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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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窈也與他作了一禮,目送著薛霽初離去。 “王爺,你覺太后和閣老,會信嗎。”秦樂窈心里沒底,盯著自己的鞋尖問了句。 “孩子,你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了?!焙者B岐安撫道:“剩下的,只能交給天意?!?/br> 今年深秋的北風(fēng)來得比往年都要早些,端州的戰(zhàn)火持續(xù)了好幾個月,第一波寒潮來襲的時候,樓蘭軍隊攻破了巨蟒山南北的兩道防線,趁勝追擊誓要剿滅這些游擊數(shù)月的梁軍。 大梁剩余的兵隊迫不得已兵分三路而行,一隊護(hù)送梁帝后撤,尋找新的藏身地,另外兩隊則是由齊小將軍與赫連煜分別率領(lǐng),相互拉扯樓蘭視線,配合著拖延對方進(jìn)軍的步伐。 巨蟒山腳下的瀑布邊上,奚梧玥帶著雄師鏖戰(zhàn)數(shù)十日,終于是仗著人多勢重,將赫連煜的一小支隊伍逼進(jìn)了山谷前。 奚梧玥騎在馬上,目露兇光,隔著一段距離,興奮地盯著赫連煜道:“哈,我知道你,你是她那倒霉催的丈夫,哈哈,也難怪,她那么漂亮的身子,你不介意她是不是雙破——” “你給老子閉上那噴糞的嘴?!焙者B煜持著馬鞭沖他威脅點了幾下,他早就想砍死這個畜生了,兩個男人的目光中在空氣中似能擦出實質(zhì)性的火光,“有種的出來,老子今天跟你單挑,新仇舊恨一起算?!?/br> 赫連煜這身法,奚梧玥才不去跟他硬碰硬,嗤笑道:“你是個什么東西,憑你也配,朕是要當(dāng)皇帝的人?!?/br> 口頭官司沒有任何意義,赫連煜抽出長刀,盡管人數(shù)并不占優(yōu)勢,但這一隊全是他親自帶出來的精銳部下,并非沒有玉石俱焚的可能性,“備戰(zhàn),隨我抗敵?!?/br> “是?。 ?/br> 正當(dāng)此時,巨蟒山的另一側(cè)煙塵滾滾,大批鐵騎急速趕來,眾人回頭一看,竟發(fā)現(xiàn)那是大梁赤羽營的軍旗,黑壓壓的一片,數(shù)量相當(dāng)龐大。 “怎么回事,赤羽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奚梧玥有些心驚地詢問副將,來不及思索其中緣由,他直覺對方那殺氣騰騰的樣子來者不善,但又舍不得這等天賜良機(jī)能誅殺赫連煜。 “殺!!”后方赫連煜已帶人沖出山谷,馬蹄聲重如悶雷,氣勢洶洶。 奚梧玥到底是惜命,為了避免被前后夾擊堵住退路,當(dāng)即下令吩咐道:“先撤!” 三方軍隊一個逃兩方追,激起的煙塵四散,樓蘭士兵沒能來得及跑掉的尾巴都被梁軍盡數(shù)吞下斬殺,剩下前面的倉皇逃進(jìn)巨蟒山中,還是砸了幾個雷火彈下去,才終于是甩脫了身后的追兵。 “窮寇莫追,仔細(xì)有詐。”赫連煜也還并未弄清楚那突然出現(xiàn)的赤羽營大軍是什么來意,不敢托大冒進(jìn),視線往那邊的主將位置掃過去。 那人戎裝下馬,昂首闊步向前,在赫連煜馬前跪下,將手中虎符高舉呈上,厲聲喝到:“奉太后懿旨,驍騎大將軍赫連煜接管赤羽營五萬部將,任憑調(diào)遣,將軍請接兵符!” 這邊赫連煜的心腹們聞言皆是狂喜,赫連煜心頭震顫,瞬間向上京城的方向遠(yuǎn)眺。 她賭贏了,她做到了。 男人唇邊揚(yáng)起驕傲的笑來,一把接過虎符,重新跨上馬背,氣沉丹田一聲喝到:“整兵??!” 奚梧玥的軍隊在整合起來的梁軍手上連續(xù)吃癟,即便是有那雷火彈也頂不上太大的用處了,無奈之下樓蘭分沖南北的兩撥兵力也被迫整合起來,在云州外的大營匯合。 奚梧玥憤怒地闖進(jìn)將軍帳,攥著里面壯碩將軍的衣領(lǐng)用樓蘭話怒罵:“你們怎么回事?。”緦⒉皇钦f了明日再次進(jìn)攻城門,為什么現(xiàn)在營地里的勞役在般軍備器械準(zhǔn)備拔營?你們這是要違抗軍令嗎?” 那魁梧的將軍比他還高了半個頭去,滿臉橫rou,眼神不善盯著他,倒也按捺著沒有發(fā)作。 “喀哧,你先出去。”姜槐序的聲音傳來,他的樓蘭話發(fā)音聽起來比奚梧玥的純正得多。 “是。”將軍這才丟了奚梧玥的手,整了整衣領(lǐng),朝姜槐序作了一禮后出去了。 剛才奚梧玥進(jìn)來得著急,并未注意到帳內(nèi)還有第二個人,現(xiàn)在在姜槐序面前氣焰蹭蹭地往下落,小聲叫了一句:“舅舅……我剛才只是……” 帳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姜槐序的眼神看起來陰森森的,奚梧玥下意識就噤了聲。 姜槐序陰沉道:“此番遠(yuǎn)征,樓蘭付出的代價,損失有多慘重,你知道嗎?” 奚梧玥覺得不妙,討好笑著:“這……這不都是為了咱們的大計……” “大計?”姜槐序冷笑一聲,盯著他的目光像一條毒蛇,“你有那么多的機(jī)會告訴我,為什么從來沒有交代過,你跟秦樂窈的那些破事?!?/br> “為什么沒有說過?。俊彼溉粎柡瘸雎?。 “我——”奚梧玥剛一開口就被姜槐序一腳踹翻在了地上。 男人上前來踩住他的胸膛,惡狠狠道:“你還被她看到了身上的紋身。你個愚不可及的豬玀,你居然將樓蘭的圖騰紋在身上!??!” “我沒有!我沒有!她污蔑我??!”奚梧玥心慌極了,下意識就先否認(rèn)。 他年少時最失意最心有不甘的那幾年,說不明白是出于一種什么心態(tài),確實曾在身上弄出過紋身,但后來知道了姜槐序在為他籌謀的事情之后,為避免給以后留下隱患,便又將紋身剜去了。 那地方隱秘,會不會被看到都另說,況且端州那種地方抓來的鄉(xiāng)野民女,一輩子都沒有機(jī)會識得樓蘭大旗,奚梧玥做夢也都沒想到,秦樂窈后來能有這樣一番際遇,竟能在大梁朝堂上說得上話。 “污蔑?”姜槐序用力踩下去,“現(xiàn)在誰還聽你說話,你能像她一樣沖去太后面前申辯個清楚?” 奚梧玥心里打鼓,試探道:“那老太婆懂個什么,墻頭草一根,咱們大軍壓境一鼓作氣直接殺進(jìn)上京城去,直接逼宮……” “你還想逼宮?”姜槐序胸口郁火難消,看見他這張臉就來氣,居高臨下漠視道:“就是因為你的愚蠢,我樓蘭雄師此番折損慘重,你還想拿多少人命去做你那皇帝夢?” 奚梧玥聯(lián)想到外面正在拔營的勞役,瞬間臉色都變了:“什么意思,舅舅,舅舅你別這樣,你真的要退兵!?不能退??!咱么籌謀了這么多年,眼下是最好的時機(jī),不能退??!” 奚梧玥苦熬等待這么多年,等的就是能一朝登天。 而此番若是真的這樣無功而返,不止他的皇帝夢碎,他在樓蘭也將失去最能倚仗的地位,會成為棄子。 姜槐序比他冷靜許多,神情冰冷地睨視著這個繼承了愚蠢血脈的外甥,朝帳外淡聲吩咐道:“來人,將他捆起來,壓入囚牢看管?!?/br> 這場戰(zhàn)事的尾聲一直持續(xù)到了寒冬臘月的時節(jié),樓蘭軍隊所過之處皆是極盡可能地破壞和殺戮,一路退出了雁門關(guān)外,縮回了廣袤的大漠中。 殘破的山河需要時間靜養(yǎng),梁帝也重新拿回了上京城的指揮權(quán),調(diào)度秩序重新慢慢回到正軌之上。 那日朝堂之后,秦樂窈便一直都縮在無乩館里,不想出門,也不見客,只三不五時聽秦忠霖跑來給她說叨外面現(xiàn)在的局勢。 入夜,第一場冬雪簌簌往下掉,主宅里燒著溫暖的炭盆,她剛梳洗完,在銅鏡前梳頭發(fā),聽著屏風(fēng)后有細(xì)微的動靜,動作頓住后再聽卻又沒了。 秦樂窈以為是碳火炸開的聲音,并未多想,接著將頭發(fā)梳開。 沒多久,她再次聽到些許聲音想回頭,這回卻是直接落入了一個溫燙的懷抱里,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掰過來,濕潤深入的親吻席卷覆壓,男人醇厚的聲音帶著調(diào)笑:“耳朵太好也有弊端啊,這種時候想來個驚喜差點都被發(fā)現(xiàn)了?!?/br> “嗯……”赫連煜的氣息帶著滿足,將秦樂窈親的滿眼水霧迷離,他摸著她的臉頰繾綣問道:“想我了嗎?”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秦樂窈氣喘吁吁,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趁著他松開唇瓣的間隙才有機(jī)會說話。 第97章 終有報 秦樂窈說不出話來, 赫連煜也根本就沒給機(jī)會她說,他受不了大軍行進(jìn)的那個速度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往回趕, 就想著能趕在這個時候,見到她被他親軟在懷里的模樣。 琉璃的腳環(huán)響聲清脆悅耳,赫連煜摟著她的腿,他也沒有比她好多少, 汗?jié)n順著胸前淌下,秦樂窈的眼神迷離渙散時刻越發(fā)的勾人,勾得他欲罷不能深陷其中。 夜深時分,秦樂窈的臉上泛著潮紅, 她伏在赫連煜肩上喘著氣,他的大掌自身后慢慢撫慰,聽見她啞著嗓子問:“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說大軍還得有個十來日嗎?!?/br> “趕著回來見你不好嗎。”赫連煜輕笑一聲, 算著時辰差不多了, 咬著她的耳朵說:“生辰吉樂?!?/br> 子時一過, 便是冬至了。 她跟赫連煜相識的四個年頭,盡管是逃跑路上被抓回來的那一次,他都沒有錯過她的生辰。 秦樂窈埋在他身上, 低低笑著:“就是因為這個,特意趕回來的?” 赫連煜揉了把她腦后的軟發(fā),半真半假笑道:“主要還是想見你, 咱們這一年總是聚少離多的,怕你給我丟到腦后去了?!?/br> 秦樂窈沖他攤開手掌:“那我的生辰禮呢。” 這赫連煜是真沒顧上, 他這兩個月下來幾乎是忙得晝夜不分,好不容易將戰(zhàn)后的事情交代完便馬不停蹄往回趕, 心意是肯定來不及去籌備了,但又不愿意隨便弄個東西糊弄過去。 他把手放她手心里握住親了下,“確實沒顧上,后頭補(bǔ)給你?!?/br> 秦樂窈笑了聲:“那明天早上你給我煮壽面。” 赫連煜也跟著笑起來,“這是自然?!?/br> 秦樂窈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指尖往他后背的肌rou上輕輕抓了下,“去洗澡,你蹭我一身的汗?!?/br> 赫連煜愉悅地往她頸側(cè)親了口,一把將人抱起身來,“走?!?/br> 這一覺睡得好,第二日秦樂窈是被香味饞醒的。 她滿頭青絲披在肩上,身上就套了件輕薄的寢衣,靠在簾幔的床欄邊上,撐著腦袋瞧著他端上桌的壽面,調(diào)侃道:“真是有幸瞧見,赫連大將軍也有這么宜室宜家的一面?!?/br> 赫連煜隔著一道床幔,輕咬著笑,“能聽著夫人這樣一句調(diào)笑,我可真是等了太久,算是苦盡甘來了?” “比打仗還苦?”秦樂窈揚(yáng)著眉輕佻反問。 “那不一樣?!焙者B煜狀態(tài)松弛地環(huán)臂瞧著她,“一面是大梁的將軍,一面是作為你的男人。” 兩碗面被吃得干凈,昨晚上他回來之后便一直纏著她,秦樂窈到此時方才有時間有精力問他道:“北邊的戰(zhàn)事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樓蘭人被趕回大漠去了?” “嗯,大部隊是退兵了,但還有一部分散兵當(dāng)時與軍隊分道而行,現(xiàn)在被堵在境內(nèi)藏進(jìn)了山野之地,要盡快普查圍剿,絕了后患?!焙者B煜捏了把她的臉頰,接著道:“而且據(jù)探子回報,那個奚梧玥,應(yīng)該也在其中?!?/br> 秦樂窈神情未變,淡聲哼笑道:“我猜也是,此番被這么一攪和,他的身份就被廢掉了,即便是一起回到樓蘭也沒了倚仗,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不止夾著尾巴做人,命都難保?!焙者B煜唇角勾著笑,知道她會很感興趣,接著道:“我們的探子還盯到了一個消息,奚梧玥是從牢里跑的,他本身有一半是漢人,在樓蘭的威信也并不高,帶不出人來,和之前被截斷在境內(nèi)的樓蘭軍隊其實并非一撥人,活脫脫的一條喪家犬。” 秦樂窈心念一動,原本沒做什么指望的念想又冒了出來,她意有所指問道:“那陛下應(yīng)該也不會放過這么個大隱患還活在世間吧?” “這是自然?!焙者B煜揉捻著她的耳垂,“但這兔崽子很能藏,海捕通緝令下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起到什么很大作用。” “你覺得他會藏一輩子嗎?!鼻貥否旱难凵裼行╅W爍的微芒,目光灼灼看著他:“你覺得,他逃出來之后,最有可能去哪里?!?/br> 赫連煜沒吭聲,秦樂窈接著道:“奚梧玥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我太了解他,他一定會來報復(fù)我,只要我給機(jī)會,他就會現(xiàn)身?!?/br> “沒有這個機(jī)會,我不會給他機(jī)會靠近你,這太危險了。”赫連煜一口否決。 秦樂窈抓住他放在自己耳側(cè)的手,輕聲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有誰是一輩子防賊的,還得一勞永逸?!?/br> 冬至之后沒多久便是小年了,在這種合家團(tuán)圓的時節(jié),街上的行人都比之前的少。 上京城的城防太嚴(yán),連帶著皇城周圍的一圈壁壘都是固若金湯,奚梧玥手上沒有通關(guān)文牒,他沒法混進(jìn)去,只能一直守在相對松散的涯城中,隱姓埋名,靜待時機(jī)。 奚梧玥年幼時候的十?dāng)?shù)年都是在街頭巷尾盜竊搶劫度日,即便是后來被姜槐序找到,也是整日躲躲藏藏地逃命,除了去樓蘭戰(zhàn)場帶兵,他從沒干過什么能養(yǎng)活自己的正經(jīng)營生。 這種平淡如水的日子讓他生不如死,像一刀刀的鈍口拉在身上,對秦樂窈的憎惡也到達(dá)了頂峰。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現(xiàn)在他該是在那九五至尊的寶座上,坐擁天下。 只差一步,明明都已經(jīng)只差一步了。 奚梧玥沒法再回到樓蘭去,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將自己這些所有的痛苦,千百倍地還給秦樂窈。 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機(jī)會來得如此之快,驍騎將軍的夫人在上京城選不到合適滿意的糧食種子,要在涯城和孟州等地尋找供貨的商家,整個涯城的商販都能參選。 奚梧玥得到消息的那一整晚都沒有睡著覺,在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地預(yù)演計劃,直至天明。 來自上京城的馬車抵達(dá)涯城的這一日,街角的縫隙里,陰森憎惡的目光像一條藏在水溝中的毒蛇,盯著前面從馬車?yán)锍鰜淼哪莻€裹著紫色披風(fēng)的女人。 是秦樂窈沒錯,而且她只帶了兩個護(hù)衛(wèi)一個車夫。 她將涯城的商販聚成了市集,開設(shè)攤位,仔細(xì)甄選著,并且將最終能看得上眼的用布袋包了樣品,帶去下一個城市作對比。 從涯城到孟州中間隔著一段不近不遠(yuǎn)的山路,官道都比別處修得迂回狹窄。 馬車沿著山腳行進(jìn)著,車?yán)锏那貥否喊肓弥嚭煟苍谝恢弊⒁庵饷娴膭屿o,奚梧玥如果真想報復(fù)她,必定要選在離上京城近,并且消息不算閉塞的地方,像涯城、孟州、淮水城這幾個地方都是不錯的選擇,但若說是挨家挨戶的盤查,勢必會打草驚蛇,讓他縮回偏僻處捉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