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
“成績最好的答卷?” 成帝冷冷一笑: “應青山,你去將徐瑾瑜的答卷給朕取來,朕倒要看看他差在哪里!” 戶部尚書都懵了,他就說圣上怎么突然發難,原來是揣著答案問問題呢! 至于這徐瑾瑜何人,戶部尚書還真略有耳聞。 殿試的閱卷只有他們這些重臣,所以并未糊名,而徐瑾瑜的答卷卻是諸多學子中,最令他不喜的。 明明只需要最簡單的方法便可以達成的目的,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最重要的是,那答卷實在鋒芒畢露,讓他幾乎以為看到了第二個應青山! 曾經,一時失手讓應青山這只土坑里的癩蛤蟆爬了上來,是他最懊悔之事,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徐瑾瑜壓下去! 可是,曾想到,圣上竟然對他印象如此深刻。 戶部尚書頗有幾分忐忑不安的在原地等著,但隨后他又安心下來。 殿試遴選的考卷只需要看圈中者最多之人,誰又會管這個圈怎么來的呢? 戶部尚書抬眼掃了一下有些不安的兩人,許是戶部尚書實在太過淡定,是以那兩人也漸漸安心下來。 不多時,應青山捧著徐瑾瑜的考卷走上前來: “圣上。” 成帝也不接,那日徐瑾瑜答的快,是以所有內容他早就已經看過,這會兒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念!” 應青山看了成帝一眼,隨后緩聲道: “市,買賣之所也。互市,北疆之太平之所也。 互市寧而北疆平,北疆平而大盛興。大盛若興,互市當開。” 應青山醇厚的聲音響了起來,通篇文字不長,可此時此刻應青山讀來朗朗上口,又一氣呵成,等到最后幾乎讓他都要喘不上氣,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眸已經分外晶亮。 無他,這篇答卷從淺入深,將大盛多年來與烏國的對戰的損失用翔實確切的數據與曾經烏國與大盛兩相交好之時做了鮮明的對比。 等到最后又筆鋒一轉,表示互市要開,卻也不能如曾經那般全面開放,讓涼州幾乎成為半個烏國的城池,并讓其養大了野心,多番前來挑釁大盛,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文中表明,烏國之強,在于其兵馬之壯,鐵器之多,互市之中,可以以烏國馬匹,牛羊,鐵器作為直接貨幣。 由官府組織并互市交換之物,對于流入大盛與售出烏國的物品做以嚴格要求,可多售賣價值貴重的茶葉、瓷器,糧食等剛需之物限額限量等…… 如此一來,可扼住烏國物資短缺的咽喉的同時,也可以進一步削弱烏國的國力,以壯大盛之國力。 “烏已疲于我大盛,若開互市,乃兩相受益之事,此事之勝算十之八九……” 等應青山將最后一個字念完,御書房內一片寂靜,成帝抬眼看了一眼眾人,面無表情道: “都說說,這篇文章差在哪里?” 成帝隨后拿過來考卷,掃了一眼,只見上面的圈叉分布十分極端,一半圈一半叉,笑了: “好,好極了,馮卓,去拿紙筆來,讓這四位愛卿給朕寫寫,這等言之有物的良策,究竟差在哪里?” 所有考卷之上的圈叉都留有讀卷官的小印,這會兒等馮卓奉上紙筆,戶部尚書一派的四人面面相覷一番,隨后捏著筆在原地停了許久,也沒有擠出一個字。 閱讀理解他們不是沒有做過,但這一次這篇考卷,若要讓他們逐字逐句分析,他們一時也無從指摘。 文采斐然,氣機相和,從文理之上,乃是一篇上佳的佳作。 而這里面的觀點,雖然與大部分人相悖,可是其所言句句屬實,且對策得當,若真要說,只能是因為與他們的政治立場不同罷了。 是以四人輾轉反側,過了許久,成帝率先出聲: “怎么,都啞巴了?朕看你們就是私心太重!打量著朕不知道朝堂之上你們都主張著不開互市?” 成帝這話一出,戶部尚書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低下頭: “圣上,臣以為這位徐瑾瑜的對答實在是太過小家子氣,如若烏國不同意這樣嚴格限制的互市,那豈不是反而激怒了烏國? 我大盛國富力強,何須在小節之上斤斤計較,且不說若是官府組織互市要耗費多少精力,他于我大盛確實沒有多大助益啊!” “鼠目寸光之輩!” 這幾日,朝堂之上對這事議了不下十次,可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拿出一項讓人覺得言之有物,可以實施的計策。 可待成帝看過徐瑾瑜這片作答之后,突然覺得豁然開朗。 烏國其實最缺的就是糧食、茶葉等,而陶瓷也是他們彰顯身份的利器,把握住這三樣,便是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徐瑾瑜說的沒錯,是之前的互市太過放縱,這才養大了烏國的野心。 在他筆下,烏國與涼州的沖突越來越多,也是其耐不住的象征,是以,而今正式最合適的時機。 “朕且問你,倘若今日如你所言,用錢糧安撫好了烏國,待到他日,烏國索要更多的錢糧之時,你待如何?” 成帝眸中滿是怒氣,戶部尚書被嚇得投筆跪下,忙道: “臣,臣……” 戶部尚書支支吾吾,說不出什么,成帝遂冷聲道: “怎么,愛卿沒有更好的計策了嗎?” 戶部尚書額角上的汗水滴答滴答的落下,心中十分苦澀,他不知為何圣上突然這般咄咄逼人,可圣上說的那事不是還沒有發生嗎? 待到發生之時再想解決的辦法不就好了嗎?圣上何以至于為了一個學子這般對待自己,真是王賦了自及多年來的苦心侍奉! 戶部尚書自然不能將自己的真心話和盤拖出,過了許久,他才語氣哽咽的說道: “圣上啊,老臣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全都是為了我大盛著想! 這徐瑾瑜的考卷雖說也有幾分道理,可此事若要成行,怕是需要一二年月,哪有臣之所言立竿見影?” “是立竿見影,將自己家的rou夾到別人的碗里,來喂肥別人可不是立竿見影? 待到他日烏國調轉槍頭,對準我大盛之時,還望戶部尚書您不要吝嗇,以血rou之軀擋在涼州將士的身前!” 應青山聽到這里,終于沒忍住三言兩語辯駁的戶部尚書面紅耳赤,他吶吶地說道: “此事朝上還在議,應大人何須這般咄咄逼人?” “朕倒是覺得應愛卿說的無錯,能不成愛卿到時候想要當一個逃兵嗎?” “臣,臣絕無此意!” 成帝冷哼一聲: “應青山,你且去再尋幾份寫明要開互市之言的考生的答卷來,依朕之見,只怕這些考生答卷的成績都不會很理想吶!” 成帝這話一出,戶部尚書頓時臉色微變,可還不待他說話,應青山便干脆的應了一聲,隨后直接轉身離開。 “圣上,臣……” 戶部尚書期期艾艾的想要說些什么,可成帝還不待他說話,便直接冷聲說道: “朕知爾等在朝中與人政見之不同之時都有些心計手段,可是今時,今日爾等萬不該將這等手段用在科舉之上!” “臣……” 戶部尚書。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想要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只有這干巴巴的一個字,卻在也說不出一個字,他無從辯解。 他確實是畏懼了這個少年那鋒利如刀的筆鋒,這才想要將他壓出一甲,乃至之外,拖延他正式入朝的時間。 畢竟,在此前也未嘗沒有過會元馬失前蹄,甚至榜上無名之說。 然而這件事就那么寸,正好徐瑾瑜寫完了,也正好被成帝親眼看過,且確定被諸人推薦出來的三份考卷屋,無一能與之比肩。 成帝看著戶部尚書這副模樣,神情冷淡,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一刻鐘后,應青山將一沓考卷呈了上來。 成帝一張一張的翻過去,越看他面上的冷色越重,等到最后他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好啊好的很!所有說明要開互市的考生,你四人是看也不看直接便畫叉!” 應青山一共拿來了十份考卷,這些考卷里面有文采好的,也有略書文采的,可所有以開互市破題的考生全部都被畫上了叉,而上面四人的小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戶部尚書一干人等直接倉皇跪下: “臣等知錯,求圣上恕罪!” 成帝這會兒仍舊被氣的胸口一起一伏,他冷眼看著這四人,這四人中,只有戶部尚書是他權衡利弊選出來的,可他萬萬也沒有想到,其余三人竟也能做出這樣的事。 “堂下四人,私心頗重,嫉賢妒能,即日起罰奉一年,著降職一等,閉門思過一月,以儆效尤!退下!” 成帝這話一出,戶部尚書臉色一白的同時又暗松了一口氣。 等到四人退下,成帝又飛快的念了八人的名姓,讓馮卓即可將人招了進來,勒令他們與應青山四人重新對本次科舉的考卷進行評級,務必不能誤了明日的放榜。 而被急招請來的八人,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可也知道應該是前面四人出了什么失誤,當下那叫一個小心謹慎。 十二人熬了整整一宿,這才看看將四百余份考卷重新批閱出來,等到最后,呈到成帝眼前的三份考卷之中,竟有兩份乃是以開互市破題的考生。 無獨有偶,而二人分別為徐瑾瑜和陳為民。 …… 時光飛逝,三日時間悄然而過,等到第四日的時候,徐瑾瑜穿上了徐母親手制作的白衣,坐上了馬車朝皇宮而去。 不同于當時殿試科考之時那日天不亮便來到宮門外等候,此時此刻天光大亮,暖融融的陽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身上,也將皇宮的恢宏之氣展現的一覽無余。 徐瑾瑜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瑾瑜今日,這身白衣果然超凡脫俗,簡直不似凡人!” 徐瑾瑜剛一下馬車,宋真便笑著走了上來,看著徐瑾瑜這副模樣笑嘻嘻的說著。 但宋真說的也并非是奉承之言,此前徐瑾瑜從未穿過白衣,最素淡的顏色也不過是那身竹青色的春衫罷了。 可是今日不同,金燦燦的陽光灑在少年那清潤剔透玉面上,仿佛被神明精心勾勒描摹的精致眉眼也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偏偏少年那身雪白的長衫,也在此刻飄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少年便會踏云而去。 “真兄今日也非同凡響!” 徐瑾瑜也笑著夸了一句,宋真雖然五官生的有些寡淡,可是今日穿上白衣之后更添幾分文雅味道。 宋真連忙擺了擺手,他自己什么樣子他是知道的,可即使如此,被瑾瑜夸了一句他還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