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師信將玉佩掛回脖子,聽了徐瑾瑜的話后,不由動作一頓: “好端端的,瑾瑜為何這么問?莫不是瑾瑜能幫我找到爹?” 師信玩笑的勾了勾唇,卻不想徐瑾瑜還真的沉默了。 師信見狀,眸子微微一凝: “不是吧?瑾瑜你只去了京城一個月,就真的找到了?不過,當初他既然能拋下我娘,想來也是看不上我們母子的,他是誰,也無關緊要了。” 師信說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慢悠悠道: “瑾瑜,現在的我過的很好,不想去想那個薄情寡義之人。就是這玉佩,也不過是為了安我娘之心罷了,你若是真找到了他……” 師信說著,頓了頓,捧著半盞熱茶,水汽浸潤了他的眉眼,讓人有些看不大清楚他的神色,只聽他輕輕道: “不要打擾,不要理會。我們既無父子之緣,那便做個陌路人吧。” 師信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是連自己的生身之父究竟什么身份都不愿去想。 多年來,孤兒寡母的生活,讓他擁有了尋常少年所沒有的清冷孤高,他相信自己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讓自己和娘親過的更好。 只不過…… “信兄,我很想尊重你的意見,但……你以后是要考科舉的吧?” 徐瑾瑜聽了師信的話后,沉默了一下,斟酌的問了一句。 師信有些不解,他點了點頭: “自然,唯有入仕,我才能讓我娘過上好日子!我雖不如瑾瑜穎悟絕倫,但我相信只要我有真才實學,遲早可以得到圣上的看重!” 讀書為的是什么? 淡泊者,為明志揚名。 功利者,為富貴榮華。 師信坦誠的承認,自己屬于后者,所有的努力,也不過是為——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罷了。 “你既然要考科舉,也是想要有朝一日,位極人臣吧?” 徐瑾瑜又說了一句,師信越發覺得奇怪了: “那是自然,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成為應青山應大人那樣的人物!” 師信素來冷淡孤傲,可是在自己的友人至交面前,他卻從未隱藏自己的野心。 徐瑾瑜聽了師信這話,看了師信一眼,這才猶豫道: “若是如此,只怕信兄不能如愿爾。” “為何?瑾瑜這是不信我?” “沒。” 徐瑾瑜輕之又輕道: “假如,我是說假如,這塊玉佩是圣上的,信兄該如何應對呢?” 只要師信有進取之心,哪有能當做陌路人的君主呢? 徐瑾瑜這話一出,師信一整個沉默了下來,二人相顧無言,不知過了多久,師信低眸一笑: “瑾瑜這是逗我玩兒了,堂堂圣上,堂堂圣上怎么會去花街柳巷?” 師信下意識的攥緊的掌心,話雖這么說,可是他卻知道,瑾瑜能說出來的消息,十有八九是準話。 師信喃喃自語著,徐瑾瑜也在一旁安靜的陪著,他本以為自己這真假少爺已經都是這本書的作者搞出來的saocao作的極限了,沒想到卻遠遠不至于此。 方才看到玉佩的那一瞬間,徐瑾瑜亦覺得荒謬至極,可是那實打實的玉佩,物證放在那里,由不得他不信。 “瑾瑜,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我娘,我要……再想一想。” “好。” 徐瑾瑜應了下來,隨后師信感激的看了一眼徐瑾瑜: “等我想清楚,我回親自告訴我娘的。” 徐瑾瑜自然沒有不應的,而且現在魏思武處還有一些枝葉末節的事兒沒有探查清楚,他還需要一段時間。 “好了,這件事就不說了,瑾瑜此番去西宿可有什么收獲?” “自然,東辰的考題確實可以稱得上一句浩瀚書海,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也才默了百十道題目。” 徐瑾瑜說著,將自己帶回來的包袱打開,取出里面的考題和師信一同討論了起來。 師信與徐瑾瑜的價值觀在某種程度上分外相似,倒不像楚凌絕那樣長在勛貴之家,滿腦子的規矩制度,法理大于人情,即使只是寥寥千字的文章,也滿是冷淡到極致的殘忍。 這或許就是寒門學子與勛貴子弟最大的不同,他們生來無法權衡,也身處蕓蕓眾生,知眾生疾苦,故而無法冷硬下心腸來。 百十道題目,自然不是一夕就可以討論完的,等到夜色漸沉,二人也才堪堪說了六道題目。 嗯,但也比和楚凌絕討論起來省事兒多了。 “好了,夜深了,信兄早些安寢吧。” 師信應了一聲,等徐瑾瑜走后,卻是未曾離開書房,將那塊玉佩掏了出來,失神的看著。 過了一會兒,一陣敲門聲讓師信回過神來,他還來不及應聲,曲氏便推門而入,看到師信醒著,不由嗔怪道: “你這孩子,醒著也不吭一聲,娘還以為你睡著了!書房到底不比臥房,仔細著了涼。” 曲氏看到書房里點著油燈,忙吹熄了手里端著的蠟燭,燈油比蠟燭便宜,母子二人雖然衣食無憂,可是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曲氏看的長遠,早就已經開始為兒子贊老婆本了。 可是師信看著娘親這樣,卻不由心里一刺,若如瑾瑜所說的那樣,自己的生父坐擁天下,而自己的生母卻要為了蠟燭和燈油間的些微差距而計較。 大概是師信思考的時間太長了,曲氏走進來催促道: “大郎,去睡吧。” 師信聽著曲氏的聲音,卻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娘親: “娘,你后不后悔當初留下我?若沒有我,你也不必這么辛苦。” 師信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尋常人家早就已經娶妻生子了,只不過前頭母子的感情并不融洽。 而這一年,師信又要苦讀考秀才,曲氏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耽擱兒子。 可這不代表著曲氏不惦記著兒子,如今一日日的計較節省,只等春日來臨之時,能為兒子覓得佳婦。 當然,這話曲氏誰也沒有說,只是今日師信突然問起,曲氏撫了撫鬢角的發絲,笑著道: “大郎是讀書讀傻了不成?一天天的,凈說胡話!若沒有你,娘才是真真正正的無根之草。” 女子在這世間本就步步維艱,若無那場意外,曲氏遲早也會從清倌人,轉而走向紅倌人。 一旦走錯了路,那就后悔也來不及了。 曲氏一直沒有說的是,其實在那場意外前,花姨已經開始游說曲氏去做那紅倌人了。 只是,曲氏一直不松口罷了。 “那娘,你怪他嗎?怪他沒有帶你走嗎?” 師信忍不住問了出來,曲氏聽后,也是微微一頓,但她也知道兒子天生聰慧,又在……那樣的地方呆過,倒也沒有太過避諱。 “你啊你,什么他?那是你爹!你娘我又不知道他家里如何,為何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況且,那日他神智不清,又生的實在好看,那一回還不一定是誰吃虧呢。再說,他不也送了我這么一個大禮?” 曲氏說的風輕云淡,自然沒有在師信面前說起當日自己如何叫人,花樓也沒有一個人來。 等那人睡下后,她狼狽的擁著衣服逃了出來后,這才發現了那塊不屬于自己的玉佩。 如此種種,曲氏以為她早就已經忘記了,可是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從未忘記過。 但人死如燈滅,花樓里的人差不多都不在了,她也不愿意再去追究什么了。 人嘛,過的輕松一些,想的簡單一些,也未嘗不好。 曲氏說完,笑瞇瞇的看著師信,而作為“大禮”的師信,卻微微低下了頭,心中微酸。 他哪里算什么大禮呢? 小小年紀就因為閑言碎語和娘親生分,也就是那場生死危機,才讓他清醒過來。 “娘就會寬我的心……” 師信低低的說著,隨后端起那盞油燈,扶著曲氏朝外走去。 皇宮后宮,瑤華殿。 一個生的頗為艷麗,可是卻氣質如蘭的美婦人正懶懶的倚在貴妃榻上。 而不遠處,一個并不起眼的宮女正低聲稟報: “蘭妃娘娘,侯爺說,他已經按照約定解決了隱患,讓您盡可以安心了。” 蘭妃聽了這話,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殺那么幾個人就用了十年時間,本宮還以為你們準備捏著這個把柄到本宮入土呢!” “娘娘慎言!小心隔墻有耳!” 宮女不贊同的皺了皺眉,蘭妃卻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本宮需要你這個賤婢多嘴?跪下,掌嘴!” 沒有了那些隱患,蘭妃徹底不必受制于平陰侯府,對于這個明為伺候,實則監視的宮女,她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而那宮女只是靜靜的看了蘭妃一眼,隨后便恭順的跪了下去,一下接著一下的打著自己的耳光。 蘭妃見狀,那雙多情的桃花眼頓時噙了三分笑意,用銀色的小叉子插了一塊柑橘送入口中,享受的瞇起了眼睛。 不知,是在享受果實的甜蜜,還是此刻解氣的暢快。 “對了,本宮在那里曾有一個好姐妹,不知她如今葬在何處?你讓父親打聽一二,改日派人替我去祭奠一二。” 蘭妃狀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宮女這會兒嘴臉已經溢出了鮮血,聽到蘭妃的話后,還是恪盡職守的說道: “不知娘娘的友人,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