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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57節

    莫遲握緊卷軸。

    明日,他就要迎來在縉京的第一個新年了。

    上卷 愿為五陵輕薄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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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卷 濁酒三杯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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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杜曇晝險些從玉山傾頹變成鴨子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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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卷 濁酒三杯沉醉去

    第二日,莫遲醒來時,杜府已經變了模樣。

    府內各處張燈結彩,連莫遲的廂房門口都貼了桃符。

    莫遲看著桃符上神荼郁壘兩位門神的畫像,抬手摸了摸,上面的墨跡還沒干透。

    臘月三十,除夕之日,府里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每個人都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忙著收拾布置。

    莫遲站了片刻,只見到杜曇晝臥房外也貼了桃符,卻沒見他和杜琢主仆二人,就往府門走去。

    府門邊,杜琢正在管家的幫忙下,把最大的兩個燈籠掛到門檐上。

    所有人都在忙,唯獨莫遲一個人無所事事。

    他站在府門下面看了一會兒掛燈籠,見杜琢從梯子上跳下,問:“你們杜府的主人呢?”

    杜琢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陛下在除夕夜都是要在宮里辦宮宴的,陛下要和官員們一同守歲,你要找大人,恐怕要等到明天清晨了。要等子時過了,大年初一過完大朝會,他才能從宮里出來。”

    莫遲不得不承認,聽說杜曇晝不在,他心里那點非常非常輕微的、對于過年的期待,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是說除夕夜可以圍著火爐吃餃子,還說什么雪覆臘梅的景象我還沒見過,要和我一起賞花么……”莫遲嘟囔著,興味索然地走了回去。

    這種索然無味一直持續到晚上,廚子是把餃子做出來了,不僅如此,還備好了一整桌豐盛的年夜飯。

    大雪是下得紛紛揚揚,臘梅枝半覆雪中,鵝黃與瑩白重疊,在月夜下晶瑩生輝。

    但莫遲還是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坐在餐桌前,沒吃兩口菜,就斜靠在椅背上抽煙管。

    杜琢也不知去了哪里,滿屋子會喘氣的,只剩下他和那只熟睡中的染香奴,還有它的乳母大貓。

    府里有侍女愛貓,照顧它們養母子盡心盡力,為它們找來了一個竹筐當窩,還在里面墊滿了府里的舊冬衣。

    母貓把染香奴從頭到尾舔了個遍,也把頭枕在窩中,嘆了口氣,沉沉睡去了。

    莫遲待在房中百無聊賴,要不是煙絲太苦,他只怕都要頭一歪,在暖和的屋里呼呼大睡一覺,就當守完了歲。

    時間一點點過去。

    正當莫遲無聊到真的準備去睡覺之時,忽聽得外面管家道:“大人回來了!趕緊跟我去門口迎!”

    莫遲慢慢走出屋,見管家帶著兩個小廝正往門口走。

    不是說過了初一才會回來么?

    莫遲覺得奇怪,也跟著走了過去。

    小廝卸下門閂,府門打開后,果然見外面有兩輛馬車。

    宮里的內侍舉著食盒站在門口,身后還跟著幾個禁衛。

    內侍對著管家道:“杜大人不勝酒力,陛下允他先回府歇息,子時前再進宮朝拜。”

    管家連忙走到自家馬車前。

    車廂門一開,莫遲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

    在管家的攙扶下,身著朝服的杜曇晝從車里搖搖晃晃地下來了,一看就是沒少喝。

    杜曇晝酒品很好,即便醉成這個樣子,也并沒有胡言亂語,做出任何失禮之舉。

    他只是半靠在管家身上,微垂著頭,有些站立不穩。

    聽到莫遲走出來的腳步聲,他的視線先是盯著莫遲的腳,而后一寸寸緩緩上移,最終落到了莫遲臉上。

    燈燭高照下,杜曇晝雙眸浸透了水光,眼波瀲滟,眼尾微紅,目光于渙散中又透出幾分認真。

    酒意上涌,讓他的唇色紅如朱筆輕點,望向莫遲時,表情在茫然中,還露出一絲隱約的笑意。

    像是沒認出莫遲是誰,又覺得無論站在面前的這個人是誰,都應該對他笑臉相待。

    莫遲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時他在村中的義塾讀書,夫子曾教過一個詞,說它用來形容挺秀男子醉倒后的風采。

    醉玉頹山。

    夫子用楷書在紙上寫下了這四個字。

    玉山怎會頹倒?小小的莫遲看不明白。

    很多年后的現在,站在杜府門口,莫遲倒是終于體會到了其形容之妙。

    “你——”他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杜曇晝讓眼神在莫遲臉上停駐片刻,忽然推開管家,踉蹌著朝他走了幾步。

    卻因為沒看清地上的石階,剛邁出腿就被絆倒,身子一歪,往前倒去。

    莫遲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撈住,杜曇晝整個人就撲進他懷里,將他抱了個滿懷。

    酒氣熏染下,那股幽靜的蘭香變了味道,散發出馥郁的淳烈氣味。

    這股光聞到就讓人不自覺耳熱的香氣,從四面八方將莫遲包裹。

    莫遲的臉貼在杜曇晝胸口,有那么一個剎那,他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了。

    周身的舊傷帶來的疼痛于頃刻間消散,血腥的過往亦如鏡花水月,似隔岸煙火,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眼前只有杜曇晝那雙含笑望著他的眼睛,才是唯一的真實。

    內侍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來,喚回了莫遲的神志。

    內侍對管家道:“這是陛下賜的菜,替杜大人收下吧,咱家還要回宮向陛下復命呢。”

    管家趕忙接過,遞給小廝,又從袖管里摸出幾個銀錠,恭敬地遞給內侍。

    內侍默默收下,也不說話,只朝他微微一笑,便上了馬車,在禁衛的護送下,返回宮中。

    莫遲只覺得鋪天蓋地都是酒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扶著杜曇晝嘀咕道:“既然不會喝,還喝這么多做什么?”

    酒醉中的杜曇晝好像聽懂了似的,慢慢偏過頭,湊到他頸間。

    溫熱的呼吸夾在著酒意,灑在莫遲的皮膚上,他身體一僵,卻聽杜曇晝輕輕啟口:“不裝得醉一點,怎么回來陪你過年?”

    莫遲陡然看去,只見杜曇晝神色清明,眸中沒有半點醉意。

    見莫遲看過來,還故意對他彎起眼睛一笑:“如何?我的演技不賴吧?”

    說話間,他還維持著半靠在莫遲身上的姿勢,言語時的吐息就在莫遲脖頸間起伏。

    莫遲對這股陌生的觸感極為不適應。

    杜曇晝只覺得掌心下,莫遲的背部猛然繃緊,下一瞬,他就被這個勇猛果敢的夜不收一把扔了出去。

    由于沒有任何準備,杜曇晝腳下根本站不穩,再加上天降大雪,路面冰涼濕滑,杜曇晝一個趔趄,以標準的平沙落雁之姿,被莫遲甩了出去。

    “哎喲我的娘啊!”管家驚呼一聲,急急奔過來。

    拉是來不及拉了,危急之中,管家急中生智,帶著一臉舍生取義的凝重表情,往杜曇晝即將摔倒的地方一撲,用自己肥軟的身軀擋在了杜曇晝身下。

    管家舍身護主,終于讓杜曇晝穩穩摔在自己背上,沒有眼睜睜地看他從醉山頹倒,變成鴨子啃雪。

    其心可鑒,其情可嘆。

    須臾后,杜曇晝一邊拍著身上的雪,一邊把管家拉了起來,嘴里還在不滿道:“至于這樣嗎?我為了醉得逼真一點,往自己胸口灑了滿滿一杯酒,好不容易得到陛下的允準,讓我回府休息。我急匆匆趕回來,就是想和你一起過除夕,你就是這么迎接我的?”

    莫遲抱著手站在臺階上,從上往下俯視著他:“裝醉就裝醉,往人懷里撲是什么毛病?”

    杜曇晝暗暗“嘖”了一聲。不解風情,真是不解風情!

    管家在一旁叫喚:“哎呦我的老腰!哎喲我的老腿……”

    杜曇晝擔憂道:“摔到哪兒了?”

    莫遲也有些憂心,管家畢竟人到中年,腿腳不靈光也是——

    管家:“……怎么哪里都不疼啊。”

    杜曇晝倏地放開了扶著他的手,莫遲也立刻收回關心的目光。

    管家樂呵呵道:“還好小的我長了這一身rou,必要時候,還是能起到作用的!”

    見他無礙,杜曇晝站直身體,理了理凌亂的衣擺,假裝無事發生,道:“都別在門口站著了,進去吧,還有兩刻鐘的時間,就到時辰了。”

    莫遲往他身后看看,只看到馬夫拉著車往后門走了,沒見到別人下來,于是問:“杜琢呢?”

    巷口又傳來一陣馬車駛過石板路的聲響,幾人循聲去看,杜琢正趕著車回來了。

    見到一群人都在門口,遠遠就激動道:“大人!你們是專程來迎接我的嗎?”

    杜曇晝冷漠戳穿:“莫遲連我都沒有接,他會來接你么?”

    “小的和大人能一樣嗎?”杜琢根本不信:“小的可是去接胡利老丈去了!大人,恕小的直言,在莫遲心里,夜不收老丈可比您重要多了!他不會接您,不代表他不會接老丈啊!”

    杜曇晝的臉又黑了幾分。

    莫遲問他:“你還把胡老頭接來了?”

    “怎么?難道要讓曾經的夜不收孤苦伶仃地一個人過年嗎?”杜曇晝橫他一眼,見莫遲真的很關心胡利,對杜琢的話贊同又不滿。

    馬車停至身前,胡利從車上下來,向杜曇晝深深行了一禮:“多謝大人照拂,小人情何以堪,能得大人這般體恤。”

    杜琢從車上跳下,邀功道:“大人,您可得表揚表揚小的!胡老丈一開始怎么也不肯來,是小的我把他硬綁上車的!”

    “你?綁他?”杜曇晝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打得過他?”