二哥!” 顧平安皺眉:“李貴懷疑過李倉已經死了,他沒跟你說過?” 老太太無神的眼睛眨得老大,手顫抖著扶住旁邊的灶臺,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老幺就愛胡說八道,警察同志,他皮得跟猴兒一樣,不能信他。” 顧平安笑笑:“老太太,您知道小玉嗎?大家也都說她在胡說八道,她說她跟您家老二在談戀愛,這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小玉是哪個?” 黎旭此時也已經確認這位老太太是知情者,她臉上害怕跟慌張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他干脆戳心了:“老太太,我知道您家老二沒了,老幺也沒了,只剩下老大這一個頂梁柱,你肯定不能出賣他,可老二跟老幺冤不冤?你對得起他們嗎?” 老太太嘴唇都顫抖起來,可還是嘴硬地說:“我真不知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想說我家老大殺了他二弟幺弟?怎么可能,老大最孝順也最疼幾個小的,一直是他幫我拉扯著幾個小的長大,孩子爸不頂事,要沒他幫著,我哪兒熬得到現在。” 顧平安不想再跟她繞圈子,見她只是強撐著,干脆就下了重錘:“李貴媽,你家豬圈里埋的是哪個?李倉還是李貴?李糧就是這么疼弟弟的嗎?” 一句李貴媽,把老太太的眼淚招惹下來了,她哽咽著:“沒誰,誰會往豬圈里埋死人,真沒誰。” 黎旭不由愣在那里,雖然老太太半夜在豬圈邊待著,但她解釋得很清楚,旱廁就在豬圈旁邊,她一個瞎眼老太太也不管黑天白夜,上完廁所拌了一跤就在那兒坐會兒。反正黎旭是根本沒想到豬圈會是藏尸地,可看老太太這反應,顧平安可能猜對了。 他馬上配合道:“明天叫他們過來挖一挖,市局有各種設備,正要成立法醫處,能人也不少,哪怕把骨頭都磨碎了,他們也能檢測出來。” 老太太更慌張起來,扶著灶臺的手縮回來,拼命擺著:“不能挖,你們城里娃不懂,這灶臺跟茅廁都不能隨便動,這是一個家的風水。” 顧平安一聽這話,更確定自己判斷無誤,她知道這老太太只是外強中干,不由強硬起來:“你跟警察講風水?為了不破壞風水我們就不查案不找尸體了?老太太,你早點說了,還能替李貴和李倉沉冤昭雪。再說就算尸體埋到你家了,也不一定是李糧一個人殺的,你真就為了大兒子,不管你那兩個兒子了?你生他們養他們,他們叫你媽,還都說過去出去打工賺錢養家,你就任由他們被埋進骯臟的豬圈里?還是在你自己家?” 她語氣嚴厲,里屋好像有人醒了,能看見一個人影坐起來往這邊瞅。 老太太好像也聽到了動靜,她捂著嘴半晌不吭聲,只默默流淚。 盲人流淚,更讓人心酸。 顧平安真有種上門欺負人家老太太的感覺,她嘆口氣,低聲道:“李貴媽,你家這情況肯定夠得上幫扶對象了,鎮上出了政策,要幫扶困難戶。再說沒準過一兩年國家會有扶助金,每月給困難沒收入的家庭發錢。李貴媽,你當時帶著五個孩子都熬過來了,現在老三老四都能自己下地干活了,你還怕什么?為了保住一個兒子,不要另外兩個了?他們要是地下有知……” “別說了!”可能是一聲聲的李貴媽刺激到了老太太,她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別說了!警察同志,我求求你別說了!” 屋里李糧爸也被吵醒,翻身坐起來往外瞅,不知道是老三還是老四喊了聲媽,問老太太怎么了? 李糧爸穿著個大褲衩子就出來了,出來后看見堂屋坐著倆警察,他第一反應居然是:“天亮了啊?看我這一覺睡的!警察同志,你們找到老幺了嗎?地里草該拔了,還等著他干活兒呢!” 顧平安哭笑不得,黎旭也愣住,起身想要安撫他。 老太太頭都不回,跟訓孩子一樣斥責道:“瞎說什么呢?趕緊回屋睡去!” 李糧爸十分聽話,包括另一個屋的老三老四,聽見老媽讓接著睡,他們倒頭就睡,根本不在乎家里來了外人。 黎旭可算對這個家有了直觀感受,有這樣三個智商不全的親人,怪不得大家都覺得老二跟老幺跑了。 他接著顧平安的話茬子問:“老太太,你不敢聽‘地下有知’這四個字,是不是你夢見過李倉和李貴?他們在夢里都跟你說什么了?” 老太太呻|吟一聲,差點沒閉過氣去,顧平安嚇了一跳,忙過去幫她撫著胸口:“老太太,真不是我們要逼你,為了李倉和李貴,這案子必須查清楚,而你是他們兩個的親生母親!” 黎旭想給她倒點水,環顧四周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老太太已經緩過來了,嘆息著:“不是我不說,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顧平安見她神經還緊繃著,好像快坐不住了,就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幫她按摩著虎口位置,“先別急,慢慢說。” 黎旭也輕聲道:“知道什么就說什么,其他由我們來判斷!您別怕,沒人會故意誣陷李糧!” 老太太神情卻突然又激動起來,她想坐直了,因為恐慌身上沒什么力氣,于是著急地跟顧平安說:“同志,別讓我把你衣服給弄臟了。” 顧平安見她手攥緊了,生怕她又撅過去,低聲安撫著:“沒事,老太太,你別急也別慌,不想說我們不會逼你。慢慢查總會查清楚,您得保重自己。” 老太太見她攬著自己輕輕揉手,不由苦笑:“同志,你不嫌棄我?” “嫌棄什么?老太太,您能養大五個兒子,很了不起。小玉描述中的李倉是個很好很上進的人,李貴也沒有偷雞摸狗,更沒有小偷小摸,是李水全在誣蔑他,就是你家老三老四也沒有出去惹是生非,我看他們也很關心你,你這些孩子都很好!” 老太太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哭道:“老大也不容易,我總讓他照顧弟弟們,他也累,他要是生在別人家里,肯定是個出息孩子,也不可能娶個半邊不著地的媳婦。” 半邊不著地大概是別人形容李糧媳婦一條腿短吧。 黎旭正要問,就聽老太太說:“他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老大回來身上帶著血味,我眼睛看不見,耳朵跟鼻子就特別好使,肯定沒聞錯。他說他在喂豬,豬不知道在吃什么,聽聲音吃得可歡實呢,可那聲音不對勁,不像熬的豬食,也不是吃不完的蘿卜白菜,那豬像是在啃骨頭。” 顧平安跟黎旭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些反胃。 豬是雜食動物,是吃rou的!曾經有豬啃食過小孩的案例,活生生的小孩能吃掉半張臉! 老太太好像想開了,不再維護李糧,她靠在顧平安懷里不緊不慢地說:“我問老大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傷到哪兒了?他說不是,讓我趕緊回屋里,我還要問,他就跟我發火,我家老大不耐煩了會訓那幾個小的,有時候也說他爸,可他從來沒對我發過火。我當時嚇壞了,趕緊回了屋!后來我聽見他挑了兩擔水全潑到豬圈里了,我說都快入冬了現在又不用糞,你潑什么水,他說我小孫女嫌棄上廁所有味。我也沒再問,可心里總覺得怪。然后大半夜他不睡覺在院子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我覺輕,就問他怎么回事,他嫌我啰嗦。” 顧平安忙問:“具體是什么時候?李倉失蹤的那天嗎?” “不是!老二那天去磨坊里磨面了,我記得應該是大前年吧,那天是立冬!我想包餃子,家里只有點小米,我才讓老二去磨面。” 黎旭皺眉:“大前年?也就是87年,李糧也是87年11月份去魏支書那兒當管事的。” 顧平安掏出小本子記下來,回去要查查日歷,如果87年立冬就是11月份,那李糧去魏支書那兒工作時肯定發生了一起命案,也就是說可能還有另一位受害者。 她又問老太太:“李倉失蹤后的頭七,李糧在院子里燒紙的事,你知道嗎?” 老太太說到李倉的事,更覺得無力了,還好顧平安在后邊扶著她,她顫巍巍地說:“知道,那天老大回來身上又帶著血味,我正摸索著做飯呢,聞見他身上的味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跑去豬圈那兒。結果豬又在啃東西,聽著聞著還是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那聲音聽著就讓人覺得難受,反正特別不得勁。” 顧平安皺眉,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光天化日喂豬吃尸體?他怎么運回家的?扛到山里埋了不是更不容易被發現嗎? 再說李家可不只一個瞎眼老太太,其他人都沒看見?豬再能吃也不可能一會兒就啃完一個成年人。顧平安猜測最大的可能是被分尸了,李糧帶回來的是殘肢,才會扔進去喂豬。 只聽老太太說:“我想問問老大到底干什么去了,可他喊我柴火掉出來了,還說我看不見,做飯的時候必須守著,要不著了火也不知道。我也嚇壞了,就把這事忘了,可當天晚上老二沒回來,老大睡覺的時候才看見他枕頭底下壓著的信。老大當時還罵老二,說他都不跟爸媽說一聲就走了,太沒良心,還說老二賺了錢肯定自己過好日子去了,不可能回來。” “他在鋪墊,他知道老二再也不會來信來消息,當時你們信了他的話?”顧平安問。 老太太無力地說:“信了!能不信嗎?在這個家里老二缺吃少喝連床完整的被子都沒有,也娶不上媳婦,能不跑嗎?孩子爸跟老三老四都是聽過就忘,心里不裝事,誰知道他們信不信。反正我跟老幺信了,可過了幾天,老幺半夜喊我,說他看見他大哥在院子里燒紙錢,我起來后也聞見味了,還在心里算了算,這也不年不節的,也不是老人忌日,他燒的哪門子紙啊。” 黎旭提醒她:“是你家老二的頭七?” “是啊,我當時真沒記起來到底什么日子,躺回炕上才猛地想起來,老二走了整整七天了!老幺也想起來了,又跑來找我,我倆嚇壞了,就去問老大,老大把我跟老幺罵了一頓,說他是幫別人燒的,趕巧了而已,他怎么可能害自己親弟弟。” 顧平安問:“你信了?” 老太太無神的眼眶睜著,眼淚似乎已經流干了,只剩下無盡的絕望,“能不信嗎?總不能懷疑我家老大殺了老二吧,可老幺離家那天,我又聞見老大身上有股子血味!” 第42章 失蹤的幺弟20 ◎順便回去審審李糧◎ 顧平安一直就覺得奇怪, 如果這老太太知道李糧做的事,她肯定不會逼他去找李貴,還要印尋人啟事。 果然老太太說:“老幺有時候也會跑山上待著, 他不在家我一開始也沒著急,可我聞見老大身上那股味就嚇傻了。我去豬圈那兒想聞聞,老大媳婦剛割了豬草回來要喂,還抱怨誰往豬圈里潑水了, 搞得到處濕漉漉的。我就急了, 哭著鬧著讓老大把老幺給我找回來, 我問他老幺是不是死了, 他罵我瞎想, 又搞了張尋人啟事給我摸,說他為了找老幺花了不少錢,貼的到處都是,還說老幺沒準已經到深圳了,我還發了瘋一樣在家逼他找人。” 老太太嘆口氣:“你們說我一個出不了門的瞎眼老婆子, 還能怎么辦?就憑著我聞見老大身上有血味,就說我家老大殺了人?殺的還是他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弟弟?我自己都不信!我也不能信,不敢信,就更不能跟別人說了。今兒老大被你們抓了, 我又把這些事兒串起來想了一遍,越想心口越疼。老二跟老幺要是真被豬吃了!我這個當媽的還聞見過, 你說到了那邊, 我怎么跟他們解釋啊?就當著我的面,我兒子被豬給啃了, 我不敢信啊!” 顧平安嘆口氣:“怪不得你當初說下一個會是誰, 原來已經有三次了, 這后兩次還都是他的親人。老太太,你大晚上在豬圈旁邊守著就是在想這些事?” 老太太伸出因cao勞變得粗糙干枯的手,顫顫巍巍地說:“我怕啊,我也悔,我想爬進去把豬圈都挖一遍,我想看看到底是我多想了,還是我家老二跟老幺真在里邊。” 黎旭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們馬上組織人手把那里仔仔細細查一遍。” 兩人要走時,已經是凌晨了,顧平安不太放心老太太,她剛才情緒激動,差點昏厥。再說她把這些事都說了,連大兒子都舍棄了,家里只剩下這三個不頂事的人,萬一再想不開。 顧平安跟黎旭使個眼色,對老太太說:“黎隊有車,要不我們先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老太太擺手:“警察同志,我沒事,你們放心,我氣不死,更不會尋死。我得等著看看能不能挖出來,要真是我想的那樣,我還得去問問老大,他怎么狠得下心呢!那可是他的親兄弟!” 顧平安見她語氣堅定,情緒也算穩定,這才放心。 她跟黎旭出了李家門,不由感慨道:“這老太太還真是眼盲心不盲,這事李家其他人,包括李糧媳婦都不知道,可她僅憑著嗅覺就發現了李糧干的壞事。” 黎旭也嘆道:“我估計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除了李倉跟李貴,87年冬天還有一名受害者,估計也是新合村或是鎮上的村民。” “只要豬圈里能挖出證據,李糧扛不住,他會招的。” 顧平安說完,想到那幾位跟李糧一樣嘴硬的嫌疑人,突然道,“魏支書家還有老桿子家,包括李水全、魏拴住、李大強家,全都得查一遍,他們幾家會不會也養了豬?” 黎旭:“李家人可不少,還有三個藏不住事的,一個能跑能跳的孩子,李糧要是把整個尸體分尸后一點點運回來喂豬,不太現實。” “沒錯,哪怕豬圈再大,豬再能吃,也不可能半天就吃完一個人,而一整套人體骨架可不好藏,他肯定是欺負他媽眼睛看不見,趁其他家人不在時,把部分殘肢扔進豬圈里。如果這些人把受害者分尸,一家拿一部分殘肢,等豬啃完了骨頭埋進糞坑里,誰能發現得了?而這些人也因為分尸的事人人有份,變成了一個不可撼動的整體。” 黎旭道:“就跟投名狀一樣!”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真相好像就在眼前。 顧平安真恨不得現在就開挖,黎旭卻想送她回宿舍休息。 可顧平安都不住宿舍住了,也沒帶鑰匙,她干脆道:“去派出所吧,你先給市局打電話,讓他們明天早上帶上相關人員和設備趕過來。” 市局肯定有值班的人,但黎旭還是決定明早再打電話:“跟值班人員說了,他們也要等到明早。我到時候直接跟局長請示,這次需要的支援可不少,局長批示速度不會慢,你就別擔心了。” 顧平安其實還是有點不放心李糧媽,她臉上那種絕望的表情讓人不忍直視,于是干脆提議:“黎隊,要不你把車開到李家門口,咱們在車上瞇上幾個小時也就天亮了,我怕夜長夢多啊。”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