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多謝,勞您費心了。” 徐瑾瑜含笑答謝,府醫有些僵硬的輕咳一聲: “不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府醫說罷,看了趙慶陽一眼,終究沒有再多說什么。 少年人的情誼往往是最純粹,最珍貴的,他若是摻合,只怕才會玷污了他們之間的情誼。 府醫又叮囑了些讓徐瑾瑜清淡飲食,不可大魚大rou的話,便帶著藥箱起身告辭了。 等府醫走后,魏思武看著桌上的小瓷瓶,忍不住皺眉道: “大力還陽丸?這東西能吃嗎?瑾瑜不是沒什么事兒,怎么還要吃這個東西?是藥三分毒,藥這東西,多吃無益。” 趙慶陽聽了這話,忙沖著徐瑾瑜眨了眨眼,魏思武還不知道徐瑾瑜中毒之事。 而那日太醫的診斷,讓徐瑾瑜不由揣測,牽絲之毒只怕只有發作時才能診斷出來。 徐瑾瑜抿了抿唇,拿起藥瓶,低低道: “思武兄,此事我尚且沒有頭緒,等我查清楚了,再告知你可好?” 魏思武一愣,沒想到還真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兒! 只不過,徐瑾瑜既然都已經坦言相告,魏思武也不再追問: “好嘛好嘛,我就知道,瑾瑜和慶陽出去一趟,心里可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思武兄!” 徐瑾瑜忍不住一笑,而后看著在旁邊才擦掉淚水,笑著看過來的徐母: “娘,咱們今個吃鍋子吧?用羊湯打底,吃著也不會太過油膩。” “好好好,娘這就去準備。” 徐瑾瑜飽餐一頓后,吃了一枚大力還陽丸,而后進入夢鄉,一覺醒來,感覺身子骨也多了幾分力氣。 因為首場徐瑾瑜好好的出來了,等到第二場的時候,眾人相送之時,面上便多了幾分笑容。 會試第二場,大概是因為生活環境有了提升,就算是普通考生也是面帶笑顏。 徐瑾瑜正準備排隊進入考棚,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瑾瑜?” “真兄!” 徐瑾瑜一時有些驚喜,他此番歸家后,在家里仔仔細細的調養了兩日,倒是沒來得及拜會真兄。 宋真笑吟吟道: “我都沒想到瑾瑜你竟然回來了!我回來后聽說你被圣上派去邊疆,還以為你要錯過這次會試了!” “瞧真兄說的,當初我們可以約好了要一起考的!” “喂喂喂,我們說好的只是鄉試好嗎?這次下場是我覺得略有所得,只不過頭一場就給給我當頭一棒。” 宋真小聲的說著,自己的座次在前,是以在第一場最后一題的題目上印象有些模糊,這一次會試只怕有些懸了。 宋真說著,有些失意的低下了頭。 徐瑾瑜卻拍了拍宋真的肩膀: “真兄,你覺得這一次考卷的難度與鄉試相比如何?” “大差不差,可是我……” “既然大差不差,那么其真正想要考驗的,其實還是學子的心態。 首場用有別于其他考試的出題方式,便是為了先亂了考生的心。倘若真兄從這一刻就開始惶恐,那才是輸了。 況且,真兄以為,記不住題目的人只會有你一人嗎?會試之上還有殿試,就算小有失利,他日殿試之上未嘗不能找補回來。我可是想要與真兄做同年的。” 徐瑾瑜一番話讓宋真原本有些沮喪的心情漸漸穩定下來: “不錯,這才是第一場,我若是這時候慌了,那以后都過不去這個坎兒!瑾瑜,方才我找你是真的找對了!” 徐瑾瑜只是笑著擺了擺手,隨后與宋真準備排隊進入考場。 只不過,正在這時,前面發生了一場sao亂,眾人不約而同的翹首看去。 原來是前面有一個考生突發惡疾,口吐白沫,抽搐不已,嚇得原本正在跟著排隊的考生們頓時驚呼出聲。 守衛的兵將連忙呵斥眾人噤聲,隨后將犯病那名學子拖了下去,用了好久才維持好秩序。 而在一片sao亂之中,有一素袍學子卻頗為冷靜。 他原本就在那突發惡疾的學子身后,而就在眾人因為那學子恐怖的病狀驚呼之時,其已經飛快將那學子驗看一遍,隨后又動作迅速的將一塊手帕塞進了他的口中。 之后,他才起身沖著已經帶兵趕過來的兵將低語兩句,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但其心態簡直穩定的難以想象。 徐瑾瑜遠遠的看著,宋真見徐瑾瑜盯著那學子看,遂低聲道: “瑾瑜這段時日不在京中,許是不知,這次春闈競爭不是一般的激烈。 別的不說,就方才那考生,乃是江南大族陳家的五郎君,名喚陳為世,聽說其三歲識千字,五歲能作詩,十歲之時便下場考了縣案首! 之后,其一直按耐,等到十五歲時連過府試、院試,拿了一個小三元! 又在去歲位居江南鄉試第三,人人都說,其只怕是要如同此前連過兩試之時,沖著殿試而來!” 宋真將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道來,可是語氣中卻難掩焦慮。 江南多才子,其科舉的競爭力度非同凡響,陳為世能在此殺出一條血路,其能力可想而知! 徐瑾瑜微微頷首,可卻波瀾不興。 “哎呀,瑾瑜,你都不覺得他會是你最大的對手嗎?” 徐瑾瑜笑了笑: “對手嗎?自古文無第一,倘若他真能勝過我,那也是他的本事,我自會甘拜下風。” “瑾瑜你倒是心態好。” 宋真都沒好意思說,自己當時知道這個消息,一晚上都沒有合住眼。 “學無止境,技不如人,不是受挫之時,而是拔高境界之日。” 徐瑾瑜緩聲說著,隨后拍了拍宋真的肩膀: “好了,真兄,我們該進去了。” 可喜可賀,出去一趟回來后,他終于可以拍到真兄的肩膀了。 宋真也發現了這件事,忍不住沖著徐瑾瑜促狹的擠了擠眼,二人之間氣氛輕松的走進了考場。 會試第二考,較之第一考難度大大提高,首先就表現在題目的內容之上: 這一考只有五道題,但這五道題各不相同,分別為經史策一道,時務策一道,詩賦一篇,判語一條,詔誥一道。 如此下來,原本在前面的考生將承受巨大的壓力,等到徐瑾瑜看到題目之時,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次主考官到底心理是有多恨這屆考生,才能想出這樣的奇招? 不說最前面的考生,就算是后面的考生,難道就不會不迷糊嗎? 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記下本不相通的五道題,只怕刷下不少死讀書的考生了。 本次考試的五道題目難度看起來各不相同,可實則都暗藏深意。 比如本次科舉的判語,則是要求考生對于疑事,也就是一則復雜案件做斷詞。 可有趣的是,這位主考官只選了一個看起來并不復雜,甚至稱得上平平無奇的案件: 某縣大旱后,有兩老兒上公堂,一說其在地頭撿了一籃麥穗,因為內急去樹后方便,等回來時,就發現麥穗被二所燒,現在籃子還在一片灰燼旁。 二說其方才一直在拾麥穗未曾注意周圍,且他自己尚無糧下鍋,如何舍得燒掉麥穗一在說謊,二人爭吵不休,問該如何去判? 這道題或許曾經在很多地區都曾經發生過,不過是兩個饑餓之下的人想要為自己多得一點兒糧食罷了。 可官府查案,講究證據,現在證物已經都化成灰燼,二人各執一詞,的確難做判斷。 尤其是,此時此刻只有短短幾行字在講述因果,更是讓一眾考生一頭霧水,不知如何作答, 可謂是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憋了一個大的! 徐瑾瑜垂眸思索片刻,隨后將自己的分析提筆寫了上去。 而另一邊,主考官則在自己的房間里端上一壺熱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一派悠然自在。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圣上突然要提高這批考生的考試環境,可自己當初所沒有的,他們既然有了,那么現在題目難一些……也沒有什么問題吧? 第156章 徐瑾瑜并不知道來自主考官的撕傘行為, 就那條判語,他深思熟慮后,做出解答: “學生謹答:此案若判, 則需請清水兩盆上堂。請二人在水中凈手,若一之水盆有黑灰浮起,則其所言有疑,若二之水盆有黑灰浮起,則其為疑犯。 按大盛律處置,若有誣告者罰板二十,收押一月;若有偷竊者, 上枷服刑三月, 并判給被竊者物值十倍。” 徐瑾瑜筆尖微微一頓, 大旱過后, 能讓兩個老者在田間撿拾麥穗過活,那必不會浪費一粒糧食。 而對于饑餓之下的人來說, 將焚燒過, 不扎嘴的麥實吃進肚子里是第一選擇。 是以,只需要看二人誰在黑灰中翻了麥實即可。 但…… 徐瑾瑜想起兩條很不起眼的大盛律, 斟酌片刻, 還是提筆寫了上去: “如若二人皆年逾花甲, 依大盛律·民律規定:年老者若非殺手傷人、謀逆犯上者,則教而不罰,不入牢獄, 不刑于身。 再依大盛律·民律·賑民條例第五十六條規定, 若有年逾花甲老者, 逢大災需由官府賑濟贍養。” 倘若,災情能讓兩位老者因為一簍麥穗告上公堂, 那也應當到了該賑濟的時候了。 判語落下,白紙黑字,無從更改。 但徐瑾瑜并不后悔,此行南去,看似他在邊疆做出了一系列功績,可那一張張誠摯熱情,滿懷感激的眼神,也未嘗不曾是讓他支撐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