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這些年,她早就已經習慣了父親的缺位。 而,早在五年前,身為父親的長樂伯只會指責,污蔑自己時,長寧郡主對于他僅有的情誼就已經消磨殆盡了。 這會兒,她只覺得大快人心。 “極好!極好!早知如此,我就該早點求舅舅做主。” 只可惜,娘親去世時,她還小,一邊要保護弟弟,一邊要學習各種功課,無法與舅舅共敘天倫,自然也不好輕易打擾。 “今日才是最恰當的時候,倘若是以前,阿姐若要告,有孝道大山壓著,世人只會說阿姐愛慕金銀,見錢眼開,可今日不同。 今日,是阿姐在為自己這五年所受委屈討回公道,而這些,才只是第一步。” 徐瑾瑜的話,讓長寧郡主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笑容: “是,瑜娘子說的對,這只是第一步。” 兩人言盡于此,倒是頗有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味道。 魏思武正要發問,徐母卻奇怪的看了看徐瑾瑜,又看了看長寧郡主: “瑾瑜啊,為何郡主叫你瑜娘子,你可是郎君啊!” 徐母這話一出,全場寂靜。 魏思武一時僵在原地,連忙朝長寧郡主看去,而徐瑾瑜也是動作一頓,手里的小錘子直接砸在了桌子上。 “咚——” 這一聲,讓所有人如夢初醒。 長寧郡主似乎無知無覺一般,將一顆剝開瓜子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嗯,瑜娘子是郎君,瑜娘子……” 長寧郡主猶在自語,但下一刻,她卻直接身體一軟,直接昏了過去。 幸虧徐母眼疾手快,這才接住,徐母這會兒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扶著長寧郡主手足無措: “瑾瑜,大郎,娘,娘是不是說錯話了?” 徐瑾瑜也是緊張的站了起來,但隨后,他立刻冷靜下來: “娘,你先把郡主送到院子,思武兄你快請太醫來,郡主這怕是突然得知我是男子,認知受到了刺激。” 魏思武看到長寧郡主昏過去,也是心中慌亂,聽了徐瑾瑜的話,忙點點頭,但還是安撫徐母: “嬸子,您別怕,不是你問題,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長姐說,您別怕。” 徐母忙應著,可是心里還是慌張,好好的郡主就這么因為一句話,就暈到在自己面前,她也是急得淚水都涌了出來。 徐瑾瑜忙走上去,拍了拍徐母僵硬的手臂: “娘,您別緊張,我是男子,不方便送郡主回房,您先送郡主回房吧,這次,也不一定是壞事兒。” 長寧郡主這段時日的精神狀況一天一個樣子,這個時候刺激她的認知,指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兒呢。 徐瑾瑜的安撫,讓徐母勉強鎮定下來,這便把長寧郡主送回了屋子。 太醫來的很快,他為長寧郡主細細診脈后,只道: “世子大喜啊,郡主近日心緒平和,且心結稍解,脈象與以往的晦澀沉凝相比,大有改善,若是好好溫養,定能長命百歲!” 魏思武先是一喜,但隨后又皺眉道: “那為何長姐會昏厥過去呢?” 太醫撫了撫須: “郡主脈象略有動蕩,但卻是好事,世子須知,人的脈象不可如一潭死水,一動不動。 雖然不宜有過多的喜怒,但也不應太過平和,死水易腐,脈象也是如此。” 太醫又說了許多魏思武聽不懂的話,但他卻明白,此刻昏厥對長姐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那么,這就夠了。 太醫留下兩劑安神藥后,便離開了,沒過多久,長寧郡主幽幽轉醒,看到守在旁邊的魏思武,輕聲道: “瑜娘子,不,瑜郎君呢?” 魏思武沒想到長姐才醒,也不惦記自己的身體,就追問瑾瑜,故意道: “長姐問瑾瑜做什么?他嚇暈了長姐,自然羞愧不已,閉門思過了。” “胡鬧!” 長寧郡主輕斥一聲,眸子盛了怒色,魏思武看到長寧郡主真的生氣了,連忙道: “好了好了,長姐莫氣了,瑾瑜和徐嬸子都在院外等著呢。” “那你扶我起來。” 長寧郡主說著就要起身,魏思武嚇得連忙道: “長姐,您慢點,慢點,您才醒,別急著出去吹風啊!” 長寧郡主那清冷冷的眸子一瞥魏思武,只道: “瑜郎君和徐家嬸子一定被我嚇壞了,我要出去看看,好讓他們放心才是。” 魏思武拗不過長寧郡主,只得扶著長寧郡主往外走去,徐瑾瑜原本和徐母正站在廊下,聽到腳步聲忙回過身: “郡主,您怎么出來了?” 長寧郡主仔細的看著徐瑾瑜,只覺得當初她腦中臆想的女娘的形象漸漸淡去,少年昳麗無雙的面容映入眼簾: “我竟是不知,這般俊俏的小郎君,當初竟是被我看成了小女娘。” 第52章 徐瑾瑜這會兒倒是沒有了昔日的面紅耳赤, 只靜靜立在那里,便如竹如楊一般,頗具少年風姿。 這會兒, 徐瑾瑜唇角含笑,拱手深深一揖: “瑾瑜,見過郡主。今日,應方算瑾瑜第一次見郡主了。” 長寧郡主唇角含笑,眼簾低垂: “是,今日是我初見瑜郎君。” 二人互相見禮過后,長寧郡主才有些歉意道: “此前我實非有意將瑜郎君當成瑜娘子, 還請瑜郎君見諒。” 長寧郡主這會兒也覺得心里迷迷糊糊, 方才一見, 瑜郎君在自己腦中如同被掀開了一層面紗一般, 從女娘直接變成了郎君。 徐瑾瑜只是自如的笑了笑: “還未恭喜郡主心結暫緩,這是好的象征。郡主因為受過男子的傷害, 腦中會將男子模糊性別也是身體自身的一種保護, 而今郡主自己可以突破這種保護,這是代表著郡主離重獲新生更進一步。” 徐瑾瑜猜測, 長寧郡主此番之所以可以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線, 應該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 長寧郡主的求生意志不斷在增強,不管是他之前為長寧郡主種下了希望的種子,還是之后平陽侯世子的假面在長寧郡主心中崩碎的憤怒, 一樣一樣刺激著長寧郡主的求生意志。 人若想要活, 千苦萬難也不怕。 其次, 應該銀紅的背叛。長寧郡主本是受到了來自男子的傷害,這才自閉心門, 可是銀紅的背叛,對于長寧郡主來說,女子已經沒有那么安全,保護認知也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到最后,徐母一語道破了徐瑾瑜自己的男子身份,長寧郡主雖然受到了刺激,可徐瑾瑜多日的幫助卻也在無形的影響長寧郡主。 所以,長寧郡主的認知才會在這次昏厥后,得以恢復。 只是,不知長寧郡主的認知恢復到什么程度了。 徐瑾瑜的暗中思忖,不足為外人道,反倒是長寧郡主聽了徐瑾瑜的話后,眸子晶燦: “瑜郎君說的對。對了,思武,我想起來了,那布莊的掌柜根本不是一個女掌柜,他是男子,是我的記憶不知為何,為何要覺得他是女子。” 長寧郡主揉了揉額角,有些歉疚的看著魏思武: “倒是勞動你和瑜郎君白白浪費了為嫌犯畫像的苦心!” 魏思武聽了這話,不由一樂: “這長姐有所不知了,我們瑾瑜剛好接手過王氏布莊的賬冊和文書,又剛好過目不忘,所以等我他說起那日之事時,瑾瑜就已經知道了那女掌柜非女掌柜了! 而那讓長姐指認的畫像,也在最后按照男子的骨相重新構建過一次!” 長寧郡主聽后驚訝的微微睜大了眸子: “還有這事兒?多虧了瑜郎君,否則要讓思武做白工了。” 徐瑾瑜只是搖頭笑笑: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看到郡主無恙,我這便告辭了,還望郡主珍重身體。” “我會的。” 長寧郡主很認真的說著,侍女心腸歹毒,意圖取而代之,姨娘狠辣,父親漠視,就連夫君也居心叵測。 長寧郡主本覺得人生無望,可是,卻有人愿在她沉入泥潭前,捉住了她的手。 少年當日聲音依稀在耳,清若碎玉: “阿姐,倘若抓住了罪魁禍首,您可想過怎么辦?” “阿姐,你不該怕的。該怕的是而今被我畫出真容之人。妖魔鬼怪已經現出原形,只待將其抓捕歸案了。” “阿姐,莫怕了。” “阿姐,好好想想你以后想過什么樣子的生活吧。” …… 少年那一聲聲鼓勵,讓她重拾了面對生活的勇氣與信心。 長寧郡主等徐瑾瑜離開后,在屋內坐了許久。 她想,她不該辜負思武、瑜郎君,徐家嬸子這些人的好意,反而因為一群渣滓,郁郁終生。 這一刻,長寧郡主眼底蒙著的陰霾漸漸散去,那已經干涸的幽潭又重新變得深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