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這個‘?’實在是太妙了!往往反問之時,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一用上‘?’,立刻意思就出來了!” 宋真這會兒直接開始無腦吹了起來: “正是正是,簡直太神奇了!要是早些年有這些……” “標點符號。” 徐瑾瑜提醒了一句,宋真連忙點點頭: “對,標點符號!要是一直有標點符號在,我也不會現在偶爾還覺得頸部發疼了。” 還是個少年郎,都已經脖頸發疼,真不知再過些年該如何? 幸好,現在有了標點符號,解放了他的脖子。 徐瑾瑜聽罷后,也沒忍住抿唇一笑,三個少年郎又開始了熱鬧的探討。 等到翌日晌午,是林濃熙的經講課。 如今已經到了深秋,可春困秋乏,一道晌午將將用過飯,學子們便覺得分外疲乏。 林濃熙教過不知多少學生,自然知道這些年少孩子的通病,直接便請了鐵先生出來鎮著。 一瞬間,教學齋內頓時一靜,學子們rou眼可見的變得精神起來。 林濃熙這才滿意的頷了頷首: “好,煩請諸君打開《禮》開始誦讀——” 隨著一陣朗朗的讀書聲響起,林濃熙亦隨著學子們搖頭晃腦的吟誦起來,吟誦著,吟誦著,林濃熙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 比如,徐瑾瑜身后的師信,宋真二人為何也開始毫無吟誦之姿了? 雖說少年人身挺氣清誦讀的模樣著實賞心悅目,可是這樣如何能明句讀? 林濃熙眉頭一皺,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師信,宋真隨我出來,徐瑾瑜你在此領讀。” 徐瑾瑜是嫌頭暈,那這兩個又是因為什么? 入學一月,他二人吟誦之時最為賣力,怎么!今日竟然偷懶起來。 徐瑾瑜起身應諾,林濃熙三人離開后,學子們的心思也開始不在讀書上了,有那膽子大的,還小聲問: “瑾瑜瑾瑜,師信他們怎么了?” 徐瑾瑜也有些疑惑,故而只是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先讀書吧,林先生就在不遠處。” 林濃熙嚴厲的表象深入人心,這會兒學子們亦是心有怯怯,連忙埋頭讀書。 不多時,師信走了進來: “瑾瑜,你也來一下,對了,帶上你的書。” 徐瑾瑜聽罷,揚了揚眉,看來是為了“標點符號”。 但徐瑾瑜既然敢拿出來,就不帶怕的。 不多時,徐瑾瑜和師信并肩離去,這下子教學齋的學子們立刻無心讀書了。 “誰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不清楚,不過能讓林先生將前三叫出去,應該不是什么壞事兒吧?” “可林先生方才臉色實在不好看。” “我大概知道為什么,今日師信和宋真讀書的時候,和瑾瑜一模一樣!” 徐瑾瑜獨特的讀書姿態早就已經在學子們中間傳開了,未嘗沒有人想過學習一二,然而…… 學不會,真的學不會! 一門心思順下去讀,讀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讀了啥。 對于這樣讀書還能取得頭名的徐瑾瑜,學子們也是心中佩服! 徐瑾瑜這廂抱著書出去,一出去就看到桂花樹下,林先生負手而立,宋真看到徐瑾瑜過來還沖他擠了擠眼睛。 徐瑾瑜不由莞爾,只是笑容還沒有展開,林濃熙便直接道: “徐瑾瑜,聽他二人所說,他們之所以不取原有的吟誦之姿,乃是因為你?” 徐瑾瑜點了點頭: “是學生。” 林濃熙蹙了蹙眉: “且讓吾看看你的書。” 徐瑾瑜將最為完善的《易》遞了上去,林濃熙翻開扉頁,認真的看了起來。 只是,看著看著,林濃熙的面色便愈發嚴肅起來,等足足過了一刻,宋真原本心中的激動都已經一片瓦涼起來,林濃熙這才如夢初醒。 這些墨點實在是太過神奇,他教書育人,對于四書五經自然算得上倒背如流,正因如此,這些特殊的墨點他只看了兩頁便清楚其用法。 這一發現讓林濃熙不由默讀了起來,只是這一讀,連林濃熙自己也沒有注意,只要結合墨點,完全可以不用搖頭晃腦,便可以通順的讀下去。 “這個符號是什么?” 林濃熙聲音微啞,許多話到嘴邊,最終只是變成這么一句。 “先生,這是逗號,用在句中需要停頓處。” “那這個又是什么?” “這是句號,表示本句意思已經結束。” “這個……” “這是……” 林濃熙問的仔細,但徐瑾瑜卻一一都能答上,而且答的更為詳盡。 林濃熙聽罷后,久久難言,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為何會有如此巧妙的心思? 每一個符號都有其深層含義,他賦予了這些符號特殊意義的同時,亦在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書面文化。 “……你究竟,如何想到這些東西的?” 林濃熙看著少年那一如既往如玉溫潤的面龐,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對此,徐瑾瑜也早有準備: “先生許是不知,學生數月前曾有一場黃粱一夢,那夢中恍如仙境,人人都可讀書識字,而學生亦在他們的書本上看到了這些標點符號。 待得學生夢醒,才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然莊周夢蝶,又或是蝶夢莊周,學生亦是不知,只是這些標點符號確實可以用于吾等讀書,學生自不能藏私。” 徐瑾瑜一字一句的說著,林濃熙聽罷,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你既然心里有成算,吾也就放心了。” 能編造出這樣驚奇理由的少年,縱使他年少,想出這些標點符號之文,也屬常事。 倒是難得徐瑾瑜他小小年紀,便知明珠自晦的道理,實在難能可貴。 一瞬間,林濃熙看著徐瑾瑜的眸子里,激賞之情,溢于言表。 徐瑾瑜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理由應該是無可指摘的,世人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做夢啊。 可為何先生眼神卻這般奇奇怪怪的? 可還不待徐瑾瑜深思,林濃熙便收起了自己那不同以往的神情,低聲與徐瑾瑜商量道: “徐瑾瑜,如今《易》已經學過,你這本書便借吾幾日如何?” 徐瑾瑜自無不可的點了點頭,他本來準備告老師的,沒想到提前了這么些許。 只是,那端方嚴肅的林先生眼中的躍躍欲試又是怎么回事兒? 徐瑾瑜一時不解,隨后就看到林先生很是珍惜的將那本《易》揣進了自己的懷里。 這動作,頗有幾分熟悉…… 徐瑾瑜沉吟著,似乎當初云先生收起自己初次作出的那首詩便是如此。 所以…… 如徐瑾瑜所猜測的那樣,等林濃熙下了學,還不急用飯,便直接向那座院子里種了一片湘妃竹的舍館走去。 而今日,云蕭難得無課,他正在自己那片竹林前與自己對弈,林濃熙的驟然上門,讓云蕭不由滿心歡喜: “耀兄?耀兄今日回來的好早!可有興致與我對弈一番?” 林濃熙卻難得賣了一個關子: “對弈便罷了,今日吾發現了一樣比對弈更有意思的東西。” 云蕭一時驚奇: “耀兄說的是什么?快快與我一觀。” 林濃熙撫了撫須: “不急不急,吾倒是想與碧虛探討一下吟誦之姿,碧虛以為如何?” “吟誦之姿?” 云蕭隨意吟了一首詩,做搖頭晃腦狀: “此舉風雅而有韻律,除卻讀多了頭暈腦脹外,簡直再好不過了。” 林濃熙:“……” 和徐瑾瑜的回答還真是一樣的。 “那假若有法子不用如此呢?” “絕無可能,倘若真有這樣的法子,吾等祖宗為何不用?” 林濃熙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將徐瑾瑜那本《易》取出來遞給云蕭: “那便請碧虛先看看這本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