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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117節

    長孫蠻眨巴眨巴眼睛,看見有人從房梁上跳下來,規規矩矩把筆掛在架上。

    “誒。老哥,問你個問題。”魏山扶好整以暇問他,“你們今天來了多少人?”

    死士卻沒說話,只朝長孫蠻點點頭,又咻地一聲沒影了。

    沉默,是今日的藏書閣。

    “你爹擱這兒里里外外包餃子呢。”

    “……咱們趕緊編吧。”長孫蠻也忍不住有點想流淚,奈何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她肯定得把新律編出來才好交差啊!

    誰知道她爹的saocao作不僅如此。

    似乎真是為了她新律大業,日理萬機的她爹竟每日都騰出時間來接她回去。

    連著一個月,長孫蠻都覺得自己像回到了上輩子的幼稚園。

    都不知道她爹是怎么跟她娘扯謊交代的。

    直到某一天傍晚,火辣辣的太陽從天邊落幕,新月初升,涼爽的夜風吹走她身上疲憊。寫了一天律典,長孫蠻腦子昏昏沉沉的,她鬼使神差問了句:“阿爹,可不可以把人都撤回去?”

    長孫無妄單手提著她書箱,想也不想拒絕道:“不行。”

    “為什么?這些人其實沒有什么必要,反而有時候會使我們分心。這樣下去我們的效率不高。”

    “你都說沒有必要了,就把他們當做空氣吧。”

    “但……”

    她還想說著什么,卻被她爹攔在了口中。

    長孫無妄淡聲:“這小子心思不純,阿爹擔心你。如果你不喜歡這些人在你身邊圍著,我可以把人撤下去,但我也不會同意你們繼續新律。”

    長孫蠻泄氣,她很無奈問:“阿胥能有什么壞心思?我們認識很久了,我覺得他一點也不壞。”

    “那你的意思是爹在胡說?”她爹危險地瞇了瞇眼。

    長孫蠻連連擺頭,“當然不是!”

    “那就不必說了。天色不早,咱們趕緊回家。”

    長孫蠻垂著頭,愁眉苦臉跟在他身后。

    她爹為什么對魏山扶有這么大敵意?那天到底是因為什么引得他們打了架……準確來說是引得她爹單方面毆人。

    她心神恍惚,竟不知不覺問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腳步。他沉思兩息,給出一個答案:“臭小子心思不純。”

    ……怎么翻來覆去老是這句話啊。

    長孫蠻吸了口氣,她抬頭望了望清冷天色,不遠處殘紅將褪,卷云奔騰。她亂哄哄的腦子里紛雜一片,卻在這會兒堅定的想,今天天氣真不錯,這個時候喝茶一定很舒服。

    她爹云淡風輕點點頭:“是不錯,回去我煮一壺茶。說來你娘也很久沒坐下來歇一歇了……”

    “可是我想跟魏山扶喝。”

    男人臉上神色一愣。

    他身旁少女微仰著頭,“阿爹想跟阿娘一起喝茶。我也想和阿胥待在一塊兒,沒有其他不相干的人看著。”

    鳥兒飛過寂靜長道,一只,兩只,三只……

    長孫蠻數著數,心里默念第六只時,面前男人似終于緩過了神。

    長孫無妄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此時此刻復雜的心情。

    他只感覺到自己習慣握刀的手在發癢,好像得去魏家宰個人才能消止癢意。當然,最好還要掛在城門口曝曬七天七夜。

    長孫無妄深吸一口氣,“阿蠻,你還小。你不明白……”他垂眼,卻看見閨女明亮澄澈的眼眸。

    他有些艱難地換了句話,委婉道:“這些天你如果有些累了,我可以去請文小娘子過來,陪你喝喝花茶聊會兒天。”

    “不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就像,我平時也會找何錯喝茶一樣。”

    長孫蠻意識到她說得還不夠明白。

    “可我喜歡他。”她認真看著他,道:“很喜歡很喜歡,第一次從來沒有過的那種喜歡。”

    長孫無妄頭開始疼了。

    他很后悔為什么要答應他倆編律之事。明明他都讓這么多人看著了,怎么還會出這檔子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兩小無猜的感情最難分辨,有時候連本人也意識不到。而長孫蠻緊閉多年的心扉,其實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讓魏山扶闖進來了。

    或許是他那樣抱著她嚷疼,或許是他低下身拾起那株紫芍藥,或許是水濱橋頭他捏著她臉戲謔。亦或許是那日她從樹上落下來,紛紛揚揚的綠葉灑滿他肩頭,她靠在少年懷里,看見他低眉一笑。

    長孫無妄攥緊了箱帶,他聲音很沉,像頭一回扮演起一位合格的嚴父,“阿蠻,喜歡不代表一切。他是魏氏冢子,他有他該背負的東西,他的未來絕不會同普通人那般平凡。你喜歡他,焉知他心中是否更渴求榮華。”

    少女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著身量偉岸的父親,囁嚅著唇未再說話。

    臨到這時,發昏的腦子有些清醒。長孫蠻想起來了,魏山扶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是傳揚天下的晉陵君魏胥,自幼承教魏叔丘何照青二人手上,文武兼備智謀無雙,是后世傳言“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一代英豪。

    他不僅僅是她的阿胥,她想。

    流云英英,月光清幽如水,靜靜落在少女身上。

    閨女難過了。

    意識到這點的長孫無妄擰起眉。陰影中,男人稍抬了下手,似想摸摸她頭。卻又悄悄放下。

    他輕輕嘆了口氣。

    ……

    時令盛夏,艷陽高照,無雨,微風。

    經過三個多月努力加工,長孫蠻與魏山扶共同撰寫的新律終于問世。文曦是第二個知道這消息的,至于頭一個,自然是在旁邊嚴肅監工的她爹。

    文曦先開始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之前梁秋泓的速度已經算是夠快了,雖說來往信件耽誤了不少時間,但整飭六律浩如煙海,放眼四海誰能拍著胸脯保證三個月就完工啊……好奇心促使文曦想去一探究竟,即使宣室殿里堆滿了積壓多日的案牘。

    長孫蠻倒是很能理解她。

    畢竟到現在她自個兒也都是懵的——魏山扶告訴她編完時,長孫蠻還在埋頭謄抄剛剛理好的幾條戶律。案后少年雙手一撐,穩穩當當站起來,又靠在柱子上輕笑,視線卻移到窗戶外探頭的何錯,說眼睛斜了三個月大叔需要我請人給你治治瞟眼嗎。

    話又說回來。對于文曦而言,拜讀新律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

    藏書閣內燭油殆盡,最后,文曦合上書頁,不得不發出一聲感慨,魏山扶真特喵的是個變態。

    難怪她打小就學不過他。

    長孫蠻卻怒了。

    這份功勞也有她的一半好吧!

    小姐妹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漏嘴說了什么,趕忙回頭描補是是是魏狗怎么能有你厲害呢。要不是長孫蠻挑燈篩選逐一增刪修改咱們哪兒能有這么厚一磚頭書呀。要她說長孫蠻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比魏狗厲害多啦。

    長孫蠻可沒以前好糊弄了。

    她哼哼兩聲問:“那你倒說說魏山扶又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就是朵花唄。”文曦眨眨眼,一臉無辜,“是咱們這幾人中最漂亮的一朵花兒。還是專程從校尉部跑回長安給你錦上添花的那種。”

    松花綠的裙衫猛地一動,少女站起身,紅著臉張了張嘴。老半天沒憋出一句話,她一跺腳,惱羞成怒用筆指著她,道:“文曦你就損吧!”

    被喚大名的文大人絲毫不慌地吹滅燭臺。一縷青煙縈繞升騰,室內彌漫開馥雅香味兒,有些淡淡的好聞。她撥了撥高腳燭架上的圓環,笑聲:“這你可冤枉好人了。話是霜霜說的,我好心傳給你聽,你怎地反倒怪起我來。好沒道理呀。”

    “咔嚓!”

    手中的筆斷成兩截。

    長孫蠻磨牙嚯嚯向蕭成霜。

    ……

    談到這事兒,蕭成霜可大呼委屈。

    她不就嘴巴利索了點,一個沒憋住在小宮女面前叨念了兩句。誰知道文曦趕巧聽個正著。誰又知道那個小宮女人緣不錯,半個下午的時間,全宮都傳開了清陽郡主和她冤種竹馬的二三事。

    彼時蕭成霜正盤著腿在石頭上嗑瓜子兒。旁邊立了個小黃門,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盤點宮內最新八卦。她原本是在百無聊賴聽著,結果越聽越不對勁,皺起眉頭一琢磨……嘶,始作俑者貌似沒別人。

    蕭成霜火速撇得一干二凈——她對小宮女三令五申絕不能把她供出來。

    可天殺的她居然忘了她表姐這個心黑的。

    蕭成霜只能一哭二鬧三上吊,眼淚汪汪抱著長孫蠻的腿嚎道:“鵝錯咧,鵝真滴錯咧!”

    等會兒,她從哪兒學來口音。

    長孫蠻狐疑捏起她臉,拉了拉,“蕭霜霜,你真沒在莊子上跟人打腰鼓?”

    干嚎聲一噎,蕭成霜迷茫眨眨眼,“有這么明顯嗎?”

    “……。”一旁忙著扯花布的文曦氣得差點原地升天。

    敢情她辛辛苦苦給她求來外住旨意不是拿來靜心學習修身養性的。

    而是給她倒騰時間在外面不務正業。

    文曦袖子一甩,石桌也不鋪了。蕭成霜見勢不妙,趕緊腳底抹油就要往外跑,奈何她姐一記鎖喉,徹徹底底捏住了她命運的后頸皮。

    “蕭、成、霜。”

    “我我我我錯了。”

    這一下,莊子后邊兒這處碧湖水可就熱鬧了。

    沸反盈天,白鷺爭飛。

    菡萏開得正盛,風中搖曳著清幽花香,一蓬蓬碩大蓮葉接連至岸,魚兒擺尾游去,紅影漸無蹤。

    臨岸處垂柳葳蕤,石欄上雕刻著含珠小獸,再往里些,是一方鋪著青花布的六邊石桌,桌旁依次立著六個石墩座。

    雪球坐在石欄上,漂亮的湖藍色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魚兒。長孫蠻想抱它下來,它甩著尾巴一溜煙跳到石桌上,喵嗚直叫,似不滿她驚走了它的魚。

    今天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日子。

    由文曦牽頭,大家約好了在這兒慶賀新律問世的事。至于能不能推行——那就是長孫蠻跟她娘之間的事了。

    長孫蠻從食盒里端出小菜,一邊兒壁上觀花,一邊兒還不時場外指導倆姐妹扯頭花。一臉正經,有模有樣,“文曦,黃荊條下出好人。教育孩子可不能心軟,誒……蕭霜霜,放棄吧,你看你最近瘦的……看來學人扭秧歌還挺見效?”

    簡直煽風點火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