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17節
“什么不可能?” “焉彌男人我見得多了,沒一個比你好看的,所以你不可能是焉彌人。” 杜曇晝啞然失笑。 “不要笑了。”莫遲解下外袍,隨手扔到一邊:“我只是實話實說,你沒什么好得意的。” 杜曇晝坐到他身邊,扭頭盯著他的臉問:“你說實話,是不是第一次在金沽閣見到我,你就喜歡我了?” “……不是。”莫遲悶悶回道。 “哪里不是?”杜曇晝偏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莫遲不耐煩了:“哪里都不是!你的池醉薇該回來了吧?還不趕快去見她?” “我和池醉薇只是單純的金錢關系,你不要亂吃飛醋。” “誰吃醋了?是我聽到時方硯的腳步聲了!” 杜曇晝抬頭一看,隔著窗戶,正好看見時方硯從府門方向走來。 見到杜曇晝隔著窗紗看過來,時方硯大聲道:“杜大人,您要接的人我給您接出來了,在外面等您呢!” 州府門口,池醉薇穿著侍女的衣服,往府衙里探頭探腦。 “看什么呢?”杜曇晝手背在身后,邁過門檻出來。 池醉薇激動地迎上去:“公子,呃不、應該叫您大人了吧?奴婢都聽喬家人說了,說您是京城里來的大官。” 杜曇晝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隨便你怎么叫,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他帶著池醉薇往前走了幾步,繞到一條幽靜的小巷里,從懷中摸出一張紙,展開給她看。 看清紙上的字,池醉薇驚訝地抬頭問他:“這是——這是奴家賣進梧桐館的身契?!” 杜曇晝掏出一枚火折子,將賣身契的一角點燃。 和煦的春風里,薄薄的紙張很快著起火來,不一會兒就燒成飛灰了。 池醉薇詫異地睜大眼睛:“大人?您這是——?!” “你在喬府找到的信很有用,幫我查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犯人,作為答謝,我替你贖身了。” 池醉薇半張著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奴家、奴家只是做了分內的事……怎能勞動大人如此破費?!奴家這、這情何以堪?!” 杜曇晝卻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你說錯了。” “什么?” 杜曇晝強調了一遍:“我說,你說錯了。” 池醉薇一怔,腦子還沒轉過來,眼眶就先濕了。 “是,大人說的是……”片刻怔忪后,她吸了吸鼻涕,向杜曇晝深深一福身:“奴、民女……民女多謝大人相助!大人的恩德,民女永生難忘,這輩子都報不完!” 池醉薇做夢都想不到,她還能有活著脫離賤籍的那一天。 杜曇晝淡淡道:“在你進喬府前,我就已經把你的包身錢給你了,還沒花完吧?” 喬沅連連搖頭:“當然沒有!大人給了那么多,民女一分沒花,剛才出府時都帶在身上了!” “那就離開馥州吧,今天就走,隨便去個什么地方,以后過你的安生日子。” 池醉薇呆呆地直起腰,傻乎乎站在原地,還是不敢相信。 “大人說的是真的嗎?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我真的可以走了?真的不用回梧桐館了?” 杜曇晝輕睨她一眼:“身契已燒,賤籍已脫,你從此就是良人,想去哪里自然都隨你自己的心意。” 池醉薇愣愣地看著杜曇晝,腦袋還在發懵。 杜曇晝平靜無波地說:“我明日就要離開馥州,你的事一了,我在此地的任務就完成了。” 池醉薇眨了眨眼,忽然問:“大人,之前沅娘都要嫁了,這幾天又說她嫁不成了,我看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這是不是……是不是都是我給您的那幾封信害的?”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把自稱說得顛來倒去,一會兒“奴家”,一會兒“民女”,一會兒又直接稱“我”。 杜曇晝一頓,否認道:“你想多了,你不過一個小小的侍女,哪有那么大的威力?此事背后的經過很復雜,你都要離開馥州了,就不要打聽得這里的事了。” 池醉薇“嗯”了一聲,垂頭想了一會兒,忽又抬起頭,一臉認真地說:“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您,其實池醉薇不是我的本名,我家是受到褚思安謀反案的牽連才獲罪的,而我原名叫做——” 杜曇晝一抬手制止了她:“不要告訴我,你是誰、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都不要讓我知曉。知道你叫池醉薇的人,不會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從今往后認識你的人,不會知道你叫池醉薇。別把你在馥州的事告訴任何人,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用我給你的錢做點小生意,不要被男人騙了,這樣就足夠了。” 想了想,又道:“算了,生意還是別做了,你壓根沒長那根筋。用剩下的錢學點手藝吧,至少能養活自己。” 池醉薇只覺得喉頭被什么東西哽住了,臉頰又熱又燙,眼睛鼻子都酸澀得一塌糊涂,偏偏眼淚又流不下來。 “大人……”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從哽咽的嗓子里擠出發顫的聲音:“我還不知您尊姓大名,能請您告訴我嗎?等我尋到了安身之所,一定去菩薩面前為您供一盞長明燈。” “不必了。”杜曇晝擺了擺手,那是一個讓她走的手勢:“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邁開腿,與池醉薇擦肩而過,向不遠處的府衙大門走去。 池醉薇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州府門內,才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窄窄的紙條。 紙上只有一行字,那是一個人的稱謂:臨臺侍郎杜公曇晝。 這是她在喬府向人打聽出來的,她生怕自己忘了,還專門寫在紙上,隨身攜帶。 池醉薇認認真真看了幾遍,將紙條收進荷包里。 路邊經過了幾位女子,她攔住人家,詢問道:“幾位娘子,請問離馥州城最近的碼頭在什么地方?” 多年前,她是被關在車里直接送進梧桐館的,送她來的人怕她中途逃跑,全程都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在梧桐館里當了這么多年的樂伎,從沒踏出過妓館的門一步,別說碼頭在哪里,把她放到大街上,她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幾位女子給她指了方向,池醉薇道了謝,很快朝碼頭走去。 這一次,她終于能用自己的腿,離開這個地方了。 池醉薇乘船離開馥州的第二日,杜曇晝也帶著莫遲和杜琢登上了回京的官船。 他離開縉京一個多月,臨臺積壓的公文都快堆成山了。 一聽說杜曇晝上了官船,眾屬下立刻將積攢下來的公務,通過水上往來的小舟送到官船上。 杜曇晝從登船的第一天起,就幾乎沒見過太陽,每日一醒來就是批公文,等到完成了一天的任務,天早就黑透了。 十幾日的行船路途,杜曇晝一眼風景都沒看上,全程都在處理公務中度過了。 最后幾天,連莫遲的傷都恢復了大半,成天跟杜琢一起在甲板上東游西晃,簡直跟個好人沒有區別。 而杜侍郎還待在船艙里批公文,忙得連喝水的工夫都沒有。 等到回復完最后一封公函,天色已經黑漆漆地暗下去了,明日官船即將抵達縉京,這是他們在船上的最后一天。 莫遲的房間就在隔壁,杜曇晝洗掉手上沾染的墨汁,隨意擦了擦,敲敲房門,走了進去。 莫遲面朝著舷窗坐在床上,聽到動靜,偏頭看過來。 “看什么呢?這么專心。”杜曇晝合上門,走到他身邊,彎腰一看。 頭頂的月亮只剩下彎彎的一條縫,卻還散發著盈盈幽光,在順馬河面留下一道瑟瑟月影。 十幾日的修養,莫遲的傷好了許多,曾經受傷的地方長出了新的皮膚,為了保護傷處,肩頭和腰間依舊纏著薄薄的繃帶。 杜曇晝進來時,他已經換上了寬松的寢衣,從松垮垮的領口看去,能將他身上的繃帶看得一清二楚。 杜曇晝收回目光,直起腰,手輕輕按在他頭頂,又一路滑到他臉側:“明日回到京城,就能見到你那只貓了。” 莫遲一愣,怔忪道:“我都把它忘了。” 杜曇晝默默一笑:“只要別把我忘了就行。” 月光穿過小窗,照在杜曇晝臉上,他的眼眸明亮如炬火,英挺的面目置于光影交錯間,面容間那股凌然與俊麗相融,越發動人心魄。 “……不會的。”莫遲與他目光相觸,隨后抬起手,執起他的一縷烏發,喃喃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我忘了誰都不會忘記你的。” 杜曇晝喉間一澀,熱流從四肢百骸涌向心間,他無聲地吞咽了一下,故作輕松挨著莫遲在床邊坐下。 “是么?那我之前問你,是不是在金沽閣第一次見到我就喜歡我了,你怎么不敢承認?” 莫遲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片刻后,仿佛認輸般垂下眼簾:“都說了不是。” 頓了頓,他繼續道:“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你。” 這回輪到杜曇晝怔住了。 “八年前在柘山關,我剛當上夜不收沒多久,某次你領兵出戰前,曾于三軍陣前向將士們訓話。”莫遲抬眼看他:“那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那時你也在軍中?”杜曇晝驚訝地問。 莫遲點了點頭。 杜曇晝終于明白了,那日在金沽閣,莫遲見到他就不再逃了,不是色令智昏,而是因為認出了故人。 他曾與身為將軍的杜曇晝打過短暫的照面,八年后再相見,為了不給對方的追捕造成困擾,才選擇束手就擒。 杜曇晝心口陡然一顫,洶涌的熱意再也無法抑制,單手捧著莫遲的臉,對準他的嘴唇用力親了下去。 迷蒙月色下,室內的氤氳熱度一點即燃,莫遲挺起身,緊緊抓著杜曇晝肩頭緊繃的肌rou,傾力回應著他渴切的親吻。 火熱的唇舌交疊間,莫遲放在他肩上的手不斷往上,一直摸到他發間,將他頭上的發髻摘下。 杜曇晝絲綢般的黑發散落如瀑,光滑柔順地垂到二人糾纏的身影之間。 莫遲將手指插入他發間,那股清麗的蘭香驟然變得濃郁遲滯,如一張無形的薄紗緊緊纏繞住他。 莫遲的手還沒來得及順著發絲往下,就被杜曇晝抬手攥住,重重握在手中。 杜曇晝用舌尖在他上顎輕輕一舔,然后往后退了一些。 莫遲上下喘著粗氣,濕潤的眼睛卻一眼不眨地注視著他,舍不得移開視線。 杜曇晝把嘴唇印在他眼皮上,聲線低沉沙啞:“不用這么看著我,我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是你的。” 莫遲呼吸一滯,猛地伸出手,抓住杜曇晝的衣領,將他的外袍使勁一扯。 杜曇晝配合著他的動作,讓他把自己的外衣脫下。 華貴的外袍掉落在地,金絲繡線染了塵灰卻無人在意。 杜曇晝毫不憐惜地將衣服踢到一旁,抓起莫遲的手放到唇邊親吻,還要在不輕不重的啃咬間斷斷續續地說:“別這么心急,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 莫遲指腹掌心的傷痕被他又親又咬,微弱的疼痛間夾雜著令人難以忍受的麻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