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 一夜過去,徐瑾瑜昨日才叮囑了眾人不要讓馬匹被雨雪澆淋,誰料當夜便落了雪。 幸好馬匹被備用油布裹住了身子,就這么睡了一宿也相安無事。 因為天氣濕冷,眾人已經都沒有說話寒暄的欲望,等晨起用過一碗熱騰騰的薄粥并一些干糧,眾人便又再度出發。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惦記著數十里外的驛站,早些抵達驛站,早些安置妥當,到時候再泡一個熱騰騰的熱水澡豈不美哉? 然而,望山跑死馬,現在最起碼還有走整整兩日才能抵達。 眾人都在悶頭走路,馬兒被油布裹著,似乎不受寒冷侵蝕,還悠哉的搖晃著尾巴。 “吧嗒。” 是糞便落下的聲音,這些聲音眾人早就已經頗為耳熟,這會兒鼻子也被凍的失去了作用,只悶頭走著。 倒是,無人注意到馬兒那本該干燥的糞便開始發軟變稀。 好容易等到午間,因為徐瑾瑜的叮囑,眾人特意將馬兒放在了一處沒有雜草的空地上,又放足了干草,這才張羅造飯。 對于徐瑾瑜的擔憂,大部分雖然被趙慶陽一通嚇唬,心里怯怯,可因為覺得自己準備的頗為完善,也不怕意外,所以也就緊張了一會兒,便輕松起來。 而這里面,張禮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伍長,能僥幸得一匹馬,還是因為他是兵將中為數不多會騎馬的。 這還是張禮家道中落后,頭一次可以和一匹馬這么長時間相處,別提多用心了。 是以,等趙慶陽的命令下來時,張禮是頭一個按照趙慶陽的要求,認認真真去做的。 就是去主計那里領取備用油布的時候,張禮都厚著臉皮,說了許多好話,讓主計給自己分了更多的油布。 這會兒,張禮一面嚼著干硬的干糧,一面喜滋滋的打量著自己的馬,他摸了摸馬: “怎么樣,這油布防風又暖和,跟著咱你不吃虧!” 馬兒像是聽懂了一樣,打了一個響鼻,別過了頭。 “嘿,你這家伙,快吃快吃,這會兒就要出發了。知道這幾天你受累了,等咱們到了驛站,給你弄幾升豆子嘗嘗怎么樣?” 張禮像是對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樣,親昵的說著,可是馬兒似乎并不買賬,在原地踏步兩下,然后腹部一縮—— “吧唧!” 張禮又好氣又好笑: “給你吃豆子還不樂意了?那你想吃什么?” 張禮說完,捋了捋馬的鬃毛,隨后便準備替它清理一下腳下,可下一刻,張禮便不由臉色一變: “不好了不好了!馬拉稀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征兆! 而隨著張禮一聲高喊,有些沒有吃完飯的人不由眉頭一皺,叉腰道: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就是就是,這么埋汰的事兒就不能遲些再說嗎?” 一時間,眾人不由抱怨起來。 可張禮卻急紅了眼,然后便急急朝著趙慶陽的馬車而去: “趙大人!徐小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馬,馬,出事兒了!” 趙慶陽本來正和徐瑾瑜用飯,外頭太冷,趙慶陽輕易不讓徐瑾瑜下去,這會兒聽到張禮的呼聲,趙慶陽立刻跳下馬車,但反手就把自己掀起的簾子死死扣住,不愿意讓丁點兒寒氣進入。 “馬出什么事兒了?” 趙慶陽不由皺了皺眉,張禮比手畫腳道: “趙大人,屬下都按您所說的做了,給馬兒裹了油布,也喂的好料,可是剛才馬拉稀了!” “怎么會這樣,快帶我去看看!是只有你的馬這樣還是所有的馬都這樣?” 這會兒距離下一個驛站,最起碼還有兩日的距離,這要是馬匹出現什么問題…… 趙慶陽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頭都大了。 “慶陽兄,等等我。” 徐瑾瑜挑起車簾,跳了下來,一吸寒風便不由咳嗽了起來。 少年肩上是一件純白無暇的狐皮斗篷,長及腳踝,這會兒那抹潔白幾乎與雪色相融。 隨著少年幾聲輕咳,那紅艷艷的唇一下子如同畫龍點睛一般,使少年變得愈發耀眼奪目起來。 趙慶陽連忙將斗篷給徐瑾瑜掖好: “你下來干什么?有什么事兒我回來給你說也就是了!你說說,好容易不太咳了,便有吃了一肚子的冷氣。” 張禮還是頭一回看到這位徐小大人,這會兒他幾乎有些不敢呼吸,生怕會隨著自己一口氣,讓這仙人一般的少年隨風扶搖而去。 徐瑾瑜乖乖順著趙慶陽的動作,將斗篷拉好,隨后這才道: “馬腹病本就是因為我的隱憂,這才勞動大家忙活,其病狀,我也只在書中看過,我若不親至,要是有什么差錯可如何是好?” 徐瑾瑜認真的看向趙慶陽,趙慶陽登時就知道自己勸不住了,隨后也點點頭: “行,那就一起看,瑜弟這邊走。” 趙慶陽隨后引著徐瑾瑜朝拴著馬匹的空地而去,這一路上一直有意無意的擋著風。 可如今居于野外,四面漏風,趙慶陽這般也不過聊勝于無罷了,但徐瑾瑜卻覺得自己胸腔里添了幾分暖意。 三人頂風朝空地而去,剛一到馬群處,趙慶陽便敏銳的發現地上遺落的馬糞與平時大不相同。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些馬兒今日顯得十分焦躁。 趙慶陽有一匹馴服的踏云馬,是以平日對這些馬匹也頗有幾分手段。 可今日他拿著上好的草料走過去,遞到馬兒的嘴邊時,它們都看都不看。 “午時放的草料,這會兒還有一大半。” 張禮心疼的看著自己的馬兒,而這時,有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 “怎么回事,我的馬兒怎么精神這么差?” “老天爺啊!你真真是不給人過路啊,這冰天雪地的,馬出了問題,那我們可要如何是好?” “明明都已經提前做好的預防,怎么還會這樣?怎么還能這樣?” “這一路南下,歷經坎坷,是不是吾等不該南下?” “現在也不用說什么該不該的話了,馬出了問題,咱們要是靠走著去驛站,最起碼要走個六七日!” “要不,丟掉輜重,咱們先騎著病馬去驛站,完了再回來取東西?這些馬車上都是官府的印記,料想無人敢動?” 眼看著隨著眾人三言兩語,已經不管這些馬匹的死活了,張禮卻不由紅了眼: “馬腹病要是不治,它們就都沒有命了!甚至,它們都不能堅持到將你們送到驛站!” “多給幾鞭子就好了,張禮,你與其現在同情這些畜牲,不如想想我們怎么完成圣上的任務!” 眾人在這一刻吵成了一鍋粥。 第137章 “咳咳, 馬腹痛有發病急的特性,騎病馬前往驛站,最多不過十里, 其便承受不住,要役使病馬此法不可取。” 徐瑾瑜提著斗篷緩緩走了過來,他方才貼著馬腹仔細傾聽,腸鳴陣陣,確實是馬腹病的征兆。 “徐小大人!” “徐小大人。” 眾人紛紛一禮,徐瑾瑜遂走到眾人面前,他抬眼掃了眾人一圈, 這才淡淡道: “方才我已經瞧過了馬, 確實是患上了馬腹痛病。” “這怎么可能, 我們都是聽趙大人的吩咐, 精心伺候這些馬兒的!” “就是就是!它們身上連丁點兒雪水都沒有沾上,怎么會染病?” 誰也沒有想到, 本來只是防患于未然的事兒, 竟是真的在此時成了真。 竟還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界,這不是要為難死人? “導致馬腹病的原因除了寒冷之外, 還有飲食。這些日子馬匹都吃的是什么?可有人專門飼喂?” 徐瑾瑜這話一出, 眾人隨即思索起來, 這時主計官走出來,拱手一禮: “徐小大人,這事乃是由馬倌方忠一直負責將馬匹趕到固定的地方并飼喂。” 方忠隨后站了出來, 一臉認真, 指天發誓道: “趙小大人, 屬下發誓,屬下給馬兒們喂的都是好料, 要是有一點兒霉料就讓屬下天打五雷轟!” 時人重誓,輕易不會隨便發誓,這會兒方忠這話一出,有人不由嘀咕道: “那馬既沒有受涼,又沒有吃發霉的草料,怎么就突然得了馬腹病?” 方忠也不由道: “屬下養馬也有日子了,馬匹的馬腹痛病屬下也略有耳聞,是以就算趙大人不吩咐,屬下也斷斷不敢在這節骨眼上做不該做的事兒!” “哦?那這馬兒既不曾受寒,又不曾飲食出錯,那這馬腹痛病還能是憑空得上的?!” 趙慶陽冷冷的看向眾人,從方才有人提議棄掉輜重前往驛站時,他面色就不怎么好。 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取巧之人! “這……”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接這個話,趙慶陽挨個掃過每個人,那眼中的威壓蔓延開來,讓眾人不由紛紛低下頭去: “這什么這?當本官前面說的話是玩笑嗎?誰的馬出了問題,那匹馬要拉的東西,就算是背也好,扛也好,也得給本官送到下一個驛站。 若是誰再說什么棄物先逃之言,且看本官手中之劍答不答應!” 趙慶陽說完,抬臂一揮,還不等眾人看清,其身側的灌木樹枝立刻齊刷刷的斷出一個平整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