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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03節

    “就是……”伙計回憶道:“個子很高,樣貌很英俊,年紀……大概二十多歲吧。”

    辛良遙瞳孔陡然一縮,許久都不作聲,半晌后才問出一句沙啞的話:“他來鏢局都做了什么?”

    伙計撓撓頭:“沒做什么,就在后院繞了一圈,和掌柜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知道了。”辛良遙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你去吧。”

    伙計走后,辛良遙原地站了片刻,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府門外。

    “備馬。”他對站在門口的小廝道:“我要出門一趟。”

    同一時刻,金器店內,莫遲假裝成買主,推開了店門。

    不論走到哪里,莫遲都習慣于隱藏自己,他總是微低著下巴,垂著頭,肩膀保持著一點點的內收。

    在進入陌生地點時,他從不會走在通路中間,都是溜著邊悄無聲息地走進去。

    這次也是一樣,當他來到店主身后,喊了一聲“掌柜的”時,背對他的店主渾身一彈,三魂七魄都要被嚇飛了。

    “噢喲!”店主霍然轉身,看清來的是個人以后,手放在胸口,不停給自己順氣:“嚇死我了……”

    他嚇得不輕,態度也沒法溫和,好不容易緩過勁,繃著臉責怪道:“你走路怎么都沒聲音?!知不知道人嚇人會死的!”

    莫遲好脾氣地笑了笑:“抱歉,只是看您這里的金器著實精致,不自覺就走進來了。”

    莫遲衣著簡樸,發上只纏了根布帶,腰間什么玉飾都沒有掛,看上去就是個平頭百姓。

    這樣的人原本不會是金店的顧客,但老板聽完莫遲的話,很迅速地轉了態度。

    原因無他,只因他在莫遲的話語間聽出了毓州口音。

    “你是毓州人?”

    莫遲點了點頭。

    店主一臉他鄉遇故知的興奮:“我在此地做了十年生意,沒見過一個毓州同鄉!你是什么時候來的?大老遠跑到馥州來做什么?”

    莫遲:“剛到不久,在城中有親戚,特來投奔。”

    店主又拉著他問東問西,向他打聽了許多毓州的現狀,最后問:“那焉彌人還在柘山關外陳兵列陣嗎?”

    莫遲搖頭:“聽說焉彌人已經退守到草原深處,柘山關外百里無人煙,只有趙將軍的守軍能長驅直入。”

    店主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看了看店外,見沒有其他客人,用手擋著嘴,壓低聲音對莫遲說:

    “雖然我賣的都是焉彌金器,可我和其他人一樣,都不喜歡焉彌人!什么時候能把他們都打退了,我就是沒生意做也開心。”

    莫遲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我在街邊走過,打眼一瞧就知道,您這店里賣的都是正宗的焉彌器。怪不得您的生意能做十年,像您這樣實誠的商人已經很少見了。”

    店主揚眉一樂:“不愧是咱們毓州同鄉,就是識貨!我敢拍著胸脯說,店里所有的金器都是焉彌貨!都是從毓州不遠千里送來的!我每年光付給鏢局的錢就不知道有多少呢!”

    “鏢局?”莫遲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還有鏢局能從那么遠的地方押貨過來?”

    “是啊!城中的富商辛良遙你聽說過吧?只有他開的鏢局做得到!其他的都不行。”

    莫遲恍然大悟。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閑聊了一會兒,莫遲以還要回去給親戚幫工為由,離開了金店。

    臨走前店主還不斷叮囑,讓他沒事干就來店里坐坐。

    莫遲連聲應下,走到了店門外。

    繞過街角,杜曇晝和杜琢都在此地等待。

    杜曇晝問他:“如何?”

    “押鏢的是辛良遙,東西也是從毓州來的。”莫遲說:“店主說了,整個馥州只有辛良遙押貨到毓州才靠譜,其他鏢局都不穩妥。”

    杜曇晝正在思考其中的關聯,卻見杜琢一直抬頭望著斜前方。

    杜曇晝順著他目光看去,在前方不遠處的圍墻上,看見了幾只信鴿。

    之所以說是信鴿,是因為在那幾只鴿子腳腕上都看到了信筒。

    莫遲也見到了墻上的鴿子,他覺得那些小小的信筒十分眼熟,又想信筒可能都長得大同小異,也許是他想多了。

    杜琢說:“馥州人可真喜歡養信鴿,大人說喬和昶也養了,水匪也養了,現在隨便一戶人家居然也有!普通人家養這鴿子有什么用啊?難道家里人之間也需要傳信么?”

    杜曇晝仔細一看,忽然認出了這堵院墻所屬的宅院:“這地方我來過,它可不是什么尋常人家的住宅,這里是富商伍鋮家的宅院。”

    “富商?”杜琢恍然道:“那小的明白了,可能是生意上有用吧。”

    隔著院墻能看到,伍府里還掛著白色的燈籠與喪幡,伍睿杰離世還沒有太久,整座宅院里的悲傷氣息還未全部散去。

    杜侍郎本來還想派杜琢去打聽打聽他們養信鴿的原因,見到此景,猶豫片刻,還是作罷。

    “走吧,回州府,我有問題想要問時方硯。”

    三人剛走進府衙,就見時方硯也像杜琢剛才那樣,抬著頭望著空中,似乎在尋找什么。

    “時大人。”杜曇晝叫住他:“你這是在找什么?”

    時方硯向他行了一禮:“杜大人,下官是在找信鴿。水匪被抓進牢中后,那些信鴿又飛回了匪寨,下官擔心它們無人照料會餓死,就請示了冉大人,將它們連同鴿籠都帶回了州府。”

    他邊說著,眼睛還在到處尋找:“現在本來是該喂食的時候了,偏偏有幾只不見蹤影,下官怕它們被貓抓了,正在找呢。”

    正說著,從院外就飛回來了一只。

    時方硯一揚手,那信鴿就直直飛過來,落在他的手臂上。

    莫遲認真一看,鴿子腳腕上的信筒和方才那幾只的一模一樣。

    他臉色一沉,問:“你說這些都是水匪養的?”

    時方硯肯定地點點頭:“都是下官親自從匪寨帶回來的。”

    莫遲斷然道:“伍府圍墻上的鴿子全都是水匪的!如果說信鴿只會去常去的地方,那么伍家人一定有問題!”

    第72章 莫遲垂在袖子里的手,輕輕摸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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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曇晝向他確認:“你確定?”

    “當然。”莫遲說:“之前見到那幾只鴿子腳腕上的信筒,我就覺得非常眼熟,時方硯一說是水匪養的信鴿,我馬上就想起來了,它們的信筒是一模一樣的,沒有半點差別。”

    杜曇晝對他的發現算不上非常吃驚,反而有種“果然如他所料的”的鎮定。

    莫遲問:“你早就發現伍家不對勁?”

    “我曾去過伍家,也見過伍鋮和伍睿霖父子,那時忙著調查伍睿杰的命案,雖然感覺那二人言語間多有奇怪之處,但并沒有往深處想。”

    杜曇晝抬起手,解下信鴿爪上的信筒:“而在提審水匪時,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按照喬和昶所言,他只負責提供官鹽,并不參與銷售,那么水匪拿到鹽后,就需要放到市場上售賣。”

    他把空信筒放到莫遲手中,莫遲再次看了一眼,向他投來一個篤定的眼神。

    杜曇晝繼續道:“若那匪首足夠謹慎的話,應該不會讓自己人跑到黑市上販鹽,所以那時我就在想,會不會有人在暗中替他們賣鹽。”

    莫遲:“那你為何會開始懷疑伍家?”

    杜曇晝搖了搖頭:“不是開始懷疑,我早就覺得伍家的生意不簡單了。”

    他把當日與伍睿霖的對話復述給莫遲聽。

    “當我問及他們是做什么生意時,伍睿霖答得遮遮掩掩。起初我以為是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弟弟與妓女有染,才不肯多說。后來伍睿杰之死真相大白,我們抓到前任馥州長史時,他卻說,他偷出去的鹽都由伍睿杰販售。”

    莫遲馬上意識到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伍睿杰一個釣魚如癡的人,幾乎從不過問家族生意,每天不是釣魚就是在家里待著,臨死前無非是多添了一個包樂伎的愛好。

    這樣一個人,是如何能迅速找到販售私鹽的途徑的?

    這種弄不好就要掉腦袋的生意,真的是他一個紈绔子弟能隨隨便便就上手的嗎?

    杜曇晝說:“最初我猜測他可能也是轉手給其他私鹽販子,但如果伍家真的就是為水匪販鹽的人,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

    伍睿杰早就清楚家里的發財靠的是賣私鹽,因而才會為了賺錢,主動提出與前長史合謀,狼狽為jian。

    他不需要擔心銷路問題,因為家里早就為他鋪好了路,他只要以伍家大少爺的身份出現在黑市,就會有人找他買鹽。

    杜琢聽得云里霧里,時方硯卻很快從二人的對話間推斷出了來因去果,他思考須臾,說:“可是目前我們手上沒有證據,只憑幾只落在墻頭的信鴿,恐怕無法下結論吧?退一步來說,萬一那些信鴿只是偶然停在伍府院墻上,我們如此推測,豈不是誣陷了好人?”

    信鴿從時方硯手臂上飛下來,落在地上,啄食草間的小蟲。

    杜曇晝正了正衣領,正色道:“所以,我們要去黑市走一趟。”

    入夜后,臨淳湖上駛出了一條小舟,船工正是當時送辛良遙一行人去匪寨救喬沅的那位。

    而坐船的人此時只剩下辛良遙一個。

    在他腳邊,放著一個大箱子,看著沉甸甸的,不知裝了什么。

    小舟默默前行,兩個人誰也都不言語。

    等到了小島邊,船工停好了船,辛良遙扛著箱子從船上下來,徑直往匪寨里走。

    寨中空空如也,連一只停留的飛鳥都沒有。

    船工見那箱子著實重得慌,想要上前幫忙,卻被辛良遙制止。

    “無妨。”辛良遙力氣比船工想象的大得多,扛著沉重的木箱,說話也不顯得費力:“你在船上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他帶著箱子走進匪寨,船工耐心地等在船頭。

    如辛良遙所言,沒有過去多久,船工就見到他從寨子里出來了。

    方才那個木箱已經不見了,不知道被他放在了什么地方。

    “走吧。”辛良遙快步上船:“記得,今夜的事誰都不要提起。”

    船工連連應下,隨后撐起搖櫓。

    小舟劃開水面,消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島,向馥州城方向駛去。

    同一時刻,延通寺附近的地下黑市,杜曇晝和時方硯正準備走進去,就被身后的莫遲叫住了:“你們倆干什么?”

    杜曇晝&時方硯異口同聲:“當然是去黑市。”

    “就憑你們兩個?就像查出伍家有沒有在里面販私鹽?”莫遲的語氣和眼神都充滿懷疑。

    杜曇晝奇怪道:“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