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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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回何叔何嬸,笑道:“何叔何嬸的為人,我也是信的。” 她是信的,可伏危卻不一定是信的。 她感覺到了,自那日衙差來了之后,伏危確實是變了,不禁變得深沉了,也變得會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了。 時下,他猶如政客一般,用好聽且真誠的話語拉攏民眾的心。 他未來是上位者,如今他拉攏著何叔何嬸,不過是初顯他自己的本色。 第36章 三十六章 伏危的掌心之下是女子柔軟的手背, 只片刻,他便收回自己的手。 放回自己腿上的指腹略一摩挲,似乎還能感覺到溫熱柔軟的觸感停留在上邊。 再說伏危與虞瀅所言“信任”二字, 卻徑直撞入了何家夫婦二人的心里頭。 何叔何嬸本是富貴人家,但因家族犯事被連累流放了嶺南。 數十年下來,早就被艱難的日子磨平了棱角,也接受了現實。成為了賤籍之人后,被人信任或是去信任別人,都離他們太遠了。 如今聽到被人所信任,這種感覺陌生卻又熟悉。 伏危目光從何叔何嬸那錯愕的神色間一掃而過, 隨而徐緩的說道:“我與六娘想把大兄大嫂接回來, 也盼著何二郎能早日回來。但現在由于我們家把大兄大嫂接出來后, 沒有多少的余錢了, 所以也幫不上什么忙。” 何嬸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一嘆道:“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你們并未欠我們什么, 我們都是明白的,不會因妒而與你們生嫌隙的。” 伏危卻是搖頭:“我并非這個意思。” 何叔何嬸疑惑間, 又聽他沉穩的道:“我們兩家互相幫襯, 不是親人卻也勝似親人, 所以雖在銀錢上邊幫不上什么忙,可在賺銀子的前提下,我與六娘都是想拉上何叔何嬸, 希望何叔何嬸也能早日存夠銀子把何二郎接回來。” 伏危的語聲溫潤, 聲調平緩, 莫名的讓人生出信服感。 虞瀅知伏危是在說場面話,但知道他是為了說服何叔何嬸才這么說的, 所以也配合著他。 她說:“到十月還有兩三個月,畢竟時間太長了。所以我也已經在尋其他短期且一次過的藥商,若是有人要的話,只需要何叔何嬸空出幾個上午與我進山采草藥,其余曬草藥和后續的活我來做就好。” 想了想,虞瀅繼而:“而賣出的采藥,可按照何叔何嬸的意愿,可按斤收,也可按照工錢結算給何叔何嬸。” 虞瀅與伏危說完了后,便望著何叔何嬸,靜靜的等他們的答案。 何叔何嬸兩人一下子被這么多的訊息砸來,一時發懵。 何叔慢慢捋了一會,才緩了過來。 而何嬸則是拿不準主意地看向自己的老伴。 何叔看了眼伏危和虞瀅,繼而沉思許久后,才理智道:“幫個幾天忙完全沒有問題,可要是做兩三個月,說實話,我心里沒底。” 他望向虞瀅,又說:“你雖與藥商簽了五百斤的藥材,可這些旅商都是走南闖北,沒有準確的落腳點的,也不知道他幾個月之后還會不會到這嶺南來。” 虞瀅還未說話,做了二十年官宦之子的伏危就先開了口:“既是商旅,那么便會在衙門有備案,不然地方關卡也不敢輕易給攜帶物資的商旅通行,重重關卡之下,都是他們留下的信息,我們確實不知他們的落腳點,可官府一查便能知曉。” 聽了伏危的分析,原本對這單買賣還是有些擔憂的虞瀅,現在卻是穩了些。 就是何叔也不僅權衡了起來。 伏危復而看向虞瀅:“把契書取來給何叔何嬸瞧一瞧。” 虞瀅知曉伏危的用意,便也就起了身,去了隔壁屋子取契書。 因這屋子時常要出入,吃飯也在這個屋子里,所以虞瀅還是把契書和銀錢放在了隔壁的屋子,藏在了稻稈床的夾層之中。 虞瀅從屋中出來的時候,院子里邊的孫氏和孩子都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虞瀅回了隔壁屋,把契書找出來后,又回去了。 她坐回原位后,不慌不忙地把契書遞給何叔。 何叔曾是富貴人家,自然是識字的。 他接過了契書,打開來細瞧了一眼后,臉上隨即露出了訝異之色。 伏危緩聲道:“旅商若是沒有立下字據,確實不可信,但已簽字也摁了掌印,如若毀約,便可告道縣衙去。縣衙也會根據通關的卷宗尋到旅商祖籍所在,那旅商若毀約只會得不償失,若沒有意向,又何必留下無端把柄?” 何叔仔細想了想,伏二郎所言確實有道理。 想到這,他也已然心動,畢竟字據上邊不是五十斤,而是整整五百斤的草藥。 大兒在士族底下的莊子耕田做活,一日兩餐,一個月一日假,一個月也不過是十斤米和一百五十文錢。 這在玉縣已經是極好的待遇了。 大兒有自己的家要養,不可能全部工錢都交上來,一個月交上來的也就是一百二十文。 而田里的莊稼今年才剛剛栽種,且還有各種賦稅,他們起碼得存大概一年,才能夠銀子把二兒給接回來。 采石場是什么的環境,何叔待過多年,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他一天都不想讓二郎兒待在那個地方。 想到這,何叔臉色逐漸堅定,也當即下了決定:“做!我們和你們一同做這個藥材買賣!” 伏危似乎沒有任何意外,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環視了幾人一眼,道:“親兄弟且明算賬,既然要做,那邊提前說好價格方面的問題,以免往后生出爭執和嫌隙。” 何叔道:“那是自然。” 說著,也把字據還了回去。 虞瀅接過了字據,細想了半會后,才問:“那何叔你們是想要按斤收購,還是想要工錢?” 何叔何嬸有些茫然。 虞瀅又道:“我現在也沒有什么銀錢,也按照不了按斤來收,得收到了銀錢后,才能結算。工錢的話,且短期全付,長期也只能先付一半。” 何嬸見自家老頭子說要做了,她不禁好奇的問:“這二者,有什么區別?” 虞瀅道:“解釋前,我得先把賬說明白了。” “第一,我負責尋找收藥材的商人。第二,往后可能要走走關系和門道找新的藥商,所以也要花去一些開銷。第三,后續曬草藥,儲存草藥的活我來做。” “以上三點,不管我賣出去的是多少銀錢,我都會給何叔你們定下一個不變的價格,但也不可能是二十一文的一半,畢竟不是所有的藥材能都賣出這個價錢。” 何叔思索了一下,才道:“我聽村里的人說,說背了一大筐草藥去醫館,最后也就得了一兩文錢,所以你們給個三四文錢一斤就可以了,這也已經是天價了。” 虞瀅笑了笑,說道:“雖沒有十文錢一斤,但是按著成色來收,成色好的話,按照七文錢一斤來收,成色一般的話只能算六文錢,若是比較貴的藥材,則是按兩來收,兩文錢一兩。” 何家夫婦倆露出了驚愕之色。 何嬸:“這、這么多?” 這時候,伏危在一旁道:“這個價錢,只是給何家開的,往后便是有其他人幫忙,也不會再開這個價錢。” “另外,往后日子久了,六娘的藥材買賣做得大了,何叔何嬸認識的草藥也多了,檢查草藥的事情便會交付到何叔何嬸的手上,到那時,直接按盈利給何叔何嬸分紅利,相信不用過多久,不僅何二郎能接回來,何家也能自此過上好日子。” 虞瀅越聽伏危的話,就越覺得古怪。 片刻后,她才反應了過來,這一單買賣都還沒出,伏危這可不就是妥妥的在給何叔何嬸畫大餅么? 這個餅,聽得何叔何嬸心動,心里頭隱隱有干勁涌現。 虞瀅見何叔何嬸似乎已經偏向收購方式,但還是把工錢的打算說了:“按斤收購就這么算了。另外工錢的話,一天是十五文錢,但要保證一天最少要有兩斤草藥,若是不足兩斤,卻又少于一斤的話,只能算七文錢一日。” 雖然算下來二者差不多,可第一種是沒有上限的,何叔何嬸都偏向第一種。 何叔選擇道:“第一種,按斤來收。” 虞瀅:“何叔先別急著做決定,最后還有一件事,是必須慎重的。” 何叔露出了疑惑之色。 虞瀅面色肅嚴,說:“山里兇險,哪怕是外圍都有可能面臨著危險。這些,何叔何嬸應該是知道的,而且藥材越珍貴,便代表著危險也越發的大,我希望何叔何嬸斟酌過后,再回我也不遲。” 激動勁過去后,何叔緩過了勁來,也意識到了山里的銀子不是那么好掙的。 可他想到在采石場的兒子,就覺得再危險也得拼一拼。 何叔思索半晌后,說:“天上沒有忽然掉餡餅的事情,得付出了,才會有所得,這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我還是決定與余娘子一塊做藥材。” 大概有細說了一些后續細節后,何叔才問:“你們想何時去贖大兄大嫂?” 虞瀅琢磨了一下,然后說:“我托人幫忙去詢問新藥商是否收藥材,成與不成,后日便能知道結果。若不成,便做好準備,最晚三日后出發,若成的話,那就把這一單買賣給做了再去。” 何叔看向身邊的老伴,聲音沉重:“我們也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二郎了,就趁此機會去瞧一瞧吧。” 何嬸想起二兒,眼眶不禁微微發紅,隨而說道:“是呀,有兩年沒見過二郎了,也不知他瘦成什么樣了。” 夫妻二人感傷了半晌后,才起身告辭。 虞瀅送走了他們,再而從屋外端回伏安熬好的湯藥,放在了桌面上,與伏危說:“已經放了一會了,趁熱喝了吧。” 伏危道了聲謝,然后端起湯藥。 湯藥尚燙,他便慢條斯理地淺淺抿著喝。 湯藥苦口,便是虞瀅喝藥,基本都是兩三口氣就飲盡了,可伏危…… 虞瀅看著他喝藥都覺得自己口中發苦,她問:“你不覺得苦嗎?” 伏危望向碗中漆黑的藥湯,意味深長的道:“現在的苦,我想記住。” 虞瀅聽出了他話里有意味不明的意思,便想到書里邊給安排的他各種不幸,導致最后他成了個冷心冷肺的權臣。 她斟酌了一二后,她還是說:“人性本就有多樣性的,可虛與委蛇,可自私,但堅守住最后的底線便可。” 伏危聽聞她的話,眸色微微一變,隨而抬起頭看向她,靜靜地盯著著她瞧了半刻,才問:“我若變成你所說的那種虛與委蛇,自私的人,你當如何?” 若是在后世,虞瀅或許不喜與其往來,可是這個時代背景是不一樣的。 她繼而說:“自保,自強之下若是非得這么做的話,并沒有什么錯,但我也希望你能守住最后的底線。” 伏危心頭陰暗的角落似有了一絲明亮。 “最后的底線,是什么樣的程度?” 虞瀅思索了一下,說:“無人傷你的情況之下,你為一己私欲,傷人性命,若過了界,那么我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只會成為陌路人,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伏危心頭也有了底,唇角多了一抹淺笑:“如此,為了往后不成陌路人,我自是要時刻銘記著今日你所言。” 這話題過于沉重,虞瀅覺著他是聽了進去的,也就轉移了話題。 “對了,我與陳大爺說了竹床的事情了,短則四日,長則七八日就能把竹床做好,但這些天可能還要……”她的目光往他里側的竹床瞧了一眼:“可能還要多打擾你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