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漆黑長發披散在肩, 那個跟索圖瓦一起進來的小姑娘正為他梳理長發,編成一條條發辮,再綴上金飾。 烏環人與漢人的形貌特點極不相同,他們大多高鼻深目輪廓硬朗, 有些人甚至還有一頭棕發紅發,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同。 高懷瑜是大多數漢人那種輪廓柔和的長相, 但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換上烏環人的裝扮便多幾分異域風情,乍一看還很難看出來是個漢人。 索圖瓦在旁看了片刻, 一時心癢,抓起配套的金耳環就要過去給人硬戴。 高懷瑜發覺他動作, 冷冷道:“過去。” 被冷喝一聲的索圖瓦頓時站住了,想起他之前怎么揍自己的, 沒敢再靠近, 悄悄往旁邊退了兩步。 小姑娘給他編好發辮,幫他戴上金額帶,紅著臉小聲道:“好了。” 她本來有點嫉妒,她跟著索圖瓦很久了, 都沒戴過那么貴重的首飾。 不說別的, 光這條額帶正中鑲嵌的那塊紅寶石, 整個烏環最多也就能找出五六塊來吧。可敦和王子公主們都不夠分,居然就給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漢人戴上了。 可這會兒瞧見人打扮完畢之后十足的英俊貴氣,她就不嫉妒了。這些東西給這人穿戴起來當真合適。 她悄悄朝索圖瓦看了一眼,再看看身邊高挑俊美風儀優雅的男子,突然有點遺憾。 二王子也是位英俊帥氣的少年,可就是看著跟這個漢人差遠了。 高懷瑜站起身來,看著索圖瓦道:“走吧。” 被叫到的索圖瓦一個激靈,用漢話道:“好的,夫人。” 高懷瑜:“……” 陛下都沒喊過我夫人夫君!你喊什么喊! 突然暴躁的高懷瑜目光冷利得快能殺人:“不會說漢話就不要說。” 索圖瓦撓了撓腦袋,他現在的身份不是自己從邊境搶回來的美人嗎?不是喊夫人? 他在高懷瑜恐怖的目光中走上前幾步,帶高懷瑜離開帳子。 如果是高懷瑜自己一個人行動,一個生面孔,還是漢人生面孔,必然會引起人懷疑。 只有讓索圖瓦同行打掩護才能不引人注目。 路上都沒人對他身后的高懷瑜發出什么疑問,畢竟二王子帶美人回帳里也不是第一次了。或者說烏環有頭有臉的人,從外邊帶人回來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索圖瓦才回來沒多久,也沒人去留意他身邊什么時候憑空冒出來一個人,都以為高懷瑜就是跟著他一起回來的。 索圖瓦領高懷瑜去了祭司的帳里。 那個用了蛇作圖騰的帳中,是一位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 女人上前朝索圖瓦施禮:“二王子殿下。” 索圖瓦也按住心口,朝人微微躬身:“祭司大人。” 女人道:“二王子殿下過來,可是可汗有什么吩咐嗎?” 索圖瓦沒有答話,直接問道:“我想問問您,幾年前父汗是不是從您這里拿過一種毒,能夠腐蝕骨骼,讓人幾年內毒發身亡,別人還看不出原因來?” “大概是三年前……”女人回想了許久,“那時梁國派了使臣來,可汗便從我這里拿走過一份‘蝕骨’給了梁國那位世子,二王子問這個,是出了什么問題么?” 索圖瓦道:“我也想要這毒藥。” 女人無奈地搖搖頭:“殿下,這種毒藥太危險了,只要觸碰到就會中毒。而且蝕骨難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拿的,您若有需要,應當先請示可汗。” 她有些不耐煩,但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情緒。 索圖瓦提這種要求,在她看來就是小孩子突然看誰不順眼了,非要找點法子讓對方不痛快。可她是烏環祭司,可汗都得敬她幾分,她制的毒能是拿來給小孩子鬧事的嗎? 得找機會去可汗那里告一狀,二王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索圖瓦糾纏不休:“那您不是養了很多毒蛇嗎?您給我一條。” 女人微微皺眉:“二王子殿下,蛇乃是圣物,沒有可汗命令,更不可能輕易給您。” 索圖瓦回頭看了高懷瑜一眼。 高懷瑜迅速低下了頭,避開他的目光。 這孩子坑人啊!回頭看什么看,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有貓膩是吧。 還好祭司沒奇怪他為什么要回頭看他的跟班。 沒得到高懷瑜指示的索圖瓦撇了撇嘴,又回過頭去:“好吧,不給就不給。” 說罷他轉身領著高懷瑜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他才開口道:“我沒辦法啊,她不給我。要不你想個辦法自己去偷一條出來?” 高懷瑜無語,怎么還有被威脅的人啥都不做,讓他自己去辦事的呢? 要是自己有辦法,還用得上你?高懷瑜現在都搞不清楚所謂的烏環毒蛇有幾種,哪一種才是他需要的。 “你弄清楚,是你的命在我手上。”高懷瑜微微咬牙道。 索圖瓦頓時哭喪起臉:“要不你直接去跟父汗說吧,父汗肯定會跟你換的,父汗舍不得我死。” 高懷瑜看了看左右無人,抓住索圖瓦衣領又給了人幾拳。 索圖瓦強忍著沒敢吭聲,聲聲把痛呼驚叫都咽了下去,挨過幾拳已是瞪圓了雙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腦門上被酒杯砸出的淤傷還在呢,還好沒打臉。 高懷瑜冷聲道:“再耍花樣,我讓你提前暴斃。” “我沒有……”索圖瓦委屈,他沒想耍什么花樣啊。 高懷瑜忽然覺得這人好像只是傻而已。 索圖瓦上前去,被門口守衛攔下:“二王子,可汗正與陳朝使者議事。” 陳朝使者?高懷瑜皺眉,南陳怎么還跑那么遠跟烏環勾勾搭搭了。 想想城中南陳jian細被烏環收買行刺的事……看來烏環還會有動作。 索圖瓦點點頭:“那我先等等。” 他就帶著高懷瑜站在牙帳門口,沒走。 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竊聽情報了。高懷瑜凝神細聽,隱隱約約聽見里面兩個人在對話。里面的人談話已經接近尾聲,高懷瑜并沒有聽到什么有價值的情報。 “可汗若有疑心……珩留下為質,便是大陳的誠意。” 高懷瑜有些詫異,那是高珩的聲音。 原來所謂的陳朝使者,就是高珩? 他知道高珩就在此處,本以為是高珩逃到了烏環……當初大魏滅燕,高瑋就想往烏環跑,缽畢也表示愿意接收,會把水草最豐美的地方給高瑋。高瑋可以美滋滋在草原上做個擁有千萬牛羊的富家翁。 如今高瑋死了,高珩若是往烏環逃,以他高瑋親弟的身份,缽畢大抵也是愿意讓人留下的。 不料他竟然想錯了。高珩不是投奔烏環,而是去了南陳,如今還以南陳使者身份到了烏環。 “阿珩……”缽畢突然道,“你有些像他。” 高珩默然。 “我信你。”缽畢道。 隨即是一些窸窣響聲,缽畢解下外袍給人披上,道:“你剛剛病愈,好好歇著。” “謝可汗關懷,在下先行告退。” 門口帳簾被守衛一左一右掀開,高珩從里走出,與索圖瓦對上,頷首道:“二王子殿下。” “使臣大人好啊。”索圖瓦滿面堆笑。 高珩笑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高懷瑜臉上。 高懷瑜也看著他,他眸光閃動幾下,最終什么都沒有說,轉身離開。 索圖瓦看看高懷瑜,小聲詢問道:“還進去嗎?” 高懷瑜道:“你可以走了。” 索圖瓦松口氣,立馬跑得沒影。這漢人好看是好看,太嚇人了,離遠點要緊。 高懷瑜看他走遠,自己也朝無人處走。 很快便有人跟了上來。 尋到個僻靜處,他停下腳步,目光凌厲:“幾月未見……原來陳朝使者便是你。” 跟隨而來的高珩臉色變了,沉默許久,喚道:“兄長……” 他決心復國,想借南陳之手起事,那日跟隨蕭淙回了南陳,便一心一意為蕭淙做事。一月前蕭淙想派人秘密出使烏環,他便主動攬下了這份差事。 蕭淙愛慕他,但蕭淙只是太子,如今南陳掌權的還是老皇帝,只有蕭淙的愛寵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需要一份功勞在南陳站穩腳跟。 他想不到會在烏環見到高懷瑜。 “我便猜到魏國會有動作……沒想到竟是兄長你親自前來。” 高懷瑜冷笑:“南陳細作那幾次行刺,原來都是你在背后安排。” 不然烏環可汗怎么能那么輕易就與南陳jian細搭上話。什么被烏環人收買,說到底只是烏環出了個面,那些細作還是在為南陳效力罷了。 高珩亦是冷冷道:“沒有我安排,元熙也活不了多久。” 高懷瑜抬手便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高珩臉上。 他還記得上輩子高珩是怎么靠著南陳起兵,在靈州作亂的。原來一切都沒有變,高珩又投入了南陳。 高珩捂住臉頰,一聲苦笑:“兄長……便如此在意魏國皇帝么……你來這里,是為他尋解藥?” 高懷瑜沒理會他的話語,厲聲道:“高珩,南陳幾次陰謀害我大燕棟梁,你竟然信南陳能助你復國么?你口口聲聲說魏國是滅國仇敵,南陳便不是了?” 上輩子南陳借口助高珩光復燕國,出兵北伐,結果是軍中生亂,高珩慘死。光復的大燕僅僅存在了數月。 收留個敵國宗室子,然后借口幫人家復國,幫人家奪位發動戰爭,也不止一兩個人玩過了。高珩哪里是在復國,不過是南陳想北伐,把他推出來當理由罷了。 死都是被蠢死的! 高珩被他語氣里淡淡的輕蔑所激怒:“南陳不能助我復國,難道在魏國做那狗皇帝的鷹犬就能?我投身南陳,我想著光復大燕,你呢?你只想著那個狗皇帝!” 高懷瑜面無表情地抬手,又是一耳光。 高珩呆了片刻,眼眶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