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突然那么死了,也實在太便宜她了。身在其位而不謀其職,燕地臣民多少人因她與高瑋而亡, 她的罪過,一死豈能抵償。 “安排后事吧。”元熙嘆息道。 “是。”韓盡忠又道, “不過, 高珩請求徹查……” 元熙挑挑眉:“尸體看過沒有?” 韓盡忠回道:“看過了,就是郁氣攻心,暴斃而亡。” 元熙笑道:“既然是憂郁暴斃而亡,又有什么可查的?” 韓盡忠道:“高珩指認兇手是清河王, 五日前清河王去過一趟萬福寺……他覺得清河王形跡可疑。” “啊?”一旁的玉珠撓了撓頭。 指認誰不好,指認高懷瑜?這不找死么。 “五天前去的, 她今天暴斃。清河王何時學會了這種暗殺之術了?”元熙冷哼道,“無稽之談。胡氏就是暴斃而亡, 他若是接受不了,那也沒辦法。” 看吧, 皇帝絕對是要包庇的。 “讓他節(jié)哀吧,朕允許他為母守孝。” 跟南陳太子勾勾搭搭, 成天把復國掛在嘴邊,自己現(xiàn)在還沒殺他可是念在他年紀小的份上…… 元熙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他那么仁慈的君主上哪里找去。 高珩你就非要逼朕from fable殺你么? …… 清風園離宮城極遠, 高懷瑜從清河王府過來,得花上將近一個時辰。 這里住的是高懷瑜的堂兄高璋,乃是瑯琊王一脈。高家宗室之中,也就高璋待高懷瑜還有幾分親近。 其實也不能總說高家人都有點病, 畢竟光宗室里就有高懷瑜和高璋兩個正常人……好像哪里不太對。 高懷瑜在門口就被守衛(wèi)認出, 朝他迎了上來, 也沒多話,直接領他往里邊去了。 文宣帝駕崩后,高瑋繼位,尊母親胡氏為太后。高瑋自己搜羅一堆美人夜夜笙歌,太后也沒好到哪里去。 她在宮中與高瑋寵臣私通,還逼迫了幾個樣貌姣好的宗室子弟。這也算不上什么事,哪個太后不養(yǎng)幾個男寵,弄幾個實際上沒有血緣關系的親戚也就是說起來不好聽而已。 若是太后在意別人怎么說,也就不會搞這些了。正應了那句話,背人倫而禽獸行,十年而滅。 彼時還是瑯琊王的高璋就是這樣被太后強行拿下的,太后最喜歡他,他也借此平步青云一飛沖天,得任太傅、尚書令、御史大夫,成了大燕朝廷少數(shù)幾個會干好事的臣子。 雖然這上位的方式不怎么光彩,但也不是自愿,算得上忍辱負重了。 這就是最諷刺的地方,一個能做剛正清官的人,居然是被太后逼迫當男寵的小白臉。靠著一個昏庸荒唐的太后寵愛,才得了肅清朝堂的力量。 然而他上來就整治貪污腐敗,不管誰犯了事都依法懲處,引得其余寵臣記恨,個個向皇帝進讒言,弄得高瑋想殺了他。 之后他只能發(fā)揮小白臉優(yōu)勢,跑到太后那里哭,讓他們母子二人打起來。 最后總算還是保住了一條命,只不過被罷免朝職丟回家去圈禁。太后很快有了新歡,也顧不上他了。 大魏滅燕之后,他跟其他宗室一樣被魏軍俘虜,送往玉京。 被折騰那么一通,他早就躺平不干了,對大燕滅國沒有半點傷心,來到玉京該吃吃該喝喝,樂得清閑。不就是被圈禁嘛,他早習慣了。 高懷瑜見到他時,他正躺在小榻上喝糖水,明明一位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姿態(tài)卻十分頹喪。瞧見有人來,他直接下了榻:“懷瑜?” “石華……”高懷瑜才喚了他表字,話都沒說完,就被蹦過來的高璋抓住雙肩。 “你跑的時候怎么不帶上我!”高璋瘋狂搖晃,“高懷瑜你不顧兄弟!” 高懷瑜被搖得聲音都跟著抖:“當時事態(tài)緊急……”毒酒都擺他面前了他才跑,哪里還顧得上干別的。 “唉……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呢……”高璋停下來,嘆了口氣,他也就是說說罷了,不是真的怪高懷瑜。 明明有心報國,卻是無力回天,只能看著大燕在昏君jian臣手里徹底爛掉,如今皆已是他國之臣。 高懷瑜淡淡道:“一將無謀,累死千軍。帝王昏庸,jian佞當?shù)溃鄧M能不亡。” “懷瑜……有時候我就想,我不如當年就死了算了,我保命干嘛……”高璋抬頭,“沒意思……現(xiàn)在做什么都沒意思……我得在這方寸大的地方過一輩子了。” 在燕國被圈禁還有點可能出去,在魏國……他又不是高懷瑜,早早離了燕國,能得元熙賞識。他一個燕國宗室,只能被關在這里了。 “石華……我想帶你出去。”高懷瑜聽他感慨,便要說明來意,“你當年在宮中……” 高璋聽他前面說要撈自己出去,還活過來幾分,當下又立馬一個激靈,捂起耳朵來,一副不聽不聽你說什么我都不聽的架勢。 在宮里,被太后強行拿下,恥辱啊,陰影啊。 “你別說!”高璋掩面,“我不想活了!” 高懷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別這樣……” 高璋恨不得以頭搶地。 高懷瑜沉默了一下,道:“我殺了太后。” 高璋一愣,神情復雜,半晌后道:“……謝謝你啊。” 高懷瑜鄭重道:“石華,幫我。” 高璋猶疑道:“你要做什么……太后你都殺了,難道你想……” 高懷瑜搖頭:“要殺高瑋,何其容易。我現(xiàn)在就可以去給他一刀,可他若只是這樣死了……那些被他冤殺的朝臣,被他濫殺的宮人,甚至是燕國破滅時還在為他死戰(zhàn)的將士……還有老師,此仇不報,我豈能甘心。” 上一世他暗中調查霍飛當年那一戰(zhàn),第一步查看軍檔就受阻,可他那時也沒有與元熙說過,元熙對此全然不知。等他查清,已是一年之后了,又過了段時間等到時機成熟之后,他才翻這舊賬出來,給元熙殺高瑋的理由。 這一次卻不同了,元熙一句話叫來楊濤讓人把軍檔當面交給他,他根本沒遇上什么阻礙。 現(xiàn)在,他已經從那份軍檔中查出了許多可疑之處。 “石華,當年欽州一戰(zhàn),其中的貓膩,你可知曉?” 高璋面露痛色,道:“我只知道高瑋一直想殺你和霍將軍。我也疑心過……我?guī)状蝿窀攥|莫要與虎謀皮,但你知道,高瑋不可能聽。” 高懷瑜接道:“他就是故意讓南陳坑害老師,然后給老師治罪,是不是?” 高璋沉默了許久,道:“其實我們都能看得出來,只是實在無法相信。” 是啊,高懷瑜其實根本不必查,也無需求證什么,他早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無法相信高瑋還能荒唐到這種地步。 “陛下殺高瑋,缺一些理由。”高懷瑜眸中浮起一絲冷意,“他到底曾是大燕皇帝,陛下若剛滅燕便殺了他,定然要遭人非議。燕國舊部中的有心之人,興許也會借機生亂。什么謀逆謀殺重臣,這種理由還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若只是用這種理由殺了他,還是會有人猜測陛下無容人之量,尋了個借口便殺人。” “而老師的死……卻是天下皆知!”怨怒已在心中積壓許久,他頓了頓稍微平復些許,繼續(xù)道,“你若想出去,便是這一次。” …… 元熙看著進殿的高懷瑜,大覺新奇。 這次是高懷瑜主動進宮求見,自打他重生穿進這篇小說后,還是頭一回。 高懷瑜屈膝跪拜:“臣高瑯拜見陛下。” “高卿免禮,請起。”元熙親自扶他起來,望著他笑道,“怎么突然要進宮見朕?” “臣受封遷居已有多日,尚未親自叩謝圣恩。”高懷瑜聲音輕了幾分,“本該早些來的,但陛下顧念臣的傷勢,臣也不敢來……怕惹了陛下?lián)鷳n。今日傷已經好了許多,又非是朝參日,臣便想進宮一趟,親自謝過陛下。” 這些天安陽侯府在陸陸續(xù)續(xù)往新的府邸搬東西,高懷瑜也已經住進王府幾日。宮中太醫(yī)御膳仍是日日往清河王府送去,高懷瑜被照顧得感覺都快能升仙了。 別說他本來就感覺不到疼,照元熙這種養(yǎng)法,一般人都應該好了大半能忍著點疼痛蹦蹦跳跳了。 “看樣子是好多了。”元熙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只是進宮謝恩?” 面色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皮膚潤澤如玉,垂眼自帶幾分艷麗風流。 元熙有點心癢癢,很想抬手去摸摸他。 不過元熙忍住了,手上的動作是克制住了,全轉到了眼睛里。他本也是極致英朗的樣貌,平日不怒自威武壓人一頭,突然間這般笑眼溫柔,叫人看一眼心都化了幾分。高懷瑜都有些不敢正眼看他,怕對上他那目光。 “嗯……”高懷瑜拖長了鼻音,仿佛在思索什么,“不是。” 說著來進宮謝恩,要是那么快就把話引到別處,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心也太不誠了?可是這話是陛下問的,不是自己先提的…… 元熙忍俊不禁,也學著他拖了拖:“好……說吧。” 第28章 說不喜歡……算欺君。 高懷瑜將霍飛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從他如何懷疑當年欽州一戰(zhàn),如何從軍檔中尋到些蛛絲馬跡,高瑋如何騙霍飛進宮謀害, 又以謀反罪名殺了霍飛全家上下,再到他今日去清風園見了高璋請他作證, 沒有半點隱瞞。 元熙細細聽了, 思索片刻,道:“朕答應過你,待你查清,會為霍將軍一家沉冤昭雪。” 高懷瑜極為鄭重地跪下行禮:“臣叩謝陛下!” “霍將軍一家冤死多年, 幸好還有你能為將軍喊冤。”元熙扶他起身,嘆了口氣, “霍將軍若泉下有知,定然也會欣慰。” 霍飛的事, 也算是高懷瑜的一個執(zhí)念。他明白為霍飛沉冤對高懷瑜有多重要。那是高懷瑜的恩師,是大燕棟梁, 明明有他在,大燕可以穩(wěn)固江山, 可高瑋偏要自毀長城。 若燕國雙杰遇到的不是高瑋,或許便能比肩衛(wèi)霍名垂千古, 而不是被一棍子打暈殺了, 被賜下毒酒。 還好,燕國雙杰的另一位如今便在自己身旁,那樣的事不會再發(fā)生了。 元熙輕輕拍了拍高懷瑜的肩膀,以示安慰, 轉而又道:“不過這高璋……” 高懷瑜道:“臣在建平時, 便與他有些私交, 是個可信之人。” 元熙笑了笑:“既然可信,那便讓他去尚書省領個職。” 高懷瑜都沒想到會那么順利,都愣了一下:“臣代高璋謝過陛下。” 高璋,以前也是高懷瑜向元熙舉薦的。高懷瑜舉薦的人,他當然會重用,還要順便再給高懷瑜一個舉薦之功,高璋也確實干得不錯。 他為了拉攏舊燕勛貴,重用過的舊燕之人也不少。高璋還是知根知底的,就算高懷瑜不撈,他也會等些日子把人撈出來。 沒想到高懷瑜搶先一步……莫名就讓他有些別扭。 為了別人才來進宮求見朕! 皇帝根本不管一個臣子沒什么要緊事就進宮見他是不是不妥,別扭起來不開心就是不開心,不講理的,得要哄的。 “不過……”元熙故意道,“高卿,只有在為了別人的時候才想起朕來……說是來謝朕,可怎么連份謝禮都沒有?” 高懷瑜想說他寫好了一份謝表,已經上呈,至于別的還真沒有。 他才來玉京一年多,窮得叮當響,家里有的東西都是皇帝賞的,哪兒有東西真的能當謝禮獻給皇帝。總不能把皇帝給的又送回去吧?而且皇帝賞的東西,那可不是真的給你,只是讓你供著,怎么能隨意處置。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