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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2節

    她突然這副打扮出宮,宮里一定是出事了!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長孫蠻猜得也沒錯。

    這七天蕭望舒不會閑著。歲末朝貢越近,每個人不安分的心思都顯露無疑。朝中大臣要防,各地諸侯更要防。

    收到斥候訊報的蕭望舒沒有多余表情。她冷靜翻完最后一頁,腦子里過了一遍名單上的人,想了想才平穩開口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跪在底下的親衛不敢隱瞞,“還未大好。前幾日陛下突然起了興致,要巡游滄池風光。夜里發起高熱,病至如今,不曾踏出紫宸殿?!?/br>
    蕭望舒蹙眉,“是誰在陛下跟前伺候著?”

    “回殿下,是文淑妃?!?/br>
    意料之中的答案。

    文家乃陛下母族。在前朝,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破落戶。陛下身為成宗唯一的皇子,御極之后,文家水漲船高。青梅竹馬的表妹成為淑妃,文國舅更是接任丞相一職,統領百官司政。

    若不是成宗留下遺詔,命文太妃殉葬平陵,只怕外戚爭權之風更甚。

    蕭望舒沒有動怒,只輕叩桌案,答答地、一下又一下地敲著。萬俟葵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蕭望舒展閱。這是前幾日搜查出的丞相黨大臣名單。

    室內闃然半晌,才聽得她慢悠悠說道:“去宗正`府告訴李倓,陛下還等著他的折子。再遣人往蘭臺里遞個話,就說司天監夜觀星象異變。”

    親衛微愣。文淑妃寵冠六宮,丞相借女爭權,朝堂上多次與殿下的人作對。殿下放任多年不管,現在卻使出了宗正卿李倓這步棋。蛇打七寸,文家這次恐怕兇多吉少。

    ……

    長孫蠻正想著,突然被人牽起手,她抬頭看見笑瞇瞇的萬俟葵。

    “小葵?”

    “誒。”

    萬俟葵理了理她微亂的額發,溫言哄道:“郡主今日的羊奶喝了嗎?”

    春娘喏喏道:“午食前就喝了的。”

    長孫蠻才出生時,正逢朝政混亂。尚在襁褓時,大多是萬俟葵在看護。后來新朝初立穩定,才進宮監政。

    萬俟葵牽著她走上臺階。等一繞過屏風,長孫蠻徑直鉆進她娘滿是馨香的懷里,“阿娘?!?/br>
    蕭望舒輕拍她的背,道:“外面玩累了?”

    長孫蠻搖頭,悶悶說:“沒,我就是想抱抱你?!?/br>
    這句話惹得她娘有些好笑。蕭望舒抬起她下巴,“我聽春娘說,你昨日沒怎么睡好??墒亲隽耸裁簇瑝??”

    “……明日老師要做課考,我有些緊張。”

    這是實話,在這兒生活了七年,從牙牙學語就被蕭望舒教導大字,長孫蠻到現在看到小篆還頭疼。

    都不說做題,能看懂題目說啥就阿米豆腐了。

    蕭望舒頗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繼而接著說道:“想來是平就殿的課業太過輕松。這樣吧,夕食過后,阿娘就來考考你的功課?!?/br>
    “……”

    長孫蠻立即補充道:“阿娘,我明日只考算學。您今夜就只考校我的算學吧?”

    “那怎么成?我的阿蠻如此聰慧,四書自然也不可落下?!?/br>
    長孫蠻賊心不死:“可是我們還小,老師說不必注重四書,都是先背背詞句的?!?/br>
    蕭望舒似笑非笑地點頭:“言之有理。那阿娘也不為難你了?!?/br>
    長孫蠻松了口氣。

    下一秒,她娘又漫不經心地說道:“吩咐書房準備好筆墨。夜里備與郡主默書?!?/br>
    長孫蠻原地石化。

    ……

    當然,覺醒穿書意識的這天,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一天。

    書房案牘積壓之下,長孫蠻眼尖的瞥見一個熟悉的火漆。

    青黑的蠟印泛著細碎金粉光,上面刻著一只匍匐回首的巨獸,遍體鱗紋,首形如龍,腳踩一捧熊熊烈焰,赫然是只氣勢雄偉的麒麟。

    長孫蠻瞪著那封露出一角的信,大腦短路,握筆的手微微顫抖。

    這只浴火麒麟是象征長孫氏的家族圖騰。除了家族掌權者以外,無人能用。長孫氏上一代的老燕侯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能親手印下這枚火漆的,非她親爹莫屬。

    長孫蠻一臉復雜。

    她忍不住放下筆,在蕭望舒淡淡飄來的一眼中,慢吞吞抽出了那封積壓多日的信封。

    很快,長孫蠻就察覺到,美人榻上翻書覽看的親娘,頓住了動作。

    第3章 長安(三)

    已是入夜,長孫蠻頭上的兩個小揪揪早就被婢女松開,燭光搖晃,溫軟的細發垂在兩耳旁,襯得一雙濕潤鹿眼明亮又無害。

    長孫蠻高舉著那封信,佯做不知,歪著頭揚聲問道:“阿娘阿娘,這是給阿蠻的嗎?”

    蕭望舒臉上神色未變,“不是?!?/br>
    “那為什么會有這個東西?”長孫戳著封口上的那枚火漆,“我那里有好多這個,都是阿爹送給阿蠻的。難道——”小人兒睜著眼,欣喜叫道:“這是阿爹專程送給阿娘的!”

    指尖一顫,蕭望舒松開了手,那頁被放下的松香紙輕輕搖晃,隨后安然飄回書冊。她丟了書,幾案上燭火猛顫,將那處深深的月牙印吞入暗影。

    蕭望舒眉眼冷淡,“我讓你默的書可默完了?”

    “……還沒?!?/br>
    長孫蠻賊心不死,繼續道:“阿娘,你還沒告訴我,這是不是阿爹送給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只是一封書信,你若真的好奇,可以拆開來看看?!笔捦娴f著,搭在腰上的織毯滑落,她扶著幾案起身。

    長孫蠻本能地放下了手,“阿娘,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長孫蠻蹬蹬跑上去,拉住她因行走微動的佩玉,好歹是讓蕭望舒停住了步子。就見煌煌燭火下,她娘低下頭,臉色平靜的喚了她一聲:“阿蠻。”

    雖然聲音還是那樣淡然無波,但長孫蠻敢對天發誓,她娘這個白切黑絕對是生氣了!

    蠻姑娘心領神會地掏出小棉襖,軟軟說道:“阿娘,我知道錯了?!?/br>
    說完,她還抱住了蕭望舒的大腿,rourou的小臉使勁往上蹭了蹭,鹿眼純真,盡是讓人又愛又憐的嬌憨。

    別的辦法她不知道準不準,但這個方法絕對百試百靈!

    蕭望舒果真打消了離去的念頭,牽著她的手走回那張堆滿書牘的桌案。

    “阿娘?”長孫蠻不解。

    誰知蕭望舒指著那封信,白皙瑩潤的指甲懸在空中,被案角明燭照得宛如一塊璞玉。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長孫蠻,問道:“很想知道信里寫了什么?”

    長孫蠻瑟縮了下脖子。她覺得此時此刻的公主娘有些可怕,“不,不想?!?/br>
    蕭望舒莞爾:“剛剛不還鬧著要個答案,怎么轉頭就說不要了?阿蠻,你是我的女兒,這世間少有能將你拒之門外的東西。你若想要,無數人會為你雙手奉上。為娘也不例外。”

    長孫蠻微愣。

    蕭望舒又一聲輕嘆:“可是阿蠻,身份如此尊貴的你,又是否明白哪些東西真正值得你’想要’?”

    “我……”長孫蠻噎了口唾沫,小聲道:“我想要爹娘陪陪我?!?/br>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生活在一起?!笔捦娑紫律恚暰€與她平齊,眸色平靜,“阿蠻,你很聰慧,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是不一樣的。我們之間相安無事了幾年,并不代表以后還會如此。終有一日,你會慶幸現在的生活,不要妄圖去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br>
    長孫蠻急了,她聽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她爹娘勢必有一天,會拼個你死我活。

    想起書里的結局,長孫蠻萬分焦急地抓住蕭望舒的手。后者靜靜看著她,在那雙清凌的眼眸下,長孫蠻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

    上輩子咸魚至死,這輩子胎穿后發現自己衣食無憂,長孫蠻重cao舊業,繼續咸魚了七年。這些年來,她日日跟平就殿的小伙伴們上房揭瓦,思維早就退化得跟小孩兒一樣天真。

    以至于如今,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話。

    長孫蠻硬著頭皮,道:“可是,你們是我的父母,是我最親的人……”

    蕭望舒打斷了她的話,“國將不國,何以為家?我先為蕭氏公主,而后才為你的母親。十三州戰火連天,數萬百姓顛沛流離,他們是我的子民,亦是我該庇佑的孩子。他們或許沒有出眾的本領,能夠領導國家走出困局,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仍然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你每日吃的點心、喝的羊奶、穿的衣裙,皆是這些百姓日復一日辛勤勞作得來的。他們為朝廷繳稅,為江河修繕堤壩,為蕭家守住七零八落的疆域。這是他們對國家的真心,我不能愧對天下百姓。”

    “可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彼蚓o唇,眼珠黑黑的,映出兩抹跳動的燭火,“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斷不會與他同席而坐。阿蠻,長孫氏狼子野心,天下共賞。他們現在按兵不動,只是在等罷了?!?/br>
    “在等,在等什么……”

    蕭望舒輕輕一笑,“在等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br>
    長孫蠻打了個寒顫。她呆愣愣的模樣讓人憐愛,蕭望舒不由緩和著語氣,輕言道:“為君者,稱孤道寡,凌駕萬人之上,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這是無數人渴求至極的權力。阿蠻,你現在還小,你可以不用明白。但你心里要清楚,我們這種人,什么都不缺,惟有真心最難得?!?/br>
    ……

    大概是這么些年來,頭一回接觸到殘酷的現實,長孫蠻夜里就病了。

    先開始是驚夢,哭醒過來后又抽抽噎噎,沒一小會兒就起了高熱,直嚇得春娘連忙去請府里醫工,又讓人去稟報蕭望舒。

    宮內出行不易,萬俟葵沒打算太早回去,正要侍奉蕭望舒寢眠時,春娘派的人來了。蕭望舒靠著軟枕,手中的一頁信紙已是攤開了小半宿,信封上還殘留半邊青黑的獸形火漆。

    萬俟葵不慌不忙地取來玄鳥令。這是蕭望舒的令牌,見令如見人,親衛持令才可夜入宮闈,去請太醫院的人過來。

    待外面的人散去后,萬俟葵輕嘆口氣,有些不解的問道:“殿下忍了多年,怎么今日就沒忍住呢?小郡主孩子心性,與父母親近實屬自然。再者您同她說了這么多,她也未必懂得您的苦心。”

    蕭望舒折起信紙,遞給她,示意就著燭臺燒了。手掌心上惟剩一面信封,上書“燮啟”。

    十三州天地里,能讓燕地斥候跑廢五匹駿馬的,除了兗州駐軍大將逢燮,別無他人。

    信紙被扔在香爐里,萬俟葵用金簽撥弄了兩下灰燼,確保再無痕跡后,才蓋上坐金獸。她皺起眉輕聲說著:“兗州地處五州交界,雖然不比幽、涼等地為邊防要塞,可也是兵家必爭之地。燕侯為避人耳目,派人從并州繞道河東。若非司隸部邊軍中的暗棋警覺,攔截下了這封’請士書’,只怕沒幾日……”

    “逢燮不會?!笔捦骊H上眼,額角傳來的刺痛讓她不禁蹙眉,“逢家世代忠于皇帝,他又是個最講忠義的將才。況且蕭家尚有天子坐鎮宮闈,只要陛下還在,他便一日不會反。”

    萬俟葵控制著力道為她輕揉額角,“也是。若非如此,幽州那邊也不會等了這么多年?!闭f著,她又嘆氣道:“小逢將軍的死訊已傳回外宮,下面遞的折子一茬接一茬的,可陛下纏綿病榻,根本不理會國事。這封兗州傳來的軍報壓了快一月了,燕侯如此行事,也是找準了時機一舉攻心?!?/br>
    數月前自青州刺史被殺,各地流寇趁機作亂,從高密一路向西往兗州而去。逢燮之弟領命出兵,卻被人用同樣的手法暗殺于營帳內。雖然后來寇亂平歇,但一傳十、十傳百,人人皆知青州出了一個青衣軍,專殺為昏君賣命的朝廷大臣。

    蕭望舒按住萬俟葵的手,示意停下,淡淡道:“追封其為安東將軍,再厚賜逢家諸人。至于青州刺史一事,陛下既然無心朝政,就暫且讓他臥床養著吧。擢令逢燮暫接青州軍防,告訴他,清理掉那些不安分的心思?!?/br>
    外頭隱隱約約的鬧騰聲漸漸消了,蕭望舒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告訴小庭院那邊,明日的平就殿不用去了。讓她好好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