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現(xiàn)在凈意也慌得很。 這要是沒鬧鬼,高懷瑜明天一進宮就能跟皇帝說安華寺故意造謠,居心叵測,安華寺就可以被收拾了。 所以凈意還是得讓那“鬼”現(xiàn)身,那樣至少高懷瑜沒話說,跟來的那個禁軍士兵作證,那就坐實了安華寺鬧鬼……要是能把高懷瑜給嚇住就更好了。 到了半夜,陰風陣陣,屋外終于是有了動靜。留下來的那個禁軍士兵連忙戒備,小聲道:“殿下,外面好像真的有人影。” 他有些緊張,說話都有點哆嗦。畢竟是鬼神,玄乎的東西總是會讓人心里恐懼。 士兵還在猶豫要不要出去,就見高懷瑜的身影從自己身側走過。 大門打開,高懷瑜直接出門朝那白衣人影走去。士兵抓緊了刀,連忙跟上。 “六——弟——” 那鬼魂陰森森地喊著,夜風一吹,禁軍士兵打了個寒顫。 不等那人影繼續(xù)裝神弄鬼,高懷瑜上去就是一腳。 鬼魂頓時“唉喲”一聲驚叫,摔了。 凈意失算的地方就是,高懷瑜不可能被嚇到,只要這“鬼”一出現(xiàn),對上高懷瑜的身手,只有立馬被拿下的份。 …… 翌日早,紫極宮。 元鴻跪坐在元熙榻前,接過玉珠遞上的手帕,輕輕給正昏睡的元熙擦臉。 他自幼被元熙養(yǎng)在膝下,也算元熙的半個兒子。他自然也得日日過來請安探望,元熙病了,更應該時常在榻前侍疾。 不過孩子還小,侍疾也就是做做幫著擦擦臉的事,表個心意而已。元熙也說了,他一個小孩子,該好好去念書習武,而不是成日在紫極宮守著一個大人。故而每日早上過來一趟后,他就乖乖回去讀書練武了。 他出來時正好撞見高懷瑜,高懷瑜頷首道:“見過晉王殿下。” 平日里高懷瑜時常會指點元鴻騎射,元鴻便對高懷瑜很有好感,此時便高高興興地道:“清河王好!” “陛下可還好么?”高懷瑜柔聲問。 元鴻皺著鼻子道:“皇叔父在睡著……我也不知道。清河王,皇叔父他到底怎么樣了啊,我好擔心。” 高懷瑜蹲下來,抬眼看著他道:“殿下,陛下病著……太上皇陛下那邊也該去知會一聲。” 他又在元鴻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元鴻臉色一下青一下白,最后滿臉氣憤,點點頭:“好!我這就去給皇爺爺請安。” 高懷瑜微微一笑,送走元鴻,這才邁步入內(nèi)。 *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你爸爸被欺負了,去爺爺那里告狀! 元鴻:好的mama! 第72章 小魚:賢后式端莊.jpg 高懷瑜這才輕輕走到榻前。 皇帝睡著, 他也不想出聲打擾,就坐在一邊安靜等著。 過了快兩刻鐘,皇帝才緩緩醒來。高懷瑜便起身去倒了杯水, 扶元熙坐起。 元熙喝了兩口,干澀的嗓子才舒服些, 抬眸道:“怎么那么早就過來了?” 高懷瑜便笑著同他說甜話:“想陛下, 想得一刻也等不及。陛下要是再晚些醒,臣可要急壞了。” 元熙哪里受得了他這樣,摟過人便往臉頰上吻了幾下。 高懷瑜跟人親熱完,才道:“昨晚禁軍在安華寺抓到了那裝神弄鬼的僧人, 如今安華寺已被禁軍封鎖。凈意抓回大牢,等著審問。” 他說是禁軍抓的人, 沒提自己在安華寺待了一晚的事。 元熙點點頭,又猛地眨了幾下眼睛, 看著還是不太舒服。高懷瑜便湊到元熙身邊,抬手去給他揉額頭:“安華寺傳這種謠言, 無非是想造勢……如今謠言已破,這第一步他們邁不出去, 后續(xù)之事也不好做了。陛下大可安心,莫要太為此費神, 早些將病養(yǎng)好才是。” 元熙望著他笑了一下, 沒說什么。 沒過一會兒,被元熙派去查案的韓盡忠趕了回來。 宮里的事,要查起來并不難。往紫極宮送的東西都有記檔,誰負責的一查就知道, 順著理下去, 一天時間的確夠了。 韓盡忠呈上幾份供詞, 稟報道:“稟陛下,老奴已派人查清。此事是謝太嬪所為,謝太嬪遣人買通宮人,往送來的熏香里加了些迷藥。涉案宮人皆已絞殺處死,至于謝太嬪……” 那是太上皇的寵妃,他就是領了皇帝的命令,也不敢不過問皇帝就隨便殺了。 元熙冷冷道:“紫極宮都成篩子了,太上皇的妃子隨隨便便就能買通人給朕下迷藥,朕還殺不得?” 韓盡忠忙叩頭道:“陛下息怒,老奴知罪!” 皇帝這不僅是在給他下令,還斥責他辦事不力,太上皇都在福安宮安分著,鬧不了什么事,反倒是一個宮妃能把下了藥的熏香送進紫極宮。 他請罪完,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陛下,那謝氏畢竟是太上皇寵妃,若是因此傷了太上皇與陛下父子之情……” 元熙沉默了,他和太上皇的父子之情還怕再傷一點么? 可他卻沒有斬釘截鐵地給出處置,過了半晌,嘆口氣道:“下去吧,自己去領罰。” 這是說要自己辦的事已經(jīng)完了,不用再去處置謝太嬪。韓盡忠忙道:“是……是……老奴這就領板子去。” 元熙揉揉額角,起身穿衣。 高懷瑜幫著他整理衣襟,道:“陛下不躺著多歇會兒么?” “朕也躺了兩日了……”元熙嘆口氣,“襄平王這事鬧的……朕再不起來看著,明天他們幾家不得跑進宮來迎太上皇復位了。” 高懷瑜一聽那“襄平王”三字,心中那些懷疑又涌了上來,微一垂眸,試探道:“陛下稱世子襄平王……陛下是想好要給世子追封為王了么?” 元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說順口了,但也想不到高懷瑜是在試探什么,點點頭便糊弄過去:“是啊。他畢竟是朕兄長,朕再與他不和,也該給個體面。這個平字朕覺得最適合他,不過現(xiàn)在……朕想考慮考慮別的謚號。” 當年禮部給元烈擬的可都不是什么好謚,他最后自己定了個“平”,很給面子了。 治而無眚曰平,元烈能有個“無過”的評價,元熙覺得自己非常寬容。當然,非要用這個字,也是因為元熙有點小心眼。 治而無眚曰平,執(zhí)事有制曰平,布綱治紀曰平,平平無奇也是平。元烈就是哪里都比不上他。 反正一個平字那么多含義,隨便別人怎么解讀。覺得是元熙嘲諷元烈資質(zhì)平庸當那么多年世子也就是個“無過”,那正合元熙心意。如果覺得是在夸元烈執(zhí)事有制布綱治紀,那也沒關系,不正說明元熙很寬仁,對仇敵都能不吝贊美。 他就算是在暗暗報復嘲諷,別人一看那個“執(zhí)事有制布綱治紀”也沒法指責他心胸狹隘不是。 但是……他現(xiàn)在很后悔給別人解讀的余地。 什么他愛慕元烈,就算親手殺了元烈也不允許別人對他置喙,否決了禮部擬的所有惡謚,親自給元烈一個“平”字…… 啊呸!想想都起雞皮疙瘩! 要不還是從禮部給的謚號里選一個吧! 元熙想著,握住高懷瑜的那只手越來越緊。 “陛下?”高懷瑜有些不解。 “沒事。”元熙緊緊抱住人。 唉,他和懷瑜絕美君臣情……怎么就沒人有這種好眼光呢! …… 元鴻聽了高懷瑜一席話,氣沖沖就往福安宮跑,真就找爺爺告狀去了。 元裕對元熙的感情很矛盾。 當初元烈和元熙爭得厲害時,元裕對元熙失望至極,其實根本不是厭恨元熙,而是恐懼。一個庸懦的高位者,最怕有個太能干的兒子。 元裕當年能挾天子令諸侯,完全就是因為他的出身。皇室衰微并非一時,早在元裕父親那一代,梁國皇室就已經(jīng)不行了,老魏國公已經(jīng)把路鋪得差不多,元裕承襲魏國公爵位后,只需要找個時機受禪。 然而梁國很快內(nèi)部生亂,碎了一塊又一塊。有沒有元熙在,元裕都能篡位稱帝,不過是篡一個只剩巴掌大的梁國,還是篡一個占據(jù)中原北境一半土地的梁國的區(qū)別。元裕想做皇帝,當然不會想做一個小國的皇帝,梁國要是就剩兩三個州了,那跟山大王有什么區(qū)別? 元裕有些小氣,他只愛用親戚和那群舊勛貴,這群人全是跟他一樣,受祖蔭而富貴,并非是有什么大才能。而他就是其中領頭的,當然一切只看這一群勛貴的利益。 他一定要讓所有的功勛都在自己人手里,而元熙是他的兒子,又很能打,最合他心意。元熙幫他把梁國失地盡數(shù)收回,他便愈發(fā)疼愛這個小兒子,軍權逐漸就交給了元熙。自己兒子,哪兒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到了后來元熙功勞越來越大,他的心態(tài)自然就變了。 與元裕只愛用“自己人”不同,元熙在外經(jīng)營多年,麾下聚集了一大批出身寒微的寒門子弟,武將更是大多曾為草莽。元裕最不喜這些低微之人,即便元熙竭力為他們請功,元裕也是多有打壓。畢竟來分rou吃的舊勛貴已經(jīng)夠多了,怎么還能再讓元熙拉一堆低微之人來分一杯羹? 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是元裕偏心大哥,而是元熙身后站了太多新的功勛武將。因而元裕厭惡元熙,有時候甚至想讓元熙死。 可他是想讓那個領了一堆草莽想來分羹的元熙去死,不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元熙死。 當年他直接鳥盡弓藏早早把元熙殺了,或是廢了世子讓元熙接任,最后都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他到底還是個父親,在這事上狠不下心,元烈是他的兒子,元熙也是他的兒子,舍棄誰他都不愿意。元烈和元熙斗起來,他就站在中間和稀泥,又因為元烈跟他站在一起,而不是像元熙那樣領著群外人鬧事,他會更偏心元烈一些。 但這并不代表他真的厭惡元熙,若是真的厭惡憎恨,他也不會猶豫了。他是拎不清,成天惡意揣測元熙,可當年元熙赴宴吐血之后,他說完那一大堆冤枉元熙的話,還是讓幾個名醫(yī)去照顧元熙了。后來他私下里也問了元烈,把人責罵了一通。 他的想法就是,小兒子不跟他一條心了,那把小兒子軟禁起來也就夠了。真的有人想傷害元熙,他是會憤怒的。 同樣的,有人傷害元烈,他也會很生氣。他覺得元熙想害元烈,也覺得元烈想害元熙,這都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他總是在兩人之間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并沒有想過要害大哥的元熙被他這樣想,就會很委屈。元烈還步步緊逼,到了最后元熙一怒之下便真的把元烈弄死了。 如果換了元烈殺了元熙,他也同樣不會原諒元烈。 可如今,他和元妻所生的兒子里就只剩元熙一個了。不原諒歸不原諒,成天罵元熙逆子,可他還是把元熙當兒子的。 高懷瑜心思細膩,太明白他這心態(tài)了,比元熙還明白得多。散布謠言中傷元熙,找機會復位,這事元裕做得出來。但往元熙身上下藥,就不太可能是元裕干的事。 福安宮與紫極宮已經(jīng)許久不來往,只有元鴻才能把這事傳到元裕耳朵里去。 方便在紫極宮動手的也就是宮里人,宮里除了皇帝和太上皇,就是太上皇的那群后妃。這事多半就是太上皇的后妃做的。 太上皇不是想復位嗎?事還沒成一半,太上皇先跟人有矛盾了,以后還能成事? 賣慘裝可憐這招,對元裕極其有效。 元鴻進福安宮,恭恭敬敬朝元裕叩拜行禮。 元裕滿面笑意,道:“鴻兒快起來。” “爺爺!”元鴻給太上皇磕了頭起來,便一改拘謹,直接蹦蹦跳跳往老人家懷里撲。 元裕自己的嫡出兒子不是戰(zhàn)死病逝就是被殺,如今就剩了元熙一個,父子之間又因當年的事一直無法和解,對孫兒便愈發(fā)疼愛。這時他也跟尋常人家的老人一樣,朝元鴻張開雙臂,笑瞇瞇地喊道:“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